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青色森罗:北方有星,以水为乐......
没有下雨的渐雨楼木地面干燥,最外围的木板在走动时,会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不过等四人都站定,就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里边是觥筹交错的宴会,灯火零星地透过来,从远处些许地点亮了这座楼,而近处,只是安静漆黑的夜。
良久,沈爱池语气古怪地开口。
“我们就这么站着一起发呆?”
“没呢,看看星星。”旁边如沙语气轻松地道,她伸手指向北方,“在我的家乡,冬夜里,那几颗星星,象征着回家的路。”
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根本看不到什么星辰,有的只是遍布的乌云与零星的光点,微弱晦暗极了。
“芝麻点大。”沈爱池评价。
谢逢春迟疑道:“而且,好似……不在北边?”
那不是西面吗?
“哈哈。”如沙一下乐开了,“因为我逗你们的。”
傅长宁却说:“有呢。”
天边的乌云忽而散开了,露出北面的一侧天空,是暗蓝色的,上边点缀着三两发亮的星子。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如沙。
“还真有啊。”她轻声嘀咕了几句什么,没人听清。
“吹吹风,醒醒酒。”沈爱池张开手,对楼外做了一个拥抱的姿态,“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们这次来,目标是多少,长宁我知道。”
这个话题,她和傅长宁之前讨论过。
如沙说:“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很高。”
沈爱池看向谢逢春。
如沙随时可以聊,之所以现在问,实则是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试一下谢逢春。
两人当初那一战,她负他胜,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心结已解,也不再对此耿耿于怀,但仍有些下意识的想要较量。
这体态修长如雪鹤的黑衣青年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却是去看傅长宁。
于是三个人目光都投过来了。
傅长宁没有说话,但比划了一个手势。
黑暗中,三人眼睛都微微睁大。
沈爱池最懵,“你之前不是给我说……”前五十?!
“我后来改想法了。”
她语气自然到沈爱池无话可说,“好吧。”
她想了想,如果她是筑基中期,可能也会朝着这个目标试一试。
可惜她不是。“预祝你成功。”
她实在受够那些人的唧唧歪歪了。
“谢道友呢?”
她直白地问了这话,这回,终于得到了谢逢春的回答。一缕夜风飞到他手中,带着风中的花瓣与碎叶,绕着旁边的梁柱,连带四人,飞了三圈。
沈爱池沉默片刻,开口。
“行。”
都刺激她是吧?
她宣布从现在开始,她的目标从前一百,变成前五十。
纠正,保底前五十。
“你们偷的好懒。”一道爽朗的女声从后边传来,灯火阑珊间,一高大一清瘦两个女子,缓缓靠近。
“尤其是你,沈小池,把我们丢在那不管了是吧。”
沈爱池告饶,“我错了。”
来人与在场其余三人一一问候。
三人也一一回应。
“范道友,付道友。”
付婴之额外回了傅长宁一礼,“还没感谢傅道友之前帮我丢回来的枪。”
傅长宁笑道:“按这么说,我也得感谢你和钟离道友,贡献的一场格外精彩的打斗。”
付婴之眼前一亮,“道友感兴趣吗?那我们也可以来一场。”
比在里头应付那些人情世故要强。
“自然,我知道道友比我强,且之后还有比赛,因此只是简单切磋一下。”
傅长宁并不介意,只是,“这处合适吗?”
“我们可以绕过去,从渐雨楼另一侧飞到之前的回字长廊上打,冯道友同我说,那里可以动手,简单的毁坏也没关系,明日会有人来修。”
付婴之道。
她如此热切,傅长宁也就没再拒绝。
“那过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六人,浩浩荡荡绕过去,准备观看这场切磋。
沈爱池被付婴之和范晚晚揪住了,还在赔罪告饶先前的事。
如沙走在最外围,偶尔有些出神地望着天空。
只剩下傅长宁和谢逢春两人间最安静。
最后先开口的是傅长宁,“上回的荷花,后来养活了吗?”
