460.羲皇秘境（完）:流水之泉，入玄武洞......
原本傅长宁都没把这事放心上了，只以为又是九婴撒的谎，没成想神识可以放开后，这动静一下惊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她向那一侧游去，靠得越近，那股“咕咚”声便越明显，像是有个泉眼，在汩汩往外流淌着泉水。
落定那一刻，四面忽而安静下来，原有的动静都消失了，但已经有过经验的傅长宁这回倒不怕，直接开启素鬼睛明术，借助草木感受到那股流动的气息后，迅速追了上去。
能被九婴和飞仪之精齐名提起的，不出意外也是同级别的宝物，甚至可能也是某种先天道炁。
接连经历过几回，傅长宁已经发现了，这类东西就是要最快速度抓到手，最开始抓不到，之后再想追，就特别麻烦。
她直接布下天罗地网，万枢·迷宫与镇海鉴同步启用，一个封锁水下，一个拦住水上。
而后取出一个白瓶子，将被封堵死的东西快速收了进去。
一直到尘埃落定，她才松口气。
这白瓶子就是先前用来装法天紫炁的，之后又用来装过飞仪之精，看似简单，实则是引流峰出品，专用来装一些特殊的灵物，绝无逃脱之机。
怀渊道君当时说起先天道炁时，就让她去拿一些，放在身上，有备无患。
傅长宁本想意思意思拿几个，怀渊道君直接塞了她二十个，说实在不行，装点丹药也是好的，可以防止药性流失。
傅长宁已经发现这位师父对徒弟，各方面都称得上慷慨大方，便没再推拒，接了。
现在里头放了八份飞仪之精——她把从荆烟、蒋塬那得来的挪了进去，一份法天紫炁，还有就是这个，共占了十个瓶子。
等回到天河珠，她和问尺、惊梦，一起研究了下这个瓶子里的东西，不过都没太认出来是什么，从肉眼看上去，它就是一团不断往外冒的水流，除此之外，没有凛冽的寒气，也不见非凡神奇的特性。
但考虑到它刚刚逃跑时那机灵劲儿，一人一尺一花一致觉得，它不简单，于是决定先放着，留待后观。
“接下来做什么？”
惊梦好奇地探头，看她把九个小白瓶一一清点，法天紫炁那瓶，先前就交给问尺了，剩下的用特殊的盒子装上，放进了七叶雪灯第一叶。
至于第二叶，打开后，人修也花时间看过，可惜里头除了那块黑色鱼形玉佩，再没任何东西。
甚至于，玉佩本身之后也没再有过任何反应。
除了收回第二叶时，发出了一声巨响。
仿佛这东西原有着天地不可承受之重，只不过出来时，才化身玉佩变轻了。
根据人修所说，它进去后，就自动化成了比山岳还要高大的黑色鱼形，像先前镇压九婴时那样。
总之，一枚玉佩，就霸占了几乎全部的第二叶空间，别的东西想放进去，想都别想。
傅长宁停下了收拾的动作，“这边没什么事了，我可能还是会去龟寿崖和玄武洞那边看看。”
被困在这秘境里也没什么事，能探索的自然还是要探索完。
“至于那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问尺一直没吭声，除了中途她询问，那咕咚咕咚流泉水的是什么东西，它跟着讨论了几句外，其他时候都是惊梦在搭话。
傅长宁好似没发觉似的，还真只跟惊梦说话。但要出去前，突然闪现，用力抱了它一下，然后瞬间消失。
问尺明显没反应过来，一呆。
一旁，惊梦笑得花帘都皱了起来。
“让你生闷气哈哈哈！”
-
生闷气的问尺排没排解好不清楚，出来的傅长宁心情却轻松了些，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新鲜了许多。
她一路向北奔去，这回没有人追杀，也不用顾虑突然有人从旁跳出来，素鬼睛明术从头开到尾。
中途还避开了几次明显的妖兽聚集的地方。
傅长宁如今是再不敢往这些地方跑了，事实上她回忆起来，第一回被玄黄之气缠上，就是因为和这秘境里的妖兽打架。
第二回就是和蒋塬、荆烟那次了，虽说看起来是破除飞仪之精禁制带来的，但谁知道，和她们当时也在打架有没有关系？
在搞不懂这东西的机制前，傅长宁不准备再轻易靠近。万一再来一次，没有秘境开启时的能量驱散玄黄之气，她逃都没地方逃。
总之，当下原则，减少出手，尽量不打架。
两日后，终于稳扎稳打，抵达龟寿崖。
这里已经是秘境相对偏北的地方了，傅长宁一路避开裂缝，站在崖前，抬头一望时，只觉得这里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龟寿崖并不高，至少相对修仙界各类名山大川而言，不算高，约莫只有六七十丈，岩壁呈现灰度极高的暗蓝色，让它一眼看上去便冷飕飕的，有冰川山岩之感，上边寸木不生，连一滴水、一根草都看不见。她以为起了这么个名字，这里应当会适合乌龟居住才是，但此处看起来全然不是如此。
也可能是某种上古时期特殊龟族，喜好干冷山地？
