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渐雨楼逢:见东道主,入问天宗......

中洲第一峰天定山,位于中洲南部,一定要给它划一个界限的话,那就是两大知名宗门,药宗与丹阳观的中轴线上。

同时,也在南洲回归元宗的必经之路不远处,所以泽明道君当时说不远,只不过绕道半日路程而已,将人在天定山下附近一座小镇放下,便要离开。

和傅长宁分开之前,白小舟很有些忐忑。

此次出来,她和娘亲已经离家乡太远太远,堪称背井离乡,而今,最熟悉的人,也要同她们分开了。

傅长宁递给她一枚印信,同她说:“你到弗如城,先去城中通宝商会分部,找一个叫洪狮的人,把这个给他,他会把你们安顿好。”

“之后拜入归元宗,从哪里进山,要背多少干粮,也可以问他,但再之后,就得你上去了。”

傅长宁并未亲眼见过宗外仙阶,据说是上任掌教临时打造的,一直保留至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想来并不好爬。

她只能尽力做自己能做的,洪狮是苏二先前说过的,通过商会内部路线给他和小何寄东西的中间人,和她已经熟络了,算半个自己人。

“是。”白小舟哽咽下拜,“恩人此生所给机遇之恩,小舟没齿难忘。”

傅长宁将她扶起来,印信塞进手里,“没有我,你没准也会拜入白家,可能会麻烦一点,但你的天赋在这,很难埋没。”

“我暂且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且照顾好自己和你娘,期待日后再见的一天。”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眉眼轻弯,语气难得轻盈活泼。白小舟一下想起,恩人也才比她大十几岁而已,她用力点头,“是!”

四人就此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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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省了坐灵舟,抵达天定山附近时,也不过十月中旬,倒比原先想的要早上许多,只是即便如此,这附近也是人满为患,傅长宁一连找了三家客栈,都没了空房间,且小小一个镇子,却是卧虎藏龙,她感受到了不少筑基的气息。

这让傅长宁也低调了下来,最后干脆先去打听了这回大赛的情况,得知各大仙门与家族,将会在十二月和一月陆续赶到,而且这些人不会住在附近的城池或是镇子里,而是居住在自家灵舟上,甚至于,有几家财大气粗的,已经在山中自己搭建亭台楼阁了。

傅长宁听见这话时,仰头看了眼远处的天定山,巍峨群山间,淡蓝深白,积雪深厚,就这样从小镇看过去,仿佛天要倾倒下来了一般,极具压迫感。

说实话,很难想象在这雪山上举行大会的情形。

且这样难道不会对部分灵根功法不利吗?

“自然不会,且我出发前已经听说,各大宗门在商量,在云上齐建一座仙宫的打算了。”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傅长宁隐约觉得耳熟,却没听出来是谁,直到那人走近,隐约熟悉的面孔,终于叫她想起来,“冯道友?”

“见过傅道友。”

此人正是多年前元婴大典上,同样入了比试前十的问天宗冯耀。

当时冯耀不过二十出头,如今也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了,面容看起来成熟硬朗不少,修为同样突破了筑基,只是瞧着气息还不太稳定。

和她只是轻微的惊讶相比,冯耀起初认出熟人的惊喜,已经慢慢变了色,“傅道友这是,突破筑基中期了?”

“机缘巧合。”

自从被寒水道君说过后,傅长宁再用这几个字总有点别扭,但她和冯耀称不上太熟悉,也没别的话可客套了。

“道友实在是……令人惊叹。”

何止惊叹,简直人比人,气死人,同样的九年过去,他不过刚筑基不到一年,眼前这人已经跨过他一个大阶,成筑基中期了,这怎么比,拿什么比?

好在他也不是毫无见识之人,很快收敛好心绪,笑道,“无论如何,恭喜道友,道友刚来此地,可是没寻到住处?”

傅长宁确实没找到,但听话听音,她不准备再欠人人情,便要假称已经有了住处,谁料冯耀同她说:“有不少大宗弟子先抵达的,都安排去了附近的渐雨楼,道友可要同去?”

“渐雨楼是?”

“是我们宗门一座高楼,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年代久远,留下了许多前人丹青和笔墨,道友若有兴趣,可以去瞧一瞧。正好渐雨楼十几里外,这几个月还临时搭建了一处易市,有些修士在那里买卖东西,也可去看看。”

傅长宁迅速回忆了一番问天宗的位置,确实是在中洲,但她记忆中,并不在天定山这附近。

既然疑惑,她便也大大方方问了。

冯耀道:“算是我们宗门的一处旧址吧,原先已经半废弃了,只剩下一座渐雨楼,留了些老人看守,这几年为了配合万宗群英大会,才重新翻修了下,挂了匾额。”

话到此处,傅长宁自然应下。

她意识到在她不在的这几年,修仙界应当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冯耀话里话外的态度,就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同。

她先前买情报的时候,倒是了解过世面上流传的消息,但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事,没涉及到深层信息和大宗门内部的隐秘。

此刻与冯耀一路往渐雨楼去,慢慢的,倒是听明白了,原来万宗群英大会,说是一等宗门联合举办,但其实每一届,算是有一位核心主办方的,而这一届的核心主办方,就是问天宗。

冯耀也不忌讳承认:“听我师尊说,这事是宗门极力争取来的,但说是东道主吧,其实也不算,只能算半个,名义上还是各大一等仙门联合举办,我们宗门,相当于捞了个迎客和后勤的差事。”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小镇里。

