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道儒之交......
除去花阳道君这件事,一整日下来,再没别的意外发生。
入微道君和泽明道君同在殿中,闭目等候,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只收获了一些家族城池私下里行动,商量百界战场相关事宜的小动作。
这些事无关紧要,在确定没有新的动乱,或有人勾连域外或是上界后,这场持续数日的神通,终于慢慢收了回来。
泽明道君身前浮现数十枚发光的书签,一一回到书页当中,随着所容纳书签越来越多,书本越来越虚幻,呈现灵光微微溃散的姿态。
很快,在泽明道君强行镇压下,再次聚拢。
某处仙宫中,书签离开前,花阳道君若有所觉,很快低下头,认真裁剪插花,不再去瞧。
“消耗看起来有点大。”
入微道君打量着他,“你这两百年,道行是不是增长不大。”
“还成。”那本书在泽明道君手中消失,他看起来依旧是温和明朗的青年人,脸不红气不喘。
“该出发去会议上了。”
入微道君正色,“走吧。”
不管幕后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收敛了动作,目前为止,都没能给大会带来什么影响。
除了通知另一头,一切按原进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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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仙舟。
傅长宁昨夜见到了一次乙崖真人,知道今天开始便是会议表决,原本这些天,已经放心把后续调查交给宗门的心,又提了起来。
等了一夜,平静无波,仙宫大会正常召开,这颗心,才又慢慢落回去。
清晨,她收到了沈爱池的邀请,出去逛仙城。
傅长宁知道她这些天大概闷坏了,因为中洲沈家有长辈来了,听闻辈分压死人,沈爱池天天被关着练剑。
等见了面,才知道不止这么简单。
“我自认并非顽劣不用功之人,于物欲上有所享受,但也不过分,结果他可能是一闭关快二十年,对我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打一见面行礼,见我腰佩美玉,头饰琳琅,衣着富贵,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觉得家里和宗门一起惯坏了我,把我性子养废了,要考核我剑法。”
“我心想考就考,并不在意,念在他算我太太太太叔祖的份上,也不计较他以貌取人了。结果他幻化出一个筑基期的自己,和我打,把我打趴下了,还说,剑修就应该是这样,清贫苦修,磨砺身心,而不是浮躁敷衍,耽于享乐。我实在被气笑了,不服气之下,和他那个化身干架了三天三夜,终于赢了一招,让他把话收了回去,后果就是自己也躺了好几天。”
傅长宁听完,道。
“听起来有点像激将法。”
“可能是吧。”沈爱池皱了皱眉头,“中途反应过来了,但这口气,不打回去,实在咽不下去。”
沈爱池从能站稳的时候开始握剑,哪怕早期比不上借住家中的付婴之、范晚晚刻苦,但也是不逊色于同辈的,只是不肯加练,又比别人学得更快,这才显得许多时候有些娇蛮,说不练就不练。
等到十一二岁,知事了,懂得天生剑心的意义,又有两个好朋友互相进步,剑上是从没划过一点水的。
剑本是她的一部分,哪怕当年叛逆心达到最顶端,自称厌恶,最多也就半个月不练剑,哪能接受别人这样侮辱?
“打回去了就行。”两人到了个酒楼坐下,傅长宁道,“也不用太生气,你若真的气,不妨直接向他承认,说你身为小辈,确实练剑上不如太太太太叔祖刻苦,深觉羞愧,这三日打架,受益颇多,加起来比自己修炼半年还快,所以想趁着这段时间,厚颜借用他的化身一用,陪练一段时间。”
“能打三天三夜,我觉得他这个化身对你应该还是挺有用的。”
沈爱池的满腔吐槽欲停下来,陷入沉思。
“这样说来……他剑术确实挺高超精妙的。”
两人开启嘀嘀咕咕窃窃私语模式。
说来这酒楼还来过一回,便是筑基赛的时候,两人,加上如沙,付婴之,范晚晚,一起来观过赛。
如今人比那时候少多了,也没了偌大的水镜阵法,而是多出张桌子,一块醒木,一把折扇,与一说书人。
见傅长宁目光落在那说书人身上有点久,沈爱池道,“怎么了吗?”
“你清楚儒修中的说书人和执笔者吗?”
