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尔等应当知晓,为何我能以南皇为名!
琉璃府,城门处。
两列皇气加身的兵差严阵以待,腰间挂着铁牌的捉妖人抱臂靠在城墙上,眼眸低垂,将来往行人的面容尽数收入眼底。
不止此地,如今大南洲二十七府全都是这幅阵仗。
由于镇南将军暂停琉璃府的原因,城门往里不到二十丈的地方,甚至还有两位封号将军对坐于树荫底下,看似随意交谈,实则气息已经笼罩了整条长街。
更别提在无人察觉之处,整个大南洲都被那些悄无声息的镇石死死盯着,其中甚至有那堪比大罗仙尊的三品大妖。
就在这般严防死守之下。
两个挑夫打扮的人,一者高壮,肩上扛着扁担,一者瘦削佝偻,低头跟在后面,在经历兵差的一番查问以后,就这么步伐平稳的踏入了府城。
两人从捉妖人的眼皮子底下而入,又从对坐的封号将军身旁迈过,嘴皮翻动,明显是在交谈着什么。
可那封号将军却是连丝毫异样都未察觉,更别提听见什么声音。
「我们来这里作甚?」
瘦削的挑夫眼里着几分疑惑。
一路长途跋涉,皆以两腿丈量,不得施展神通术法,虽谈不上疲乏,但也忒麻烦了些。
以两人的实力,攻破大南洲,难道还要专门挑地方不成?
「琉璃府位于大南洲二十七府之中位,神朝强者早知本皇的存在,刚解决了那群废物,如今的心思必然紧系于本皇之身,若要做出防备,便会汇集全力于一处,此地正适合他们掌控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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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壮的挑夫目不斜视,唯有那双沾泥的赤足越踏越快。
方才那两个对坐的四品修土,也从侧面验证了他的想法,别的府城,可没有这般待遇。
「还有」
他拉长了声音,嗓音平缓,毫不掩饰道:「本皇信不过你,也信不过他们。
闻言,瘦削挑夫略微眉,却也不敢得罪对方。
毕竟对方口中的「他们」,指的大概率是菩提教和三仙教,与这两个大教比起来,信不过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片刻后。
南皇略微扯了扯斗笠的帽檐,脚步缓缓停下,看向了那座雄伟的府衙。
它刻意带着仅剩的这位妖尊,漫无目的在南洲二十七府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并非是在炫耀实力,更不是胆怯在刻意拖延时间。
毕竟,南皇虽然在那香灰手印的提醒下,被迫动身来了神朝,它惧的也只是大自在净世菩萨而已。
须弥山不出的情况下,在这大南洲,它仍旧是那个脾世间的皇者。
但先前自己遭受的损失,绝非是神朝有实力办到的,大概率是来自两教间的明争暗斗。
南皇可以接受冒风险来破洲,但这一次,任何人也别想掌握它的行踪,包括那群所谓的菩萨和仙尊。
在哪里动手,何时动手,都必须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呼。」
高大的挑夫取下了肩上的扁担,另一端随意的搭在了地上。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浓郁的陶醉。
「找到了。」
扁担拖过石砖地面,这位高大的挑夫就这么闭着眼,从容的迈上阶梯,跨过门槛,走入了那方府衙当中。
所有人仿佛都忽略了他的身形。
有白衫女子与其擦肩而过,刚刚走至门口,正准备离开府衙,整个人忽然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
叶岚下意识捂住心口,感受着心脏剧烈的悸动。
她的另一只手掌本能的住了腰间的斩妖令,就在其的注视下,那块蕴含着三三变化之力的玉牌,其中黄澄澄的雾气突然开始暴动。
咔嘧,咔嘧。
清脆声音在耳畔响起,叶岚掌中的斩妖令就这么碎裂成了数块。
她后背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募的回头看去,只见殿中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止,一切跟往常并无区别。
但叶岚身躯微颤,瞳孔紧缩,仿佛看见了接下来的一地户骸。
它来了!