谢逢春点头,提起这个,他漆黑的瞳孔里像是多了一些更生动柔软的东西,连带着语气也没那么生硬。
“养活了,后来又开了很多花,还有结的莲子,我住的院子里有个老婆婆,教我煲了荷叶莲子粥。”
“那很好,也算花尽其用了。”
谢逢春轻轻点头,忽而提起另一事。
“我听闻,归元宗这次来主持大赛事宜的,是怀渊道君和昃尘道君。”
“应该是,不过问这个做什么。”
傅长宁其实也是推测的,师父天天忙,上回露面的又是昃尘道君,也只有这两个选项了。
实则论起来,她知道的未必比谢逢春多。
“昃尘道君没有弟子,作为唯二露面的怀渊道君的弟子,你和你师兄,会很受注目。”
谢逢春这话,让傅长宁知道,他对她师父比她想象中还要了解。
话说万法宗这么关注她师父的吗,连来了几个徒弟都知道。
“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谢逢春本欲出口的声音微微一滞。
不过等傅长宁问还有什么事吗,他又摇头,“到了。”
确实到了,付婴之已经战意勃勃地望了过来,两人都没有拖泥带水,一红衣一青裙,飞下渐雨楼,便战在了一起。
近距离接触付婴之的红缨枪,比远距离时更有威慑性和压迫感,她身形本就高大,红缨枪定做的也长,舞起来,简直有横扫千军之势。
傅长宁是法修,按理说应该拉开距离。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她修炼过体术,不拉开其实也可以。
傅长宁最后还是选择拉开了,她已经见识过付婴之和钟离辞作战时的情形,大致摸清了她应对体修的路数,再用一样的法子没意思。
风声木拐杖出现在她手中,这法器中的那块树皮,自被青龙之心救活后,便有了通灵沟通万物与自然的能力,搭配木系法术尤为好使。
虽然耗费的灵力要多一些,但瞬发的木系,和缓慢生长抽条、需要一步步布局的木系,从来不可同日而语。
接连三道木系法术降临。
碧落之鞭。
人木天通。
隔海回青。
其中后两道,都是《照水木杪》筑基期功法中附带的法术,相比较《碧落生凋诀》中的狠辣,更注重法术本身的变化、灵巧与精妙。
人木天通是一根无根巨木拔地而起,只要不及时削掉,就会变出越来越多的巨木,彼此看似孤立,实则在木系第一重生长灵炁作用下,紧密连接,牵一发而动全身。
隔海回青,则是个超远距离法术,在敌人身边留下一片草岸青青,需要时随时可以调动,如一个木灵气源泉,从中生长出张牙舞爪的各色种子。
隔海回青搭配万木生发,半空中,长廊上,已经瞬间成了青色森罗的领域。
而人木天通,所有巨木身边,傅长宁都随时可能出现,付婴之逐渐从一开始的横扫千军,粉碎所有巨木与藤蔓的霸道姿态,变得束手束脚,轻微力疲。
这边动静这般大,早引得宴会中的人注意,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人在后边打起来了”,一时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出来瞧。
冯耀跟在兄长和高师兄身边,本来还有些紧张,等出来看到打起来的是谁,才松口气。
“没事没事,她们应当只是切磋一下。”
消息传达到位后,人群中的议论看戏声总算消失了,有不感兴趣的人回去宴席,剩下的人,则都站在渐雨楼十二楼,望着夜幕中的斗法景象。
空中那一大片青绿色,实在没法不引人注意。
而更惊人的,无疑是这位傅师妹,木系法术几乎都是瞬发,且看不到尽头,仿佛无穷无尽。
付婴之已经像被困在这森罗万象的青色森林里了,应接不暇,她瞧起来却依旧轻描淡写的样子。
叫人不禁怀疑,她究竟用了几分力。
“木系法修做到这等程度的,这仿佛还是第一个。”有人低声议论。
“起码金丹期以下,是这样的。”
“不过不是说她是水木双修吗,怎么没见她用水系。”
“只是切磋而已吧,没必要动真格……”
谢子寅听着这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目光同样落在那半空之中。
好友王朔在旁边若有所思道:“那便是怀渊道君新收的弟子?那你们师兄妹,岂不是一个擅长水,一个擅长木,加起来刚好继承师父的衣钵?”
