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酒兴正酣:合与不合,体修与枪......

路上,两人随意聊了一些内容。

谢子寅也是今日参加的第一场,他的对手,是一个冰宫的弟子。

傅长宁对冰宫实则是有些好奇的,她还记得那年的冰缥鱼,味道在她吃过的鱼里,能排前三,以及,冰宫据说也是修炼的寒水类与冰系路线。

谢子寅道:“我遇见的那个冰宫弟子,擅长迷宫变幻一道,冰墙、冰镜都是瞬发,灵炁应当也是走的类似路线。”

“那师兄如何是如何破除的?”傅长宁想了想,如果是自己,首选神识,其次是雀羽白焰。

因为毫无疑问,擅长变幻之道的,一定擅长神识。

“我没有破除。”

谢子寅道。

“冰与水本是一脉相承,比起暴力破除,我更习惯借力打力。”

这话难得真心,可惜听到的人,回忆起的却是他当初在秘境中的行事风格,雨丝看似柔和,实则扎入天灵盖与心脏,暴烈二字不足以形容。

但傅长宁仍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受教了,多谢师兄。”

“互相探讨。”谢子寅脸上又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傅长宁在和他一样客套一下,和节省时间进下一步中选择了后者,干脆直接也提了自己的想法。

师兄妹间难得真正融洽一回,傅长宁谈起正事来,一向是极其认真的,谢子寅也不再总说一些套话谦词,而是客观平和地描述。

只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太过客观,减了几分往日的温和带笑的嗓音,偶尔甚至会显得有些凉丝丝的冷。

恰巧,傅长宁不笑不亲近,只是谈事时,声音也清泠泠,再配上外表的只可远观,于是等两人一同抵达渐雨楼,主人家远远看见,迎上来时,还微微一愣,以为这对师兄妹关系不好至此。

不过也不意外就是了,事实上,两人一起来这件事,已经出乎冯家兄弟意料了。

明明他们此前打听过,说是这对师兄妹并不熟,日常毫无往来,集合时也从不说话来着。

不然也不至于分开邀请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分工,冯永笑容满面去迎谢子寅,冯耀则是来接傅长宁。

傅长宁以为冯永便是谢师兄的熟人,于是同他点头,两人就此分开。

冯耀却没有第一时间带她上渐雨楼,而是道:“傅道友来得正巧,另一位付道友,和钟离道友正在楼后切磋,道友可要去瞧瞧?”

付婴之和钟离辞?

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傅长宁点头:“劳烦冯道友带路。”

渐雨楼的背面,与正面并无大的不同,都是朱红色深漆,陈旧大气。

但这边最近新挖了池塘,修了廊亭,连成一个回字,此刻就有两人立于回字廊亭之上,你追我赶,打得有来有往。

傅长宁与冯耀刚刚抵达,便有一杆红缨枪穿云裂石而来。

冯耀面色微变,正要施法拦下,免得伤着背后渐雨楼,旁边伸出一只纤白如玉的手,稳稳接住了这杆枪。

随后,掷了回去。

“多谢!”

一声厉喝传来,那红衣银甲的女子接到枪,再次与对面同样身形体积不小的人缠斗在一起。

已经听到动静的沈爱池回过头。

她今夜穿了一身明丽至极的绯红色裙装,斩烛就背在身后,随时可以出鞘,整个人如一把力量高度凝聚于体内的剑,锋利,凛然。

那点锐气在看见来人的一身青裙时,变成了惊喜的笑意。

“长宁,你来了!”

免得被人问,倒是没有喊最习惯的“见瑜”二字。

她身侧便是范晚晚,两人坐得极近,范晚晚白底玄银纹的裙身,有一部分同她的裙角缠在一块,乍一看去,宛若两朵并蒂但不同色的双生裙花。

连气质也不同,一面灿烂灼灼,一面文静忧愁。

“小池,范道友。”

傅长宁同两人打招呼。

范晚晚同样朝她点头。

冯耀把人引到亭子里坐下,陪聊几句,便又起身出去了,只叫侍女在旁,随时预备着这几位贵客吩咐。

傅长宁在两人对面的红木凳上坐下,目光投向亭外还在打的两人,“这是怎么了?”