“知道一点。”沈爱池点头,“就是他们那边的金丹对吧,这两种好像是两个方向,一个往字灵发展,一个往言灵发展。”
“但我看过萧道友和那位孟元津道友的比赛,感觉儒修筑基期,好像没划分得那么清楚。”
指的是萧沁最后那场比赛,正是败给了孟元津。
那场傅长宁也看了,两人讨论了几句,话题很快带向了道修这头。
纸笔言灵,并非儒修的专属,这也是儒修势弱的一个因素。
在道修这边,是同样存在不少以文入道,以文载道的人的。
人族文明起始和承载于文字,自然各家都有对其的利用方式。
沈爱池提起了一个人。
“你们宗门的掌教,泽明道君,不是就有一个相关神通吗,好像叫做泽被之书。”
泽被万物之书。
其实这个口气有点大来着,沈爱池默默道,不过听闻这位掌教走的是教化一道,好像也正常了。
这个傅长宁也听过一点,但知道的不多,泽明道君似乎已经很久没出过手了,如今宗内公认修行第一,是她师祖扶生道君。
战力,则是破军道君和照月道君被提及的比较多。
“其实我还听过一个八卦。”沈爱池左看看右瞧瞧,考虑到这会儿人应该都去开会了,问题不大,到底还是传音告诉了傅长宁。
“就是说,你们掌教这个神通,当初能成,和白凤书院如今的院长有很大关系……”
傅长宁诧异抬头。
沈爱池却还是把后边的话收回去了,本就是隐秘流传的一些绯闻轶事,说出来有点不太妥当,也有点危险。
“总之吧,儒道两家,对书和文字的力量运用,是有一定共通之处的,所以你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之前孟元津说的邀约,确实可以去去看。”
她以为她是因为这个,关注的儒修。
傅长宁其实是在想,很早之前,在凡界时,那位为她和小何指路的说书人,赵书生。
但赵书生明确说了,他要她们做的事,金丹才可以去了解,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此时,说书人已经讲完了今日的上阙,回去休息了,门外又走进来一行人。
两人身处二楼的位置,恰好能看见,那也是一行年轻人,以练气居多,戴着动物面具,嬉笑打闹着进来,衣着华贵。
为首的几个筑基倒是没戴面具,有一个她们认得,是李求乐,此刻正神飞天外似的,手在衣袖上,有一下没一下弹着,像在思索什么韵律。
既然见到了,不好不打招呼。
“李道友。”
两道音色各异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底下一行人俱都抬起头来,好奇看过去。
先看见的是一道青衣,一身红裙。
那着青衣的女子,头上带着一层白纱帷帽,垂到肩下,身形板正,清逸如竹。
似乎是被风吹起,帷帽上的白纱还在轻盈浮动。红裙姑娘姿态则慵懒一些,但左手始终没离开过桌上的剑,此刻微微低头望来,哪怕并无俯视之意,依旧给人一种通天富贵与骄矜,迎面而来的感受。
众人呼吸微微一滞,哪怕看不出修为,已本能察觉到,这两人实力绝对远远高于他们一行人。
哪怕身旁自家两个筑基兄姐,还有李琯、李求乐,都没带给过他们这样的冲击。
李琯同样赞了声风仪出众,倒是认出了这两人是谁,和堂弟李求乐一并喊了一声。
“傅道友,沈道友。
原本同样好奇看着这两人的姬文晴,在听到那个“傅 字时,脚步忽而僵住了。
她的神情仍然是镇定的、柔和的,但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又像有什么声音在尖叫,催促她迅速离开,以免听到下一句最终的确认。
脸上的白狐面具在这一刻,没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而更像是一层即将被撕下的皮。
皮肤剧烈地痛楚起来。
她惶然地意识到,自己没有逃脱时间了。
但审判并未到来。
李琯心细,从傅长宁那戴得并不完全正,且还在浮动,显而易见是临时拿起来的帷帽白纱看出,她不想被人认出来,因此并未和身后人介绍两人身份。
这种场合,也没人会不识礼数神识乱瞟,任由姬家人猜测,只说遇到了朋友。
其他人对傅和沈两个姓氏并不敏感,倒是有人想起几天前,李琯提起过一个姓傅的天才,但也不敢多瞧,一行人很快从另一侧楼梯上楼,进李琯订好的包间去了。
这头,雅座两人只当是个插曲,傅长宁又将帷帽放下来,旁边沈爱池道,“看着像带的别的世家的小辈。
她原本还以为,是李求乐两人带自家弟弟妹妹出来玩,但后来态度上看着不像。
“这次来了不少家族吧。
傅长宁还记得苏二提供的数据。
“确实不少,不过有些家族以城池名义参加的,有些城池却是以家族名义参加,看各人需求吧,也挺混乱的。
沈爱池拿起剑,东西吃完,书也听完,两人准备离开了。
“听说还有家族,根据这次邀没被邀请,以及邀请的重视级别,给各家划分了三六九等。其实挺没必要的,家族和宗门不一样,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摆出来又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的声音渐渐离二楼远去。
下楼梯时,斜对面,方才李求乐一行人上来的那个方向,一道身影恰好逆着光,踏上来。
光线将那人衣上原本灰蓝偏暗蓝的色调,打成正面一片浅色,背面一片深色,在行走间,二者交界线不断变幻。
双侧的楼梯,在中间汇聚,而后在短短十几级后,再次往左右岔开,通向两条路。
但在此刻,一个右上而下,一个左下而上,确实撞到了一起。
傅长宁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腿有些一瘸一拐。
“姬师弟……
来人朝她一点头,气质一如既往,如一抹飘渺清寂的云,声线也单薄至极。
“师姐。
虽然喊姬危年一声师弟,但实则,这是傅长宁听到他的第一声“师姐 。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沈爱池见是她认识的同门,主动示意,可要她离开,留点时间给他们单独聊会儿。
傅长宁犹豫了下,想到这声“师姐 ,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