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虹脉炼丹（完）:仙人指寿，虹脉立道......
不同于底下的议论纷纷，此刻九霄虹脉之上，众人面上是期待和惊叹更多。
方才那一声巨响，并非是紫阳真人炸了炉，反而是四面丹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产生质变，造成的结果。
此刻这些丹气散开，化作无边异象，一鹤发童颜的老人，佝偻着腰背，手持拐杖，向山深处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苍翠松柏，与象征多寿延年的仙鹤，一路伴随老人往仙山去。
连接彼此的，是一条通天坦途。
“白首同途丹。”
有眼力好的真人已经认了出来，而越是认出来，便越是惊叹。
白首通途丹，在如今的修仙界，已经很少有人选择炼了，一个是这丹药极其古老，传承少，难炼，二来药材难寻，听闻里边有些东西，如今的修仙界都没有了。
至少之前托人问过的真人，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紫阳真人为这炉丹，提前准备了多久。
听见这丹药和增添修行无关的一部分年轻真人，有些失望。一些岁数更大些，或是师门有老真人的，则动了心思，有意向的，已经同在场的药宗丹修去拉近关系，探听紫阳真人缺什么了。
紫阳真人先前那个因状态不好退出的弟子，也混在人群中，他没回去休息，想亲眼见证师父这一炉丹成。
也不知道怎么的，退下来后，反而没之前那么疲倦了，难道是在上边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一时不由得有些懊悔，却也知道不可能再回去，只得眼巴巴看着。
虽然没练过六品丹，但从他，从在场大部分炼丹师的眼光来看，距离这炉丹成，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而其中知晓白首通途丹和其它六品丹区别的，心情便更是复杂了，有人得到了鼓舞，也有人艳羡着紫阳的天赋和药宗给他提供的底气，要知道，紫阳如今也不过二百四十余岁而已。
对六品和七品炼丹师而言，这个岁数还很年轻。
紫阳真人依旧没有放松。
这场炼丹对他来说并不轻松，中途数次力竭不提，一些处理手法，是他此前同样很少尝试的，但从古籍中得来，练过手，觉得可行，便也不吝啬用上。
累积的对意志、真元和丹药把控能力的消耗和磨砺，以及中途的波折，令他处于一种高度紧绷，又意外空明澄净的状态，仿佛周围一切都淡了下来，唯有眼前熊熊燃烧的紫红大火，和其中不断变化着灵性的丹液。
那些火焰将他的脸庞烤成暗色，这些幼年时还会被烫伤，毛孔都烫开的地方，随着一步步迈入筑基金丹，哪怕实力始终是最平庸的一批，依旧变成了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时间到了。
他开始加大火焰，凝丹。
与此同时，丹炉壁上，这些时日被反复炙烤灼烧的海青天金开始发挥效用，一层又一层浅淡的青光，在炉壁上铺开，原本如海上巨浪，翻涌对抗不休的丹液，在它们的笼罩下，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都朝一颗颗圆滚滚的丹药方向，凝结而去。
丹炉中，无数药力光华，尽数凝于此刻。
傅长宁望着这一幕，旁边是和她站在一起的弟子，到这会儿，结果似乎已经注定，青年白净但染了灰的脸上，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儿，露出一颗笑得很灿烂的虎牙，“今天果然是个大喜日子！”
傅长宁点头。
比起单纯的一次成功，这次炼丹的更大意义，紫阳真人此前已经说明，最终有惊无险，无论对谁，都是件大好事。
紫阳真人在此刻回头，丢出了一个阵盘。
“帮我开起来。”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弟子上前，捡起来，听话地用灵力打开，一个足足十几丈长宽的阵法，瞬间在周围撑开，将此地笼罩成一片黑色，与外边隔绝。
炉中的丹药还在一粒粒成型，眼见着一切就要结束，眼前突然被一片黑挡住，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唯有两个药宗的真人，在对视一眼后，开口：“不好意思，之后涉及到一个我药宗很关键的秘法，无法对外公开，烦请诸位退后！”
人群里稀稀拉拉传来一些议论声，倒没当面抱怨什么，都依言退开，去到了九霄虹脉其他地方。
附近一下被清空了。
其中一个真人低声传音了几句，阵法当中，紫阳真人收到回复，很平静地表示知道了。
天空的异象还在继续，丹炉的一切也还在稳步进行。
傅长宁站在原地，却忽而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这种不妙的预感成了真。
紫阳真人说：“这炉丹，要炸了。”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以至于傅长宁和另一个弟子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弟子不可置信，残存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师父，你说什么？什么丹要炸了？”
紫阳真人重复了一遍：“这炉白首通途丹，要炸了。”
“可是怎么可能？”
弟子失声道。
“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
“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紫阳真人睨了他一眼，“我再压制一会儿，控制一下规模，就松手，带你俩一起飞出去，为了防止爆炸造成太大动静，本命丹火会留在这，出去你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他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次出问题时的紧绷和暴躁了，好像真正到了这一刻，反而冷静平和了下来。
傅长宁心头几乎要冒出尖来的疑惑和不真实感，在这一刻，忽而平息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每个炼丹师其实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和炸炉的，以至于这件事真的发生后，并没有那么值得人崩溃。
先前即将出乱子时，一万分的紧绷，和此刻已经知道失败结果后，冷静的处理，并不冲突。
若是不会妥帖处理，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炼丹师早被炸死了。