“钟离辞嘴巴太笨,冒犯到之之了,让他们打,打完就好了。”沈爱池道,扔给她一颗瞧起来就很清甜可口的果子,“这个味道不错。”

傅长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之之”是什么,等发现指的是付婴之,可疑地沉默了下。

好在范晚晚称呼是正常的。

“婴之极其讨厌人提她父母,钟离道友不小心说错话了,但应当不是有意的。我猜,婴之想借他,试试自己水准的心思更大。”

付婴之是武修,自幼身形和力气都比旁人大些,有时候堪比体修,钟离辞又是这方面大家,想切磋一下不足为奇。傅长宁表示理解,接下来认真观看。

付婴之的枪,和她曾经在域外见过的伐狂枪,以及关山越的双枪,都有很大不同。

行如风,坐如钟,不动如山,动则如山林风火齐来,有搅动雷霆万钧之势。

大开大合。

恰好,钟离辞也是走的这个路线,他身形高大,身着铠甲,双瞳亮如沉银,若对面是个身材小巧的,简直有猛虎直扑猎物之感,迅疾,力重,下盘极稳。

傅长宁曾经和他打,最大的问题在于,拉不开和他之间的距离,只能被迫和体修近身作战。

而今钟离辞这一点优势居然还被放大了,之前付婴之的枪,显然便是因为拉不开距离,空间太小,反而被钳制住,双方大打出手,致使红缨枪飞了出去。

傅长宁看了一会儿,胜负基本已经分明,而两人目测也有歇战的心思了。

等了几十息,果然双双停下。

付婴之主动服输,“抱歉,方才是我太冲动了。”

钟离辞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没事,是我说话太不谨慎。”

拖着沉重的铠甲回到亭中时,因为亭子本身没那么大,容纳五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钟离辞有些犹豫要不要退出去时,里头的三人已经干脆起身。

“回渐雨楼吧,估摸着宴席也要开始了。”

方才有人走过来,同侍女打了两回眼色了。

“成。”

付婴之将枪收起来,银甲也一并缩回,回去路上,再看钟离辞仍然一身厚厚的铠甲,不免就有些纳闷。

“你不换身衣服吗?”

她还以为他穿重铠过来,是比完赛还没来得及换,想着正好打一架,怎么去宴会了也不脱?

钟离辞缓慢组织着合适的语言,最终只憋出来一句,“这是我修行的一部分。”

“行行行。”

付婴之也只是随口一说。

五人一路赶过去,傅长宁中途偶尔不时看向钟离辞,钟离辞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依旧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并不主动开口。

回到正面时,正好碰见带谢逢春过来的冯耀,瞧见他们回来了,冯耀道了声好巧。

“我正准备带谢道友过去找你们呢。”

不管有意无意,关系亲疏好坏,如今在外界眼里,他们这些人是一体,这个是事实。

于是天然就带着一分彼此关注,也若有若无的联系的味道。

这点从傅长宁、谢逢春先后点头,要过去看,就可以看得出来。

倒是那位萧道友……

想到先前毫不犹豫拒绝的萧沁,冯耀心中摇了摇头。

谢逢春在一旁,并未接话。

倒是沈爱池道,“是巧,不过如沙还没有来吗?”

“如沙道友说她有事,要晚点到。”

冯耀解释。

“那我们先进去吧。”

于是七人入了渐雨楼。

如今的渐雨楼已经不对外开放,这个点只剩下受邀的人来此,一楼显得有些黑漆漆的,一直到上了二楼,眼前才骤然开阔明亮。

一排排的画轴形状的灯,引领着不断往上的路,每一幅画灯当中,都是临摹的古物,或是异兽。

一路来到最顶层,十二楼。

夜光宴已经开始。

人员比傅长宁想得还要多,可能有近百人,好在渐雨楼每一层都极大极高,空旷的朱红色当中,站着这么些人,倒是不显得拥挤。

一个巨大的八面走马灯,立于宴会的中心,缓缓旋转。

每一面,都比人还要高,从中折射出画面上斑驳的光影,印在走动的人身上,隐隐绰绰,朦胧如月纱。

傅长宁下意识回头望向渐雨楼外。

今夜无月。

先前稀薄的月光,这么会儿,已经被云层遮挡了。

再回头时,正好撞上谢子寅的目光。

他站在走马灯斜对面的位置,和一个青年低声交谈着什么。

师兄妹俩目光短暂的交汇,而后各自移开。

傅长宁步入了这夜光宴。

这么大个宴会,自然不可能让大家都站着,往里头走,都是安排了席位的。

傅长宁一行人的,都被安排在一块,那里此时已经坐了一个人,孤身而立,一身烟灰色道袍的萧沁。

她眉心点着一颗从前未见过的朱砂,头顶罩纱,相比较从前就有的清冷气质,而今简直像从骨子里散发出一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冷淡之意。

