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青昭修复:疑似元婴,长辈扫尾......
傅长宁身处在一大片洋洋洒洒的墨色大字当中,她试图朦胧间抬首,去看清这些字,却发觉它们一点也不像文字,而更像流动的雾,蜿蜒的水。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都是道经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句子,却如同仙人飞扬的衣袂,或是凌空舞起的剑,肆意张狂地流淌在目所能及的整片灰色空间。
而她,便处在这片灰色空间面前,怀中抱着剑,那剑发出阵阵嗡鸣,几乎要将她的心跳震出来。
某一刻,忽而从她手中脱出。
顺着这些大字,凌空舞起来。
青痕如洗,剑光飞鸿,刀光剑影间,便已是一套极出彩,灵气四溢的剑招,将周天搅得寒彻,墨字如雪片,四处飞舞起来。
傅长宁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已本能飞上前去,接过剑柄。
原本自发而舞的剑招,随着她的心意而动,少了狂妄与恣意,多了少年的清亮与沉稳,如月光下洒而成的流水,绵绵不绝,却又不见流水的柔和,而更多月色的清寒。
终于,剑招落成,最后一式斩出。
鸿影如雪上月光绽放,将天地赋予一抹白。
傅长宁已是汗水湿透了衣衫。
水镜般的地面,疏疏落落地倒映着她青色的身影,她踏出一步,面前一切骤然破碎。
原本的墨字,水面,灰色空间,都消失了,转而是一把无形的金色大剑,静静地定格在眼前上空。
傅长宁呼吸一重,她想起当时白显业的道经,之所以能引起青昭剑反应,就是因为用出时,金色文字凝成的那把大剑。
去看青昭,果然见它这回有了反应,剑身上无数的裂痕在这一刻颤动起来,与金色大剑相呼应。
金色大剑一颤,它便也跟着金光一震,而原本的裂痕,居然随着这种震颤和呼应,在慢慢弥合。
傅长宁不明白这当中的原理,不妨碍她屏住了呼吸,原本的猜测似乎已经成真,白家这道经和青昭剑似乎真的有关系,还有那残存的一式剑招。
千年前,千年前……
白家获得这道经是千年前,九婴所说那人第一次去寻它,也是千年前。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指向了爷爷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甚至于本身的医修身份,极可能是夺舍之后的第二副身躯,本身是手持仙器,于剑法上有超高造诣,与上古异兽鲲有着重重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千年前的神秘人物……
那她呢?
过往的认知与记忆,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推翻,某一刻,她脑海里茫然着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幼年时微笑着的,和蔼背着她的白发老者,当真是爷爷吗?
还是某个更加神秘危险的人物,出于某种需要,而伪装成的角色,甚至连问尺也……
青昭剑已经修复完毕,傅长宁有再多的神思不属,此刻也压了下去。
她强撑起微笑,去看修好的剑,很快,目光里变成了切切实实的惊讶。
因为,在断裂前还只是中品灵器的青昭剑,此刻品阶俨然已经来到了法器!
虽然只是下品法器,但从灵器到法器的跨越,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容易的。
此刻的青昭剑光华内敛,剑身古朴,却似有阵阵灵光从上蔓延而出,任是谁都可以看出,绝非凡品。
放在从前,这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可此时此刻,却似乎更加佐证了某种她不愿意去深思的东西。
傅长宁心情沉重地将它收起来,飞出道经那一刻,寒毛猛地一竖,身影光速消失在五层,回归一楼本体。
只最后,目光穿透书案,看了对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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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你挑好了吗?”
白珊走过来的时候,白咏荷正在为手中的两本苦恼,“功法挑好了,就是先前那位长老同我说的《易水诀》,剩下两道术法,一道定了下来,另一道还在犹豫,你能帮我看看吗?”
白珊之前应下过,此刻自然不会拒绝,“我看看……就这本《旎水》如何?”
“那就它了。”选择困难的白咏荷松了口气,“你呢?”
白珊晃了晃手里的,“我也挑好了。”
两人说着,便要一同出去。
此时距离她们进来挑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大部分人都在陆续离开了,傅长宁一颗心却始终提得紧紧的,哪怕排队结束,将功法交给几个长老检查复刻完,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直到听到那声,“所有人,暂且停下。”
傅长宁的呼吸与身体,瞬间绷紧到极点。
为了这次潜入,她无疑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各方面的模仿、学习、伪装,连四阶的隐匿变化气息的符箓,都花重金买来了三枚,其余种种,更是数不胜数。
某种程度而言,这具镜树之实化成的身躯,除了修为和神识撑不起实打实的计较以外,其余已经和白咏荷一模一样,连体内经脉、穴位,灵气走向,她都进行了拟合。
但这样,就足够了吗?