但这也意味着，紫阳真人已经明确，这炉丹确实无可救药，甚至可能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疑惑平息，心中的不安却还在往外冒。
其实炸炉而已，哪怕很可惜，但说到底，也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炼丹事件。
但本能依旧叫她感受到了危险和焦躁。
不止她，另一个弟子，包括紫阳真人本人，他们的理智和认知都在告诉他们，这就只是一次炸炉，顶多丹药品阶高一点，动静会大一点，按照正常流程处理就行，但眉梢眼角，也都慢慢浮现出一些不自觉的焦躁和多动。
那是可能他们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本能。
这种不安促使傅长宁在第一时间开了口。
用的是传音。
“师叔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紫阳真人这次没有拒绝回答，可能是失败这件事本身，已经代表了一些事，事实上，他刚发现那一刻，内心不是没有过挣扎，只是出于一个身经百战的炼丹师的经验，最快速度冷静下来，选择了合适的处理方式。
而不是放纵自己停留在暴躁和狂怒的情绪里，像个大猩猩。
“就是你之前提的那几种药的问题，天附子、芙明草和落元花相性相斥，无法凝丹，第一次差点出错，就是因为它们，但那时候我以为是不同时代和地方灵气浓度不同，导致丹方上规定的比例和现实有差距，自行做了调整。”
那是出于一个老道炼丹师的经验，在意识到问题的第一时间，做出的整改。
看起来问题都解决了，但刚才凝丹，巨大的相斥力传来，若非他控制及时，当场就要炸炉。
紫阳真人这才意识到大错特错，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只能叫同门帮忙疏散人群。
傅长宁低头，片刻思索后，快速传音。
“师叔知道两种天附子的差别吗？”
“自然知道。”
“落元花的毒性呢。”
“还要你说，包括芙明草的问题，我也清楚。”
“那为什么起初不知道这三者冲突呢？”
“哪怕都是炼丹师，每个人擅长的方向也是不同的，白首通途丹，已经许久没有人炼制成功过，是坐冷板凳的丹药，我刚好能炼，这次算是一次尝试。我也不懂为什么这三者会互斥，按理说不应该，初步猜测应该是漏掉了什么中和的东西，这次回去后我会重新和一众长辈讨论一番。”
传音交谈的速度是极快的。
傅长宁快速确定完所有信息，并在第一时间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
“师叔先看一个方子。”
紫阳真人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她递来的纸，展开，随后，一直还在压制丹炉的火焰一抖。
“这东西你哪来的？”
“师叔不用管这个，只需要知道这里也有天附子和落元花，然后和白首通途丹的丹方对照一下，看有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的可能。”
既然出现相似的炼丹材料，那白首通途丹要解决的难题，自然也是九转回春丹要解决的难题。
区别就在于眼力和经验，能否分辨出里边是哪几味药，用来解决了。
紫阳真人深深看了这弟子一眼。
“好。”
他甚至并没有看多久，傅长宁已经做好了等许久的准备，但实际上，紫阳真人拿着这张纸的时间，不超过百息，就已经丢开给她。
他取出了一个镶嵌紫红色宝石的储物戒，一个巨大的放着密密麻麻上万种炼丹材料的药柜，轰隆一声落地，其中八格同时打开，材料自发向他飞去。
随后，紫阳真人再次朝丹炉上空飞去。
经过他长达近半刻钟的压制，丹炉中原本已经变得极为不稳定，处在炸炉的边缘，又因为被丹火死死控住，呈现出一种难言的约束和萎靡状态。
上空的异象也忽明忽暗，时有时无。
直至此刻，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这些丹液，再次打散，却又不至于溢出丹炉。
瞬间爆发的冲击，令他长吐一口血，那血落地，便化为无数火焰消失，正是一口精血。
紫阳真人动作却丝毫未停，在丹炉一次又一次嗡鸣的内部轰炸声中，下入新的材料。
重启炼丹。
天空的异象越来越淡，哪怕外边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似乎并不是要成功的预兆。
几个药宗真人更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按理说，这么长时间，足够处理好后续，把余波控制到最小了，怎么还没炸？紫阳和那两个弟子也还没出来。
但这时紫阳的传音传出来。
“不要进来。
还把两个弟子扔了出来，叫他们接着。
几人只好无奈止步。
这时，内部终于传来一声比一声明显的爆炸声，人群一时间，有种哗然又不出意料之感。
有人低声讨论，“炸炉了。
“还是出问题了。
“白首通途丹本就不好炼，也正常，只是前头明明还好好的……
轰鸣声还在持续响起，伴随着一些先前汇入丹炉的虹光，迸射而出。
远在另一处的老道君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抱憾地捋了捋胡须。
“可惜了……
难得一次互相成就的顶级好事，他本有心成全，此人却自己不争气。
他正要再闭上眼，忽而，感应到什么，面色一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另一侧，九霄虹脉上。
有人察觉不对，那些回来的虹光似乎并不正常，反而如呼吸般，闪烁着一股强烈不稳定的光蕴，让人担心它们随时会炸开。
可就在众人警惕之余，它们到最后也没有炸，而是维持着这种状态，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那黑色阵法中的轰炸声，也这般响了半个时辰。
九霄虹脉上，这一刻，陷入了奇异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动弹和开口说话。
直到有金丹察觉元婴的气息降临，正要行礼，那元婴绷着脸一摆手，与此同时，前方的黑色阵法自高空大开，无数丹气在这一刻，与彩光同时降临。
华光当中，一老人拄杖而立，望向南方。
片刻后消散，只余十余枚泛光如玉的丹丸。
白首通途丹，成了。
天地在这一刻，与丹药中的灵韵隐隐交织，无数霞光翻涌而来，正值傍晚，火烧云仿佛要将一切焚尽。
一条彩色河流，忽而在半空浮现，彩光氤氲，蜿蜒向前，绵延千里，气蕴不断。
田野间，这一刻，无数人抬起头，怔怔着望着这条天上的河流，落下彩色光雨。
原本惊怒而来的老道君也怔住了。
他喃喃了一句。
“文曲照心，虹脉立道……
人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