见到他们过来,只是淡淡一点头。

于是众人也都朝她点头致意,各自落座。

傅长宁左右分别是谢逢春和范晚晚,再下首则是萧沁,对面则依次是沈爱池、钟离辞、付婴之。

钟离辞与她正对面。

傅长宁又看见了那一身厚重的铠甲,不过这回她决定无视,并觉得 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

谢逢春和范晚晚都不是话多的人 对面的人这么隔着距离说话也不方便 傅长宁便只是安静坐着。

等了一会儿 其他在交谈的人也陆陆续续落座 整体呈现一个长方形 幸而都是修士 不存在看不见听不清的景象。

如沙到得很晚 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她抵达时 两个兴致上来的修士正在宴会中间赤膊切磋。

冯耀本就坐在最外围 瞧见她 悄悄起身 把她带到了付婴之下边的位置。

至此 这次人便算是齐了。

主持宴会的出乎意料不是冯永 傅长宁还以为 这次宴会又是这对冯家兄弟发起的呢 结果是问天宗另一个修士 傅长宁听过他的名字 高绍。

筑基圆满 这次问天宗筑基赛修为最高的参赛者。

地位类比归元宗这次来的越惊风、杨涉芙。

不过杨涉芙今晚没来 于是只有越惊风 并另外几个一等宗门的筑基圆满——同样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在顶上同他交谈。

所谓夜光宴 傅长宁起初以为只是随便取的名字 后来见有人搬出来一块巨大的石头 通体散发着宛若银河般的柔和光辉 随后又布下阵法 那石头中的银河宛若要飞出来一般 萦绕着宴席中的众人 才明白“夜光”二字从何而来。

这是一块极贵重的天星银石。

不过她总觉得这石头的形状有些眼熟 直到在侧面看到一个熟悉的棱角 才想起来 这应该是当时凉山城展厅里 那个投标人数最多 足足有二十几人 最后拍了一百零四万灵石的那块原石。

缘分让她多瞧了几眼。

宴会已至中段 酒热正酣 有心结交人的都起身挪动了位置 去敬酒 或是攀谈。

傅长宁两侧的两个 愣是没一个动一下。

她只在最开始如沙坐下时 和她对上视线 点了下头 这会儿便有心起身去找她 没成想 没等到她动 先有人主动上了前来。

是个陌生面孔 筑基后期。

但直言了来意。

“傅师妹

来 我敬你一杯!”

 

傅长宁接了这杯酒。

来人道:“痛快!不过之后记得好好比赛啊 我可是压了一半的身家在你身上!”

两侧的谢逢春和范晚晚 几乎同时蹙起了眉头。

却见傅长宁笑容未变。

“师兄豪胆 我亲师门都不敢对我这么大信心。”

来人只是哈哈大笑 饮尽了酒 便又回去了 显然是方才未克制醉意 有些上头了。

这个人的到来 像是打破了什么界限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来结识傅长宁 不过没有话说得那么大胆的了 都是有心想认识认识她。

除了她 还有谢逢春 沈爱池。

沈爱池应付这些不成问题 谢逢春却显得有点突兀尴尬。

他对外性格一向是出了名的清高孤傲 此刻面前的大多却是前辈 只能干巴巴地接话 直到接不动 双方一起冷场为止。

傅长宁实在是应付得累了 和斜对面的沈爱池对视一眼 就想拉上如沙 一起溜。

想了想 她走之前 也给谢逢春丢了个眼神。

谢逢春不知道有没有领会 不过应该是明白了 因为过了会儿 渐雨楼外边 他也悄没声地出现了。

四人一起仰头看没有月亮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