傅长宁御剑飞了上去，还好，这里不禁空，但也因为不禁空，便更显得它平凡了。
落在崖顶时，才发现，这边的山崖只是这一片山地的起点，也可能是终点，总之这上边，竟然是一路向前的一整座暗蓝色山川，且地面几乎是完全平整的，像是硬生生被人横削了一刀似的。
没准当真被人削过也不一定。
她想。
修仙界类似的上古时期仙人传说，那可太多了。
这上边同样是半点植被也无，弄得素鬼睛明术有些不好施展，她只好以神识在四面探查。
根据九婴画的地图，玄武洞和龟寿崖离得很近，可能就在这一片山川哪个地方。
说起来，玄武和龟本属同类，没准这两个地方，就是供同一个种族住的？
傅长宁在心中不断思量的时候，神识终于找到了山崖的一片口子，瞧着像是个山洞，她立时赶了过去，从侧边飞入，见这里果不其然是个山洞，但并不大，若以玄武称之，有些言过其实。
走进去，见里头黑漆漆的，虽不影响视线，她依旧习惯性点亮了烛火。
没看见任何龟族生存过的痕迹，倒是让她看见了地面残余的水灵气，与墙壁上的刻字，还有不知何时早已经化为灰屑的纸张、粗布。
傅长宁一愣，走上前去，烛光照亮那墙上的字，叫她认了出来，是如今修仙界的文字。
“灵台被废，被困此地第二年，发现此洞，疑是先人打造，洞中阵法运转自如，水灵气用之不竭，恰与某契合，感激涕零。”
“被困第五年，心魔所扰，冲击筑基，重铸灵台失败。”
“被困第十二年，二次冲击失败。”
这竟然是个因为灵台被废，修为掉回练气，和她一样被困在羲皇秘境中的人。
傅长宁继续往下看去。
“第十三年，某不甘，意图通过一道裂缝闯出去，反复对比，终于确定一条相对安全无害的，但依旧差点死在里头，死里逃生爬出来，从此再不敢轻易尝试。”
“第二十三年，三次筑基失败。某凝聚灵台那一刻，想到了某的妻，她如今还在世吗？她天赋不高，至今不过练气五层，某走以前，已有白发，无某所得延寿灵物，她要如何活下去？想到此处，哀乎痛哉，灵台溃散，再聚不得。”
“第二十七年，某已不再贪图筑基，这几年安心居于此地，偶尔去附近摘些灵果服用，竟连早年被人暗算，常年疼痛不已的腿疾都好些了。可惜修为受限，不敢离开太远，否则必成为这秘地妖兽的食物。”
“第三十三年，某寿将尽乎？今日竟已有灵气溃散之兆。算来，某在这世上，竟也活了二百四十年了。”
“第三十五年，某终究没忍住，吞服了留给某妻的延寿灵物。吞完泪流满面，忽忆起年少时，两人怎么都不愿意吃，一定要留给对方的那枚灵果。”
“第三十八年……”
“第三十九年……”
后边的记录越来越频繁，似是寿命将尽，也曾筑过基、有过五百年寿命的老人，肉眼可见开始焦虑和慌张，同时也开始寻求自救之法。
他研究记录了自己在这附近发现的上千条裂缝，试图找到一条正确的出去的路，但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一次次画叉，一次次在裂缝前退缩不前。
密密麻麻刻了满山洞的字，皆是他的证明。
最后一条，定格在第五十四年。
“某预感自己寿数不会超过一年，岁至终年，仍旧犹豫，不肯一试，似乎有些可笑，若是有后来人至，也难免被笑话软弱。
“这便离开了，这便离开了……”
傅长宁看完了这数千字，横跨几十年，某个老人的临终之言，原本只是怀着好奇的心思，慢慢变得缄默，难以形容的沉重，既是对这个老人，也是对她自己。
虽然她的情形，其实比这老人要好很多。
“不知道他出去没有……”
问尺试探性地悄悄搭腔。
虽然知道，即便出去，应当也是活不了多久的，这里头没有能快速突破或是增长寿数的机遇，外头难道就有了吗？
“不清楚。”傅长宁回了话，叫它松了口气，终于彻底自在了起来，目光在这山洞里打转，忽而看见远处角落里什么在闪光，“长宁，看，那边！”
傅长宁抬头，注意到它说的，上前，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块半碎的玉石。
她捏了捏，将神识探入，忽而听到一段话。
“此为在秘境中机缘巧合得来的，可以刻录神念的玉。某不知某前边那位前辈，为何在这荒芜之地，留下了这般丰裕庞大的水系阵法，且走之前仍未拆卸，便宜了某。
“但无疑，这是某的及时雨。
“既得善念，又耗光了阵法，想了想，也不好太过吝啬，若后边当真有人同某一样，也被困于此地呢？
“便将记录的一千三百零七条裂缝位置，一一在此说明，其中有几十条，是某用尽心血，所研功法中探查出来比较安全的，只是未曾尝试过，留待后人。
“——无名氏于四十九年留。”
不止傅长宁，问尺和惊梦也怔住了。
问尺由衷感慨了一句，“真是个好人啊。”
傅长宁走回去，这回神色更认真了些，对着那满墙的刻字恭敬地拜了三拜，这才准备离开山洞。
