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李思蒙的执念(一)
顾名思义,思蒙乃思量启蒙,胸怀宽广之意。
我是江洲士族门阀的后代,名门望族。
曾祖父是侯爷,祖父是将军,祖母是尚书之女,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
二十四岁,我科举不中,仍通过父亲的朝中关系进入翰林院供职书修编撰,负责闲职。
为了功成名就,我观察皇帝重文抑武崇尚书画,便将一切心力放在书画上,沉浸翰墨,甚至为此去往玄璃学画,竭尽全力。
学成归国,我考为画官,并且书法和丹青被陛下赞赏。官僚豪绅追捧,王孙贵族争抢。
比起祖辈,我另辟蹊径深得皇恩,广开画斋为画生后辈推崇,成为名动江南的画坛巨匠。
此间,还娶了位温柔贤淑的妻子龚氏,育一子离儿。
可以说,我从小家世显赫,自己功成名就,娇妻美眷羡煞旁人。
然而,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种从小到大,从未尝过挫折的华贵生活终会结束。
那天,一个七岁衣衫褴褛的孩子拦住了我和徒弟凌书墨的马车。
他,骨瘦如柴,眼眸忧郁,孤傲萧索。
“孩子,你从哪里来的?”
“蔡州!”
明明狼狈不堪,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淡然。
我吓了一跳,猜想七八岁的孩子从蔡州沿街乞讨,一步一步走到京城,毅力可嘉!
上下打量,必定只是个普通的平民而非权贵之子。
大庭广众,百姓围观。
我本来是不想管的,可很多人窃窃私语,实在是很不情愿地走过去。
“这孩子大概吃了不少苦头,和我们走吧。”
“你是那个子辰厉害的师父吗?”
“是!”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好!”
……
我知道他是因为凌书墨的原因跟我走,但是在民间也给我留下了一个好名声。
自此,韩妙染就成为我众多徒弟中的一个。
我作为大赢第一画官,有成百上千的徒弟。
但是,除了李家画斋的十二画生,其他人都不过是奉上钱财拜师,挂名而已。
十二画生是我从士农工商每个阶层挑选出来的徒弟。
最大的好处便是:李思蒙出于好心收养有天分的孩童,是仁义道德,有恻隐之心的正人君子。
只需偶尔在课堂上说些似是而非的皮毛,那些学生便会顶礼膜拜,一一接受。
我的名声就会备受天下文人墨客的推崇。
整整四年,韩妙染作为被我收养的徒弟,为我宣扬收养孤寡童子赚了不少好名声。
我教他读书识字,书法作画。
这孩子也很是懂事,没有任何多余的要求和情绪。
给什么食物都吃,不在乎口味。
给什么衣服都穿,不在乎尺码。
甚至,我随便在课上讲的一句话,他也会在所有人离开后自行练习丹青。
有时候我想,这样的徒弟培养成才,考上画官成为我朝中的一个爪牙势力也不是不行。
直到,我看到他画的一张“墨叶红花”的《咏荷图》。
如果凌书墨这样的徒弟是靠勤勉提升画技,那韩妙染就是靠天分。
那天,身旁的小厮在整理画卷赞叹此丹青,并说这是不是我用来教学生画的指导丹青。
太荒谬了!
这是在说一个稚童的画比得上我了吗?!
而韩妙染的丹青也愈发有了自己的想法,竟然将我画给他的指导画修改了一笔荷花水影。“若有风,荷花的影子应破碎,不应完整!”
他竟敢指出师父的错误。
我一个士族大家出身,花了大笔钱财去玄璃学艺的高才,竟然要一个白丁贱民出身的徒弟指教吗?!
之后,我开始看韩妙染不顺眼。
这个少年越是丹青进步神速,我便越是忌惮他的潜力。
十二画生里,真的最不希望他入画院。
那后,我心里有了郁结。加上自己长期为官敛财,不练丹青导致画技退步,逐渐丧失灵气。
手中之笔虽仍在,纸上的画却日渐江郎才尽。
陛下虽然仍有恩宠,但是毕竟我是由画入仕。
我只好重新捡起玄璃学来的诡谲之好,再拾往日才华。
连日写生,求家族万年得陛下圣恩青睐。
可是,瓜果物件可以买来画,人的音容相貌怎么办呢?
