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当朱祁钰这句话一出，木镇立即把头埋的更深了。
“小人不敢。”
“小人约束附庸不力，以至于他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幸得陛下亲军惩罚，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祸患。”
木镇明白，这位大明天子正话反说，就是要让自己承认。
与其继续被动，被其责难，还不如自己把话给说了。
朱祁钰也没想到，他竟都承认了。
当然，却都是避重就轻而已。
不过他却没有就这样轻易饶恕过他。
“原来你也都知道黑水部族的所作所为啊。”
“既然你来向朕请罪了，那朕也不好太过为难你了，这样吧，把你们这些年对官府勒索的金银钱财如数奉上，朕就赦免你的罪过。”
木镇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
他本以为自己来此向大明皇帝服个软，请
个罪，他便会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无论怎样，大明如今正准备与朝鲜开战，作为皇帝，他怎么也会拉拢下自己。
可谁知，大明皇帝却不按常理做事，他竟要求自己偿还这些年的敲诈官府的所得。
要知道他虽然在几年前曾默许，甚至怂恿他的附庸去那样做，但至于最后的收益，也都只是拿个六成而已。
剩下的则都分给去办事的附庸部族。
至于那些金银，大部分早已被他们挥霍一空，要么购置了军马，要么是武器，或者从中原购了一些奢侈品。
而现在，这位大明天子却向他索要这些所得，他哪里能拿得出来？
“求陛下开恩，我靺鞨部族真的没有从他们那里收到好处啊。”
“你知道在我大明欺君之罪可要受到什么惩罚吗？”朱祁钰冷笑一声：“本以为你们异族人，都是豪爽之辈，今日你却是让朕开了眼啊。”
作为天子，这句话已经十分狠厉了。
若是大明的官员，听到他这句话，恐怕大多都已经吓的瘫软在地了。
而作为靺鞨首领的木镇，虽心中对大明的皇帝没有多少畏惧，但此时的他已经被这位大明天子的气势所迫，也是吓的浑身上下冒起了冷汗。
在这方土地上，他也是一方雄主了。
除了三大女真部族的首领让他有些忌惮外，他基本上不会畏惧任何人，也从未有人能使他冷汗直流。
可是今天，他不但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屈辱，而且还被人吓了一身冷汗。
若是传扬出去的话，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面对这个比他儿子还要小的大明皇帝，仅仅一句话就能心惊肉跳。
他终于知道为何九州之地都在传扬这位皇帝了。
其不但神武勇猛，就连才智都是绝顶之资。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的野望竟开始熄灭了。
曾几何时，他一直盼望着能趁着大明纷乱之际能够带着自己的族人崛起，更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像元廷那样入主中原，坐享九州之地。
但现在见到这位大明皇帝之后，他知道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最终，他还是折在了这位强大的年轻帝皇的身下。
木镇双手撑地，趴在地上哭腔道：“小人知罪，愿意受皇帝陛下的惩罚，可小人的部族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金钱啊。”
朱祁钰深知这些蛮族人的性情。
弱肉强食，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当你孱弱的时候，他们便会向你展露出他们的狼子野心，以及锋利的爪牙。
当你强大的时候，他们便会温顺的像一只绵羊一样。
这也是为何朱祁钰一直不喜这样的蛮族的原因。
在他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他并不会可怜这趴伏在地上看似瑟瑟发抖的异族首领。
“哼，没金银好说，那就以你们的牛马来代替，正好朕如今亲征高句丽，急需这些军需物资。”
“朕对于各地官府这些年的损失都有记载，你若少不得半分金银，朕绝对会让你们靺鞨部族如黑水部族一样。”
最后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如雷霆一般，一下震慑住了木镇。
他不敢再作狡辩：“小人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
最终，这位在这方土地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夹着尾巴狼狈离去。