府衙深处的小院内。
三位镇南将军神情凝重的翻阅着每日各大府城传来的消息,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羊明礼揉了揉眼眶,将眸光投向桌上的地图,视线在二十七府上不断巡,
苦笑道:「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就这么枯等下去,怕是它还未到,老夫先心力憔悴,筋疲力尽而亡了。」
便是三品强者,心里那根弦总这么紧绷着,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真来了你又不高兴。」
凤曦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严澜庭则是将刚刚翻过的册子细心整理好,然后又抽出了一本新的。
见状,羊明礼咂咂嘴,连这老匹夫都没心思和自己斗嘴了,足矣见得几人心里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他无奈的盯着地图,希望能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来不来的,老夫说了也不算。」
就在这时,一条碗口粗的扁担,却是从他肩后探来,轻轻的点在了地图中间,属于琉璃府城的那一块。
一道轻声呢喃在其耳畔响起。
「来了,就在这儿。」
刹那间,羊明礼汗毛倒竖,自从当上镇南将军以后,已经许久年没有人能悄无声息的离他这么近过。
他浑身劫力进发,下意识便想要回头看去。
然而那根扁担却是顺势压在了羊明礼的肩上,一根平平无奇的凡俗之物,居然就这么将一尊三品强者死死的镇在了椅子上。
「别动。」
呢喃声仍旧如蚊一般,三人却从中听到了一丝怨气。
那是受制于人的不甘。
这种怨气,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
「再动—·就打死你。」
高大挑夫一手握着扁担,一手轻轻取下斗笠,他裂开嘴,用舌头舔了舔森白的牙齿,布满胡茬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拧笑。
比街头泼皮还要粗暴的威胁,可当它出自一尊大南洲久负盛名的大妖之口时,便没人会质疑它的真实性。
羊明礼只觉得大脑都在震颤,在短暂的思绪溃散后,整个人注意力开始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疯狂思索着应对之策。
可即便如此,他那因紧张而愈发粗重的呼吸声,却是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下的本能反应。
「这一路上,本皇听见了不少传闻。」
「其中南阳二字,最为耳熟。」
「敢问三位,哪个是南阳将军?」
高大挑夫随意将斗笠抛在了地上,它如今深处神朝大南洲的中位,被漫天皇气所笼罩,四周是神朝最精锐的强者,可整个人却是显得闲庭信步,从容不迫,
甚至还有心情去解决心中的困惑。
毕竟根据这次穿行南洲的见闻,它所有安排的失败,似乎都与这个称号脱不开干系。
南皇是真的很好奇,到底何方神圣,能拥有这般实力的同时,还能做到算无遗漏。
就这么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让它沦落到现在这般被强行逼着过来破洲的局面它缓缓扫过面前的三人:「都不说话?」
这汉子脸上的胡茬轻轻抖动起来,那是他在无声的发笑:「既然如此,那就先权当你三人都是南阳吧。」
这问题本就不需要答案。
若是真有本事,自然能一眼看出,若是死了,那是不是南阳也就无所谓了。
它分明已经用扁担制住了羊明礼,此刻,在三人死死的注视下,它竟是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松开了那条扁担。
紧跟着,这汉子当着三人的面,略显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同时口中发出了一道浑厚如天雷滚滚的哈欠声。
「哈一一」
伴随着这沉闷之音,他那强壮的身躯上忽然泛起了靛青色光泽,原本紧实的皮肤如水浪般荡漾起来,化作了层层叠叠的模样,整个身子如吹气般疯狂膨胀起来!
「动手!」
严澜庭猛地发出一声暴喝。
那些古籍中记载最多的,便是这尊大妖恐怖到极点的庞大身形。
换而言之,此甚至不需要使用任何手段,仅仅显出真身,便能让整座琉璃府城化作废墟!
三位镇南将军同时祭出了斩妖令。
那令牌中磅礴的皇气,远胜叶岚手中的那一块。
都是配合多年的同僚,此时此刻根本无需交流,便是看懂了各自的心思,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羊明礼和凤曦分别抱住了这挑夫的左右手臂,严澜庭则是圈住了对方的腰。
他们同时调动劫力,欲要将其送上天去,
..