傅长宁不清楚,只是依言和白珊退到两边,与其他人站成两排。
而后听着眼前衣衫不整的来人,和几个筑基期长老神识传音说着什么,长老们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恍然,一时是不以为意,一时又变成凝重。
良久才道:“我们确信,绝无旁人闯入,真人也可对这些弟子进行搜查。”
居然是个金丹。
还好只是金丹。
傅长宁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她方才大老远就察觉有人靠近,靠的便是神通的第二项变化,听荷声。
早在进来时,她已经在这一路进来的水池中,通通种了神通,只要有修为高于她的人靠近,立马会惊起她的警觉。
实则这人到得比她想象中还晚一些,不过望着此人衣冠歪斜,身上脂粉香气仍未散去的模样,也能大概想象到,方才在做什么。
“抬起头来。”
一道强势的神识,从身上扫过。
傅长宁放松了肌肉,不让自己有任何抵抗,只当没有察觉,和其他弟子一般,懵懵懂懂抬头。
无论如何,这具身躯确确实实没有去过一层以外的地方,是全然清白的,随便查。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这些人可以根据气息或者旁的特殊东西,直接定位到人。
但万法天荷本是神通,按理说是不会留下痕迹和气息的,她中途也一直很小心,除了翻过那几页剑稿,其他东西动也没有动。
这般难捱的搜查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傅长宁连骨头都被捏了三回,“经脉”反复被查看,自然,不止她有这个待遇,所有这次进来的二十三人,都是如此。
一直到此人要探查气海,终于有个长老没忍住出声道:“这便不必了吧,什么东西能藏到气海里去?”
对练气期而言,气海可是最脆弱的地方,稍有不慎,便容易成为一个废人。
这里出身地位高的不在少数,何必呢?
白家真人似乎本来也在犹豫,听见这话,自然而然便放开了那弟子的手,那弟子甩了下衣袖,白家真人察觉到此人的不忿,此刻却没空去整治这群小屁孩。事实上他也处于一头雾水之中,突然收到老祖传讯,说是疑似有外人强闯踏星楼,让他来看看。
可这里哪有旁人,长老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子们也都是白家人,修为和体质检查了都没有问题,就他们,强闯踏星楼?开玩笑呢。
还是说人其实已经逃走了,或者就藏身在这附近?
他心中想法已经偏移,这群人却不能走,当即道:“把人都带去附近的长汀阁休息,在我发话前,不得让人离开。”
随即在周围就地搜查起来。
傅长宁不怕金丹能检查到神通痕迹,但此刻心情依旧沉了下去,她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个金丹并不是自己过来的,他甚至连踏星楼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也没准备上四层五层去看看。
说明他其实也是奉命而来,奉谁的命,修为辈分更长的金丹?还是已经闭关的白家老祖?
这才是最大的坏消息。
到了长汀阁,白珊和其他人都在议论发生了什么,傅长宁跟着参与了话题,却越发心不在焉。
就这般关了半天,里头渐渐有人不满,闹开来,傅长宁趁机影响了其中几人,将原本的小吵小闹扩大到了流血冲突,逼得不得不有人出面处理。
但依旧没人来放她们走。
隔天,有人拿来了一块看起来色泽温润的玉石,上边有个拇指大小的坑洞,让每个人往上边一摁。
傅长宁摁了,无事发生。
倒是上了二层那三人中,有个男子出现了不同反应,就是那个满身肌肉的练气九层。
长老当即喝道:“拿下!你上过三层是也不是?”
男子叫屈半天,无论如何也不肯认,到最后才承认,自己是对三楼产生过好奇,偷偷上去过,但触碰到禁制,就不敢继续了,并未进去。
此人被带下去审问,长老则回去回禀真人,附带低语:“族中已经好几位在催了,都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扣留这么久,既已查明,可否先放他们回去?”
长老们不明真相,只以为有人私闯三层,见抓到人,也就以为结束了。
白家真人却清楚大概率不止如此,可他同样没查到人,虽然老祖没有第二次给他传讯,此刻也是顶着巨大压力,“再等等。”
同时没忍住,给老祖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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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真人给元婴传音,实在是件尴尬的事情,因为不止白家老祖,另外两位客人也都听见了。两人只做未知,反而是白家老祖自己先主动提出来,骂道,“这起子不争气的东西,竟让个小贼混进了我白家,拿走了至关重要的一本功法!眼下居然求到了我这里,让我来查人,掌教,道主,你们说,我是怎么养出这么废物的一群后辈的?”