待他走了之后，朱祁钰在帅帐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是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样子。
要的就是四海臣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周围的文武大臣，一个个眼中闪着精光，他们似乎真的看到了太宗在世一般。
虽然很多人没有见过那位皇帝，但他们猜想，就算是太宗也不如皇上刚才的杀气腾腾，峥嵘霸气，令人不敢直视。
“陛下，咱们若逼迫太甚，会不会引得靺鞨谋反。”
有的大臣冷静下来之后，不无担心道。
“朕不害怕谋反，反倒是希望他们能够硬气一点，否则，朕这次不是白来了吗？”
朱祁钰冷蔑一笑：“放心吧，靺鞨不像女真部族团结，他们内部构成复杂，矛盾丛丛，若他们真敢有异心，那么朕能轻而易瓦解他们。”
众文武见陛下如此自信，也就放心不少。
通过这两年的相处，他们很清楚陛下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辈。
他的每一次决策，都是深谋远虑的，而且最后也都证明了他的英明。
这似乎是仁圣之君独有的特质。
“陛下英明神武，臣等佩服之至。
众大臣不忘拍下马屁，以此表示自己的敬仰之情。
朱祁钰也只是微微一笑，很坦然接受了他们的奉承。
如今的他，虽然每日都能听到这样奉承的话，但始终是不腻的。
他这才知道古往今来的皇帝，为何都喜欢拍马屁的大臣了。
因为他能够令人舒心敞快啊。
作为一代帝皇，每日的政务都够烦闷的了，身边若再没有能够调节的人，那岂不是能郁闷死？
……
木镇，刚回到自家的族地之后，一直强装镇定他直接从马上栽下来。
他的亲信们听闻其赶来的消息，连忙赶来探查。
来到首领的住所，只见木镇躺卧在榻上，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头上还覆着东西。
“咳咳，只是偶感了风寒，算不了什么。”
榻上的木镇，强自镇定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自家首领此次去觐见大明皇帝。定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否则，以首领那强健的身体，绝对不会就病倒的。
这定是遭到了精神上沉重的打击，心力交瘁所导致。
“首领。”
不少忠诚的亲信，已经掉下了眼泪。
“首领，你好好休息，无论怎样，我们定会誓死守护靺鞨。”
“是啊，首领，有什么事你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
木镇看了看他们，知道是该把大明皇帝的威胁如实地讲出的。
要知道他索要的那些赔偿，绝对不是他们一大部族所能拿出的。
必须由所有部族来分担，才能先提供一部分。
至于另外的所欠，他决定向女真部族去筹借了。
哪怕被他们嘲笑、讽刺，他也要厚着脸皮，在两日内筹到大量的财物奉还给大明皇帝。
那个年轻的帝皇带给他的阴影，哪怕回到了自己的族地，依旧令他难以挥去。
他也明白，若是自己奉还不了那些财物，那个大明皇帝绝对能说到做到，会调转方向，直接先把他讨伐了。
想到这里，他便一五一十向亲信们说了。
听完自家首领的讲述，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大明皇帝竟如此的强势，甚至不惜放出狂言，要让他们像黑水部族一样覆灭。
这直接令他们坐立不安，他们知道这位天子是真的与他的皇兄朱祁镇不一样，甚至不能再用一般的皇帝来看待他了。
必须有所改变策略才行。
此时，众人再也没有叫嚣着要与大明开战了，一个个神色慌张，望着自家首领。
“首领，我们哪里能凑到那么多的金银啊，这些年从大明官府那里所得，都用到部族的需求上了。”
“是啊，首领，能不能恳求那位大明天子，能够少要一点，或者延期啊。”
“对，想必那位天子应该会答应的，真不行，让三大女真部族替我们求求情。”
听着众人的话，木镇心中冷笑不已。
这个时候开始推诿了，当时从官府勒索回的金银，你们一个比一个争抢，犹如疯狗见到骨头一般。
金钱拿到手了，窝藏在家，如今部族有事，却不愿意再拿出来。
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位大明天子说，没有金钱的话，就以牛马当军需物资充数。”
“他如今正准备与高句丽开战，这些都用得上。”
“本首领话已至此，你们看着办吧，别怪本首领没有提醒你们。”
“若是大明讨伐我们的话，没有任何部族能指望得上。”
众人再次惊呆了。
事情闹到这么大吗？
那大明皇帝究竟是何种人啊，首领见过他一次后，竟是如此畏惧，前后反差简直太大了。
众人没敢多问，最终只能回去准备财物，以备偿还大明皇帝的索赔。
