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苏晚的温柔
青城山的秋夜总带着点润凉,月光透过竹隙筛下来,在院心的青石板上织成碎银似的网。张铁牛靠在院门口的老桂树下,手里摩挲着苏晚编的贝壳手链——贝壳被月光照得泛着柔光,贴在皮肤上,竟比白日里暖些。
后半夜的风裹着桂花香飘过来,他往厨房方向瞥了眼,窗纸上映着个轻晃的影子。这几日苏晚总睡不安稳,许是前几天刘老爷那伙人闹的,夜里总爱悄悄爬起来,在厨房烧点热水,或是蹲在银纹草圃边看草叶上的露。
“又没睡?”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见苏晚正蹲在灶前,手里拿着根枯枝拨弄炭火,火塘里的余烬被她拨得亮了些,映得她侧脸泛着浅红。她穿件月白的棉褂,发辫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火烤得轻轻颤。
苏晚吓了跳,手里的枯枝掉在地上,抬头看他时眼睛还带着点蒙:“张大哥?你怎么还没睡……”
“守夜。”张铁牛蹲在她身边,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明,火苗“噼啪”跳了跳,暖光漫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灶墙上,叠成一团,“你呢?又魇着了?”
她低下头,手指抠着灶沿的缝,小声说:“没……就是睡不着,想看看火。”话没说完,肩膀轻轻抖了下——前几天那黑褂子扒后窗时,她正蹲在这里洗米,那网兜“咚”地撞在窗棂上,吓得她手里的米盆都翻了,这几日总觉得后窗有风,夜里闭着眼都能想起那声响。
张铁牛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医气顺着指尖淌过去,暖融融的,像春日里晒过太阳的棉絮:“别怕,我守着呢。刘老爷那伙人不敢再来了,我白天去镇上时,见他宅子的门都关得严严的,听说被县里的差役训了顿,正躲在家里怄气。”
苏晚抬起头,眼里还蒙着层湿,像含着露:“真的?”
“真的。”他笑了笑,伸手帮她把垂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耳垂,烫得她往回缩了缩,“不信你问阿青,她今早去镇外砍柴,说看见刘老爷的打手都散了,有的还扛着行李往别处走呢。”
她这才松了口气,嘴角悄悄弯了弯,像雨后初晴的月牙。火塘里的火渐渐稳了,暖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鼻尖上沾着点灶灰,像只偷蹭了炭火的小松鼠。张铁牛没忍住,伸手帮她擦掉,指尖触到她的鼻尖,凉丝丝的,又带着点火塘的暖。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猛地低下头,手指绞着棉褂的衣角,连呼吸都轻了些。灶间静悄悄的,只有火苗的噼啪声,还有院外竹影摇风的沙沙声,混着两人的呼吸,像首没谱的小调,软乎乎地绕在心头。
“去屋里睡吧。”张铁牛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低些,“天凉,蹲在这里容易着凉。我把炭火挪到你屋门口,暖烘烘的,就不怕了。”
她摇摇头,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胳膊:“我想再坐会儿……跟你一起。”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字字都落在张铁牛心上,烫得他心口轻轻颤。
他没再说话,就陪着她蹲在火塘边。火光照着她的发顶,能看见发辫里藏着根浅绿的细藤——是前几天她去山涧边捡的,说藤条软,编发绳好看。他想起在荒岛时,她也是这样,总爱捡些细碎的东西藏在发间:海边的贝壳、林间的野菊、山涧的青苔,像把整个荒岛的春天都别在了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头轻轻靠了过来,落在他的肩上。她呼吸轻得像羽毛,带着桂花香和炭火的暖,蹭得他颈间发痒。张铁牛僵了僵,没敢动,怕惊扰了她——这几日她总紧绷着,难得这样松快,连眉头都舒展开了,像幅刚被春风吹软的画。
他悄悄抬眼,看她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着浅影,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许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灶间的桂花香更浓了,混着她发间的草木气,往鼻子里钻,暖得他心里发软。
“张大哥……”她突然轻声呢喃,像在说梦话,“贝壳风铃……还没挂好……”
张铁牛低低应了声:“明天挂,挂在你屋门口,风一吹就响,比道观的铜铃还好听。”
她没再说话,只是往他肩上又靠了靠,呼吸渐渐匀了,该是真睡熟了。张铁牛小心翼翼地起身,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外褂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能挡些灶间的凉。
他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像揣了块刚从火塘里拿出来的红薯,暖乎乎的,还带着点甜。从在异国炼钢厂第一次见她,她抱着药箱躲在墙角,眼里满是怕,到后来在荒岛,她蹲在海边捡贝壳,笑着往他手里塞野果,再到如今在这青城山的灶间,靠在他肩上睡熟,这一路的光景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每一幕都清晰得很。