闻声而来的巫山,脚步急促而慌乱,可当走到院口的刹那,却文莫名的止住他呆滞的盯着院中。
只见上一息,三位大人还像是制住了那挑夫,但下一息,随着那靛青色肉山的迅速膨胀,三人便宛如那撑天巨树的枝丫上挂着的三只蚁,随风飘荡。
巫山也从刚才的平视,于呼吸间变成了略显痴傻的仰望。
这熟悉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将其带回了年幼之时,在家族惨遭灭门的那天,
他抬头看见的天上那抹稍纵即逝,却能让人终生无法忘却的骇人影子。
巫山苦修多年,在无数个日夜里,他都在想象着等到某一日,自己再次站在那身影面前时,要说出如何豪言来一解心中怨愤。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只是从当年那遥不可及的位置去仰望,变成了如今能站得更近一些去仰望。
那些准备多年的豪言壮语,也在身子不受控制的战栗中,化作了带着颤音的廖廖几个字。
「南南皇!」
话音未落,那靛青色的肉山已经变得跟整座府城一般大小,悬在琉璃府众多生灵的上空,遮蔽了日月,震散了漫天白云,投下的阴影于顷刻间吞没了大地。
「给我起啊!!」
哪怕是当初面对千臂菩萨时,严澜庭也能做到强撑身子走出大殿。
可现在,南皇甚至都没有动手,这位老人便是发出了破音般的嘶吼!
他是三人中唯一完成了三三变化的修士,又手握斩妖令这般玄奥之物,其中浓郁的皇气,近乎已经将他浑身都裹满,化作了一件黄澄澄的大袍。
这三个镇南将军死死将手掌撑入肥肉当中,却也只能勉强至极的将这座靛青色肉山再往空中送上一送,还未真正开始斗法,便已经有了力竭的趋势!
先前的哈欠化作了阵阵笑声。
南皇终于收回了伸懒腰的双臂,它漠然的警向了身躯上如蚁般的严澜庭,
摇摇头:「你应该不是南阳。」
接着,它又看向凤曦:「你也不是。」
直到最后,这尊肉山才轻蔑的扫了眼羊明礼:「你就更不可能了。」
呼吸间,它猛地往下一沉,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三位镇南将军身上的皇气條然溃散,脸色齐齐涨红到近乎滴血的程度,按照修为高低,依次喷出了血浆。
「噗!」
他们乃至于都没有机会祭出各自的手段,若是再不肯松手,竟像是就要被这般直接镇杀了似得。
除了浑身涌来的骇人听闻的巨力。
那耳畔狂雷般的笑声,更是震得他们神魂欲裂,连眼白上都布满了血丝。
就在南皇略感无趣,准备直接镇杀了三人的时候,它眼皮却突然抬了一下,
只见空中突元的泛起了波澜,犹如无形的大口,将三人尽数吞没了进去。
...
南皇停止了发笑,静静的俯瞰着身下大地。
很快,它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方院落中。
不知何时,那三个修士已经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在一道单薄背影的扶下,
气息微弱的坐回了椅子上。
墨衫微微摇曳,那人俯身顺手替严澜庭消去了身上残余的力道,这才重新站直身躯,沉默回首,看向了天际的靛青色肉山。
这是两者在琉璃府中的首次对视。
南皇看清了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庞,这张脸它曾经只见过一次,却至今记忆犹新。
从七圣泽到大南洲再会,不变的,乃是那眉眼间着的轻蔑与冷傲。
「哈哈哈」
南皇从喉咙里挤出了笑声,笑中蕴含着跟先前一样的不甘,但这抹不甘很快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任何人都能听出来的暴怒。
它以为问题出在两教相争,自己被裹挟其中,却唯独没想到一同一个南须弥。
有人逼着自己来破洲,有人却在拿妖族立名。
南皇本以为自己是不慎沦为了供那群和尚驱使的狗,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它连猎犬都不算,只是被这群和尚关在笼子里戏耍的玩物而已。
「原来,哈,原来菩萨才是南阳!」
或许是太过肥壮的原因,它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很快,这尊肉山的神情,
便在沈仪孤高的姿态下,变得扭曲而挣拧起来。
背靠大教,便能如此骄纵,却忘了,这世间最硬的真理。
「菩萨很快就会明白,为何本座敢以南皇为名,却依旧能存活至今。」
话音未落,南皇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嘲弄,当它不在乎那些事情的时候,这和尚自以为背靠的大树,那些能让其在自己面前傲气十足的东西,有多么不值一提。
跳梁小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