至于木镇，哪怕此时被吓坏了身体，但依旧是令人备好战马，再次找三大女真部族去。
是的，他要去借钱，哪怕是受到他们的嘲讽，也要借到一些。
如今，三大女真部族的首领，因为即将与朝鲜开战，所以三人的营地都是在一起的。
当木镇来的时候，正好三人在一起商谈什么。
不过，他发现这次的到来，三大女真部族的首领竟对他十分的热情。
并没有他所想象中的冷嘲热讽，更没有想看他笑话的意思。
四人坐了下来之后，木镇脸色苍白低垂着头：“三位兄弟若是想要笑我的话，尽管笑吧。”
谁知，三人非但没有笑，反而正色询问道：“木镇兄弟为何如此说？我们又有什么资格笑话你呢。”
木镇端起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我听从了你们的建议，去见了大明皇帝。”
三大女真部族的首领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们虽然猜测木镇无奈下，会向大明低头。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如此的效率，昨天刚提过意见，他今天便去，而且还返回来了。
“那大明皇帝可曾难为你？”
帖木儿正色问道。
“唉，狠狠地把我折辱了一番。”
木镇眼神中除了莫名的惧意外，还夹杂着一丝的愤怒。
“折辱？”
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是的。”
随后，木镇也拉下脸，向三大女真部族的首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他如今是来借钱的，当然需要把自己说的多么苦多么苦才行，否则的话，哪里能借到那么多的钱。
不过，听完他的讲述后，三大女真部族的首领则是相互望了一眼，一副意料之中的事。
是的，以三人收集的情报来看，那大明皇帝确实与众不同。
而今，木镇初次与那大明皇帝见面，也再一次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其实……我此次来，是厚着脸皮想向三位兄弟筹借金银的，你们也知道，我们部族的情况。”
木镇，脸色中满是苦涩。
三大女真首领虽然心中对他鄙夷，当时整个东北之地，就数他们靺鞨勒索官府最狠。
每年，不但能从大明朝廷得到大量的赏赐，还能从官府手中，收走的大量的财物。
如今被别人打上门索赔来了，着急了。
虽然心中鄙视，但他们最终讽刺木镇。
“我们部族这次被大明皇帝征用了，要与朝鲜开战了，没有多余的钱财。”
“唉，我们也是的，很抱歉不能帮上你了。”
其他的两个女真部族，慌忙拒绝道。
他们才不会帮靺鞨填这个窟窿，当时花天酒地的时候，想不到他们，现在受苦受难了，想到了他们。
他们又不是活菩萨？
接连听到拒绝的消息，木镇的眼神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不过，最后他却是发现帖木儿并没有拒绝他，而是思索着什么。
“帖木儿，你一定要帮帮我们靺鞨啊。”
此时的木镇，姿态放的很低很低，可以说近乎哀求了。
而帖木儿也抬起头，看着他豪气道：“好，需要用多少，你尽管开口，若我部族没有那么多的金银的话，就用其他的物资来充数吧。”
“相信大明皇帝也不会在意的。”
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以至于无论是木镇这个借债者本人，还是其他两个女真首领，都是大为惊奇。
这帖木儿不是一直都是才智卓绝之辈吗？
怎么突然间答应了他呢？
而木镇此时已经激动跳将起来，深深地向帖木儿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在这方土地上，这种礼节，可谓是极大了。
甚至，有臣服、服从的意味。
而木镇如今却向年纪比他还要小的帖木儿行此礼，可见他心中的激动。
送走木镇之后，其他两大部族的首领，直接向帖木儿询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帖木儿，你不是说要让木镇感到屈辱吗？”
“是啊，为何要帮他啊？为何不让大明皇帝再给他施加压力了？那样的话，再帮他，他岂不是更加感激我们？”
帖木儿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表示反对。
“是要打击下木镇，让他感到深深的屈辱，但也不能人太过了。”
“不然，只会增加他心中对我们的怨恨，那样反而过犹不及了。”
“此时答应他，他则是会感激我们，从而达到我们的真正的目的。”
其他两个部族首领听了，再次被眼前的帖木儿所镇服。
“好了，我们还是说说大明皇帝即将驾临的事吧。”
“至于木镇，相信我们在起事的时候，他定会是一把出其不意的歹毒匕首，给予大明皇帝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