毕竟是曾经筑过基的修士，睡眠和吃食需求本质是很弱的，这里也没摆放别的什么，干净寥落，只有满洞的字，以及早已化为飞灰的蒲团、纸张，没有更多可看的了。
至于老人提过的水系大阵，傅长宁只能从洞壁上能看出一些残存的痕迹，她不太懂阵法，只隐约觉得应当很精妙，可惜时日太久，从已经碎成灰渣的蒲团来看，起码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倒是地面的痕迹，她能看出来，存在两道，都是水灵根修士留下的，一道更久远，灵气精纯。一道更近，看着有些粗糙，应当就是那后来的老人留下的。
羲皇秘境就这点上好，许多灵气痕迹只要不刻意抹除，过了几百年上千年，依旧在这里。
出了山洞，虽然没找到玄武洞，但此行对傅长宁也算是意外之喜，她将玉石中刻录的裂缝都瞧了，尤其是老人说的相对安全的那几十道的位置，打算之后抽空一一去看看。
神识则继续在周围扫荡，寻找着玄武洞。
其实老人若在这周围住了几十年，这里有别的山洞，他不会不清楚的。
没留下记录，只能说明那地方很普通，没什么特殊的，又或者说，实在藏得太深了，神识探查不到。
傅长宁在查看完整座山，依旧没发现任何新山洞后，想法慢慢偏向了后者。
可惜羲皇令在秘境关闭的时候，都消失了，不然她也许可以用慈空那一堆令牌里的“介”类，来试试能不能产生感应，毕竟，灵龟是介虫之主。
在这崖上徘徊了一整天，傅长宁试了目前能用的全部方法，毫无疑问，玄武五行是属水的，她试过镇海鉴，九姮留下的冰球气息，壬水龙息，以及自身水灵炁，连手心那颗能化成石头的蓝痣都试过了，但都没反应。
夜色降临那一刻，出于下意识的对上回夜晚的不好体验，傅长宁本想回天河珠，观察一下情况，看外边有没有汇集玄黄之气再出来。
但等看到夜晚的星空 她忽而停了下来 想起来一件有点被她忽略掉的事。
如果说 东方七宿象征着青龙 那北方七宿 也就是上回她想触发的壁水貐所在的壁宿 就象征着玄武。
青龙会对东方七宿起反应 没准玄武也行呢？
说干就干 傅长宁立马取出了无荒碑 去勾连天空的星辰。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体验 无荒碑自身似乎本就与天上的某颗星辰相连接 当意识沉入时 它会在一片辽阔无际的静谧黑色中 自动找到那些闪烁的微点 与之勾连 而后 天空的星辰就亮了起来。
斗、牛、女、虚、危、室、壁。
依次亮起。
身下忽而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 傅长宁低头 见原本一片暗蓝 平整的山川高地 不知何时 多出了一个圆形的巨坑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原来玄武洞 是这个玄武洞。
不是山洞 而是真的一个洞。
她收起无荒碑 跳了下去。
在她下去后 原地的巨坑骤然消失 外界如冰川般的暗蓝山地 又恢复了原样。
另一侧 傅长宁刚下来 就被冻了个激灵。
这地方的气温 和九姮所在的那个冰洞有的一拼 但如果说九姮那里 是因为她自身带来的冰天雪地 那么这里 则更接近真正的寒气概念。
纯粹而极致的寒气 从每一个毛孔里涌进来。
傅长宁心中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 还未成型 七叶雪灯里 那个先前被封印在小白瓶中的那湾水 忽而疯狂涌动了起来。
她将它拿出来 见这水哪怕隔着瓶子 也在地上使劲儿蹦哒。跟了一段 却发现它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只是纯粹的 好像来到这里就很激动。
这是什么意思？
这地方很珍贵特别？
虽然是很大一个坑洞 但其实神识所望之处 一览无余 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只有这铺天盖地的寒气。
傅长宁衣裙上 甚至已经凝了一层淡淡的霜。
她正沉吟着 问尺忽而出声。
“长宁 考虑过一件事吗？”
“这里其实很适合修炼 就和青龙之心一样。”
如果说青龙之心象征着木的生机 此地就象征着玄武 也即水的极寒。
而刚好 傅长宁先前接受的冰夷一族水系传承 就主攻此道。
问尺的声音在这一刻 似乎带了些蛊惑意味。
实则傅长宁很清楚 这是她自己的念头 早在问尺开口前 她就动了这个心思。
自己动了念
才会觉得诱人。
还要出去吗？
还是 先就留在这修炼？
念头在脑海中闪烁那一刻 她好像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