这话并不好接,傅长宁知道,问天宗如今势头正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争取来这个差事,未尝没有巩固地位和名气,冲击一等宗门的意思。

能把最后的举办地点,定在宗门旧址附近,已经说明很多了。

虽然名义上,是定的天定山。

“还有那个仙宫,听说是洛逸仙宗那边先提出来的,道是天定山苦寒,到时候举办比赛也多有不便,不如联合起来,建一处巨大的仙宫,方便弟子们居住,和仙舟在周围停泊,至于比武台,同样可以修建在四周,以特殊的飞悬石悬停。”

第一次听见这话时,冯耀几乎要以为洛逸仙宗疯了,谁知道人家居然还不是在说疯话,大把的灵石和木材矿脉如流水般送了过来,一边一次次地开会讨论,终于在最近一次,大部分与会宗门都默认通过了。

冯耀估计这事是彻底定下来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此举疯狂,这得花多少灵石啊,他冯家也算家大业大,但放在这事面前,掏空家底,也未必能修建仙宫的一角。

要不是洛逸仙宗自己第一个掏钱,还敦促其他宗门出钱出人,他都要怀疑,洛逸仙宗是故意针对自家宗门,想坑问天宗一笔了。

他说的这些,都是宗门内部隐秘,傅长宁起初还在犹豫,自己听这个合不合适,到后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实在是她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话说泽明道君知道这个事吗?

来天定山的路上聊天,她才得知,泽明道君是三年前来的南洲,也就是说,他已经当甩手掌柜三年了,这几年宗门事务,都是交由照月道君,并另外几位道君在处理。

难怪出发前他说,师父在帮照月道君做事,当时傅长宁还觉得疑惑来着。

不管泽明道君知不知道,反正这个事是已经定下来了,按照冯耀所说,她来的正是时候,可能等个十天半个月,仙宫就要开始修建了。

前期的资财都从问天宗出,再就是离得近的药宗和丹阳观,还有通宝商会,之后其他宗门再陆续补上。

这四家里,除了丹阳观略穷,另外三家都是土财主,所以修建起来应当很快。

很快到了渐雨楼,说是一座高楼,实则周围几里,已经遍布各类院子和大殿了,这里更像是问天宗的一处临时简易分部。

傅长宁被冯耀领到一处,登记了宗门和姓名,而后便安排了一个小院子。

这之后,冯耀有事离开了,只说她若想去渐雨楼,可以直接去,那里并未设拦,只是切记,不可乱用神识窥探。

傅长宁点头道谢,送他出了院子。

某种程度上而言,冯耀扮演的,正是当年她峰属弟子的角色,只不过当时东道主是她们,而今换了过来。

接下来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其实静修也可,但傅长宁想到冯耀先前说的话,还是决定先去外边看看。

第一个自然是去渐雨楼。

其实之前在外边,就能看见这座楼,因为它实在是很高,约莫有四十丈,共十二层,每一层本身,就已经空旷到极限了,楼体整体呈现朱红色,看起来恢宏大气。

但除此之外,这座楼并没有别的装饰,甚至不如白家那座踏星楼流光溢彩,走近了,还能看见红木漆上斑驳的旧痕,与被水长期浸过后,发黑的边角。

越是如此,反而增添了岁月的痕迹。

渐雨楼门口,守着两个老人,都是白发苍苍,没有修为的凡人,闭着眼,似乎在打瞌睡。

傅长宁没有惊扰他们,放轻脚步,入了楼。

来这的修士不多也不少,傅长宁飞上二楼时,便看到侧边有两人,正对着一幅字画品评着什么,余光一扫,叫傅长宁看见几个字,宁狐。

她立马停了脚步,等这两人离开,方才上前。

见这幅画底下果然提着宁狐道人几个字。

虽然也说明了,原画并不在渐雨楼,这只是一幅仿画,但这种能看见万年前人物字画的感觉,依旧颇为奇妙。

这和玉皇观又不同,玉皇观里那些书,傅长宁看不懂,人也不认识,而宁狐,是她实实在在接触过的人物,符箓一道曾经响当当的怪才。

她来了兴致,又去看其他字画,里头虽然有七八成的人名字没听过,但也总有一些,是曾经在云间学堂的课上,或是在藏经阁,或是在其他书上,见过听见的人物。

看完二楼,便要上三楼,外头却忽而下起雨来。

暴雨如注,瞬间从天边口子里倾泄出来,将渐雨楼外变成了雨雾朦胧的世界。

傅长宁似乎有些明白,渐雨楼这个名字的由来了,连带着先前楼体上的各类木头久被水汽侵染的痕迹,都有了答案,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般大雨,字画虽然在里头,但当真不会被潮气影响吗?

便见原本平平无奇的朱红色楼体,忽而变幻出层层的金色阵法,一层层往外扩,将里侧保护得温暖干燥如春。

傅长宁靠在楼边,一面感受袭面而来的雨丝,一面侧头看画,直觉当初设立这楼的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明知有雨,偏要一边听雨,一边赏画。

追求的就是一个意境。

她提气,上三楼,未隔绝那些雨丝,任由它们拍打在身上脸上,她如今很享受这种感觉,正要落地,忽而与一人迎头撞上。

那人怀里抱着一捧不知从何处的荷花,从侧面穿过来,一身黑衣,身若雪鹤。

即将撞上时,身形骤然变幻,往后一退,荷花与荷叶却因此洒了满地。

满地潮气里,傅长宁将那些花捡起来。

抬头,那青年也正好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