天快亮时,鸡叫了头遍,苏晚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见自己靠在张铁牛肩上,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褂,脸瞬间红透,猛地坐直身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睡着了……还靠在你身上……”
“没事。”张铁牛把外褂拿下来,递还给她,“你这几天累着了,多睡会儿好。”他站起身,往灶上的水壶看了眼,“水开了,我给你倒碗热水,喝了暖暖身子再去睡。”
她接过外褂,指尖碰到布料上的温度,心里又暖又慌,低着头小声说:“谢谢张大哥……”
那天之后,苏晚看他的眼神更软了。他去银纹草圃梳土,她就蹲在旁边摘杂草,指尖总“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去山涧挑水,她就拿着帕子在院门口等,等他回来帮他擦汗,帕子擦过他的脸颊,轻得像风;他夜里守院,她就端着热粥出来,坐在他身边小口喝,粥凉了也不回去,就陪着他看月亮。
有天夜里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院顶的青瓦上,沙沙响。张铁牛坐在廊下,听着雨声,手里翻着本药书。苏晚抱着床薄被出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夜里凉,盖着点。”
“你怎么又没睡?”他抬头看她,见她发间沾着雨丝,该是刚在院外站了会儿。
“听雨呢。”她在他身边坐下,往廊外看——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落在银纹草圃里,草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像串碎银,“青城山的雨比别处软,落在身上不凉。”
“嗯。”他合上书,也往圃里看,“银纹草喜欢雨,淋了雨长得更旺,过几天就能再摘些叶子晒了。”
她没接话,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挨着他的胳膊。雨声淅沥,廊下的灯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张铁牛能闻到她发间的栀子花香——是她用晒干的栀子花泡的水梳的头,香得很软。
“张大哥。”她突然轻声说,“在荒岛时,你说回了龙国,要带我们去江南看桃花……还算数吗?”
“算数。”他笑了,“等银纹草晒够了,咱们就去。带你去看江南的乌篷船,去吃桃花糕,去采栀子花,把你编手链的贝壳换成桃花瓣,肯定更好看。”
她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子:“真的?那……能只我们两个人去吗?”话刚说完,她就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手指抠着廊柱的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想跟你多说说话……”
张铁牛的心猛地跳了下,像被雨丝打中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凉丝丝的,被他握住时轻轻颤了下,却没抽回去,反而悄悄往他手里缩了缩,像只找到了暖窝的小猫。
“好。”他轻声说,声音柔得像廊外的雨,“就我们两个人去。”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廊下的灯照着交握的手,照着她泛红的脸颊,照着他眼里的软。院外的银纹草在雨里泛着微光,像在笑;檐下的贝壳风铃被雨打湿,偶尔响一声,脆生生的,像在唱。
那天夜里,苏晚没回屋睡,就靠在张铁牛肩上,听着雨声,握着他的手。他也没动,就那么坐着,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发间的香,心里暖得很。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从在荒岛她把心形贝壳塞给他,到在灶间她靠在他肩上睡熟,再到此刻廊下交握的手,那些藏在心里的软,像发了芽的银纹草,悄悄长了起来,再也藏不住了。
天快亮时,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苏晚迷迷糊糊醒过来,见自己还握着张铁牛的手,脸又红了,轻轻抽回手,小声说:“我……我去做饭了,今早煮银纹草粥,放你喜欢的岩蜜。”
她站起身往厨房走,脚步轻得像踩在云上,发辫在身后晃啊晃,像只快活的小尾巴。张铁牛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手——手上还留着她的温度,软乎乎的,暖得很。
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贝壳手链,贝壳在晨光里泛着光,像在笑。他知道,江南的桃花,该早点去看了;她喜欢的栀子花,该多种些了;这青城山的院子,以后会更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