即便是水木双修也是有偏向的,比如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第一反应便是,这位师妹更擅长木,而不擅水。
谢子寅摇头。
王朔还没来得及问,他说的哪里不对,眼前胜负已分。
一道清冷如月的寒弧从半空割下,恰恰好,割下了付婴之的额发三分。
那微微发黄的发丝从半空跌落,细得几乎叫人瞧不见,付婴之却瞬间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我输了。”
她收起红缨枪,喘了这场切磋来第一口气,道。
于是周围万般青色景象都随着对面女子的抬袖一晃,消失了,仿佛方才那些只是错觉。
两人一并回到渐雨楼上。
没得好戏看,人群已经渐渐散了,冯家兄弟和高绍却没有离开,而是上前来,高绍笑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如此,瞧见两位师妹,我都觉得我年轻时候实在汗颜。”
付婴之接过范晚晚递来的手帕,擦去了额角汗渍,只淡淡一笑,并不接这话。
傅长宁只好出言客套了几句,总算送走了高绍。
冯永也跟着走了,只有冯耀没有,他看起来有些羡慕,“两位道友的实力,比我如今应当都强很多。”
付婴之待他态度要好一些,“好好修炼便是,你天赋并不差,我觉得比我强,但每次见你,仿佛都跟在你哥后边转,有那么多事要忙吗?”
冯耀便只有苦笑了。
傅长宁目光环绕一圈,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多了个钟离辞,少了个谢逢春。
此外,钟离辞身披重铠,目光炯炯看着她的样子,总让她怀疑,他也想跟她来一场。
她却不想来了,趁着这人性格沉默,看起来还没组织好措辞,赶紧打断。
“我有点累了,咱们也回去吧。”
于是一行人都回了宴席上。
钟离辞看起来有点心事,出神之际,一道红衣出现在眼帘边缘,付婴之开口:“钟离道友,等会儿方便和傅道友换个位置吗?”
钟离辞一愣,见傅长宁也看过来,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
坐到对面的他,看起来更沉默了。
相比较而言,另一边的位次则变成了依次是沈爱池、傅长宁、付婴之、如沙,四人基本都两两相熟,又或者性格开朗,于是很快聊到了一起。
如沙也没再发呆,方才傅长宁和付婴之一战,仿佛给了她一些感悟,此刻也在追问一些细节。
四人凑作一块,絮絮叨叨。
隔了约莫半刻钟,谢逢春从外边回来,瞧见旁边换了人,先是一怔,随即回了自己座位。
从上往下,他,钟离辞,范晚晚,萧沁。
互不干扰。
四人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这场夜光宴持续到了近子时,总算散场。
傅长宁没再碰见谢子寅,乐得自在,一个人回了仙舟。
隔了两日,第四轮比赛彻底结束,进入第五轮。
傅长宁这回的对手是一个家族出身的青年。
实则各大世家,都有把后代送入大宗门的传统,但不同家族目的和当下境况不同,选择也就不同,有些只是送一些旁系过去,有些则是把最优秀的子弟送去。这个人,便是一个纯家族出身,从未进过任何宗门的修士,实力却很不错。
傅长宁此前接触的筑基当中,大部分人仅凭出手,是很难分辨灵炁修炼方向的,因为基本上都很寻常,筑基期本来常见的方向就是灵力绵长、锋锐等等,能带出五行特点,已经算极为不错的了。
她见过的最特殊的,当属明水峰那位陈湘师姐——听说这次也来了,再就是荆烟,这两人的灵炁都极其古怪,属于肉眼便可看出不同的。
除此之外,除凤衔当时被她看过灵台,瞧起来意象也很特殊。
眼前之人,是第四个。
他的灵炁方向比起来又更加不同,和五行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一种如音修般的带着神魂与乐声震荡的感觉。
而且,他同样是水系修士。
相当于是以水为乐。
给了傅长宁很大启发,她第一次知道,还能有这样的修炼方向。
两人缠斗了半刻钟,傅长宁将他击落下台,之后却主动与他结识,得知了他的名字,李求乐。
出身中洲一个中等家族,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