我堂堂大赢第一画官,绝不可能像傻子似的到处照着真人画肖像,有失身份。
每固定时间便派人去掳来无名的流民,用他们的身体为我摆弄,提升画技。
一年时间,掳来就画,画完就杀,甚是满意。
而在韩妙染十二岁的那年,这个人闯入了我的书房,发现了我的秘密。
一张故意焚烧流民,见死不救作的画。
“师父,你怎么能画这样的画?”
他知道了我画诡谲之画,伤人害命。
少年天真的可怕,令人烦躁。
但是,我恼怒中却觉得很高兴。
这个少年太干净,太有天分,小小年纪遭遇父母双亡的苦难也能坚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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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染了黑,是否还能画出锦绣丹青。
“染儿,师父以后好好教导你丹青。”
他愣住神,恐惧的看着我。
“哈哈……”
我却笑了起来,直接一耳光打了过去,将其拽去关起来,禁了吃食。
那之后,我逼迫他看着我画诡谲之画,甚至让他也对着死人作画。
“师父,我可以不画这个吗?!”
“不能!不画,你明天就没有饭吃了。”
……
对面少年顿时噤声。
我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开始软禁。
总要看着这个天才夭折,被染黑到无法超越我的权威。
如果,他完全成了听命我的无能乖犬,倒也不是不能把全部衣钵传给他。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
韩妙染的丹青之才超出常人所想,在这种折磨下竟然还画出了一幅《江心秋月白》的佳作。
此画从皇帝到太后无不赞赏。
“告诉太后,这幅画是为师画的!”
我攥住他的手,然后用力。
“我不!”
韩妙染竟然直接拒绝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这样欺师灭祖的徒弟。
我气的青筋都爆起,脸上愤慨的看着这个破格为宫廷画师的十二岁画师。
凭什么!他仅仅十二岁昭告!而我三十岁才入画院!
韩妙染一个乞丐白丁,没有像我这般用家族财力送去玄璃学画,也没有像我这般花费几年时间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不用考画官!
他,竟然一步登天的成为御前画师!
这种有损我画坛巨匠尊严的事情,实在愤恨有加。
我不可能让这个韩妙染如意,让他日后取代我在朝堂和天下的地位名望。
没有背景的宫廷画师而已,每天都可以因为丹青不慎被皇家赐死。
当年,我已经被陛下任命为参政从三品,侍诏画师也不过是八品。
很快便开始了对这个人的刁难,用尽办法让其画不可能完成的画作。
比如让其只看一眼便画出《园林百里》,画出观画有声的《蛙声一片》等……
韩妙染好似一个怪物!
他整整三年的宫廷画师生涯,不论我怎么刁难都能画出精妙丹青,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韩妙染不仅没有被贬和逐出皇宫,甚至还一步步成为被陛下赐封“画圣”,非诏不得画的天下第一人。
赐封圣名,府邸,一次又一次的饶恕其出宫胡闹!
快疯了!
我才是画坛巨匠,徒弟当了画圣那我算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徒弟画技,名望,地位乃至身份逐渐超越自己,实在痛苦不堪,
那一年,大赢闾真帝患了病,江南饥荒。
韩妙染仿佛是着了魔,要去画《天下第一图》,陛下也准允。
几个月后,他带着图进宫触怒陛下,我等着他被赐死。
偏偏,陛下还是原谅了他。
罢黜百官,开仓放粮!
他的天下第一图究竟画了什么,让陛下如此青睐有加,还影响了朝局。
我得知陛下要放了他,背后升起一丝冷汗。
有这样影响力的画圣,今后要是在朝堂搅弄风云,那么天下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我再也无法容忍这个人的存在。
他一定会爬到我的头顶!
恰巧此时,我接到了玄璃旧友的书信,对作为内应扶持新帝登基犹豫不决。
对方看中了韩妙染的丹青之才,让我想办法让其为我们所用。
那年的冬天,闾真帝暴毙了。
我告诉西太后韩妙染的画藏着立储之意,协同将其软禁京郊别院。
当韩妙染在井牢受尽折磨,抬头看。
我猛然点点头,笑了。
“师父,你来做什么?!”
看样子,韩妙染似乎是不可能相信我是去救他,可是还叫的出“师父”两个字。
“为了给他们作画,值得么?”
我无法理解这个为民而画的徒弟。
“值得!”
……
于是,我举起了巨大的铜锤砸向他的双手,切掉其右手的大拇指。
如果不是侍卫发现,大概他会被我直接杀了。
那口井,埋葬了这个天才少年画师。
我看着他,在咆哮了一声后,痛苦的倒下。
血从手指骨节渗出,大拇指的红止不住……
“我就要你成为废人,再也不能画!再也不会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