被他称为掌教的,是个难得穿了一身白衫的文雅男子,此刻笑道:“前辈莫急,许是东西太过贵重,底下人反而不敢擅自行动了。”
道主则是另一个月白色素纱裙的女子,头上略无装饰,只有一株蓝色藤花,在耳侧垂下一点花边,她并未开口接话。
白家老祖目光闪烁着看着两人,似在判断什么,忽而道。
“两位来此做客,本不应该麻烦你们,只是老头子我也确实不擅长此道,倒是听说掌教有一门极好的神通,不知可愿出手,帮老朽一帮,一同去看看?”
“前辈说笑了。”
说着,男子,也就是泽明道君已经起身,“寒水,可要同去?”
寒水道君点头。
三人一并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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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星楼附近已经彻底封锁,近两日都没有人靠近,终于等到老祖过来的白家真人正要靠近,就看见了他身旁另外两人,当即心中一震,行礼。
三人却没有同他寒暄,只是略一摆手,就过去了。
泽明道君此前浅浅的笑意,在来到此地后,已经变成了轻微的思索与为难,良久方道。
“前辈,此人怕是不简单啊。”
不用他说,白家老祖已经察觉到了,这附近接近溢散的神通气息,他面色阴沉。
仅从这已经快消散的神通气息,实在察觉不出对方造诣如何,但需知,神通是大部分金丹,终其一生也研究不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说,潜入踏星楼的,很可能是个元婴,最差也是个修为深厚的金丹。
可是,这怎么可能?
元婴期神识覆盖范围广,但正因为此,寻常时候反而不会去窥探周围,因为他们神识是要时刻拿来修炼的,入耳杂事越多,入世程度越深,反而不利于修行。
更别说白家为了防止窥探,也为了彰显仙门大族的风范,处处都布置了阵法,隔绝神识。
白家老祖已经当了太多年的甩手掌柜,还不至于闲着没事,去偷听后辈的墙角阴私。
要不是这回泽明道君和寒水道君联袂而来,他起码还要再闭关十年,才考虑出来。
结果居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有金丹元婴闯入家中 而浑然未知?
泽明道君不抱太大期望地道
“我帮前辈看一看。”
说着 他手张开 一本书在他面前绽开 翻开其中一页 一道白光弹出。
“去。”
漫天光彩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世界灰暗下来 只剩下一道隐隐绰绰的银光 顺着某个方向 径直往天水城外去。
“前辈可要追?”
白家老祖深深看了这两人一眼。
实则比起追出去 他此刻更想去踏星楼中看看 但他并未开口 “走。”
已经劳动这位掌教出手 自然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虽则他心中其实有个更大疑惑 因为清楚东西并没有丢 于是那个疑惑变得更加笃信 当真不是这两个人 一边拖着他 一边分-身潜入了踏星楼 欲要探查什么?
毕竟 这天水城一时半会儿之间 哪来那么多会神通的金丹元婴?
这话却是不能出口的。
三人出了天水城 另一侧 白家真人得了信 总算松了口气 让把那些后辈都放出了长汀阁。
白珊和白咏荷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关押一通 又莫名其妙被放了 一直到出了白家门 白珊还在纳闷。
和她相比 白咏荷显得安静极了 安静得简直像快要死了。
两人就此分开 傅长宁麻木地同她依依惜别了一通 麻木地去先前藏好的地方接人 麻木地回到白咏荷的家 换回身份 处理好一切后续 最后麻木地回到了客栈。
白小舟母女这几日一直待在客栈。
有关有人冒充白家血脉的流言还未完全传开 傅长宁刻意拖了一段日子。
白小舟心知她有她的事 这些天很是安分 这会儿也只是乖乖打了招呼 又跑去叫店小二上了一桌热菜。
一直到吃菜时 傅长宁依旧没想通。
不是 虽然被放了很是松了口气 但为什么她会突然收到自家掌教泽明道君的传音?
这里确定是南洲 不是中洲对吧?
有一瞬间 她甚至以为那是她产生的错觉 但随即 泽明道君身旁还响起了另一道饶有兴致的清婉女声。
“是怀渊的弟子是吧 这神通学他的 倒是学得不错 这次我替你遮掩过去了 之后不要走 等我和泽明上门 和你聊聊。”
傅长宁:“!!”
傅长宁揉了揉自己的脸。
彻底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