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李思蒙的执念(二)

韩妙染是我见过最疯癫的画师!

在已经手近乎残废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想到办法逃出京郊别院。

他挥舞着手中的泥土和野草,残破的身体在地上打滚,撕烂自己身上衣服在大庭广众下狂奔,对着周围侍卫傻笑。

这一闹,大家都知道他疯了。

西太后觉得这个人大概是想不出《天下第一图》画的什么,被囚残废导致癫了,便想着把这个疯子扔出城。

虎口脱险的韩妙染立马往外逃,夜奔城外。

我不相信这个人是疯了,于是私自带着兵马去追捕,那图要是能得到,一定对我的权势有诸多好处。

“染儿,你把《天下第一图》的内容交出来,为师就不杀你!”

我循循善诱,试图得到他最后一丝价值。

京城的护城河冰冷,韩妙染站在河岸边驻足不前。

他眼中惊骇,似乎不相信我这个师父仍要对他赶尽杀绝。

然而,还是大笑一声投了河。

我看着他跳入水中,有些可惜!

他惧水,完全不通水性,我知道……

回想起这个少年天才画师给我造成的威胁,惊才绝艳一步步的染指陛下恩宠,好似梦魇。

过后,我像是没发生这件事,弄假的尸体伪造他的身份,昭告天下韩妙染遭遇水匪死了。

凌书墨和我看着“他”尸体火化,远远的瞧着一切结束。

“师父,你真的相信月白兄已死?那尸体面目全非,未必……”

听着子辰的话,我立马打断。

“韩妙染惧水,那些衣衫配饰都是他之物,只怎么可能还活着。为师知道你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凌书墨仍然固执己见,不仅不信还辞了画官,封了笔。

我乐得其成。

因为他的画技天分远远比不上韩妙染对我的威胁。

韩妙染死后,我继续扶持嘉兴帝把持朝政。

并且,我撺掇嘉兴帝将两名太后送去外地礼佛,终成为了权倾朝野的丞相。

至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整个大赢本相的话就是圣旨!

得益于当年在玄璃学艺曾被照拂,每年的异国金银上贡,我对他们细作的渗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再进一步,我就是大赢的皇帝!

三年后。

“丞相,凌书墨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朝中有人推举他进翰林院,您觉得如何?”

嘉兴帝款款落笔,告诉我这个不悦的消息。

我不敢相信!

当年我从小有私人夫子教授都无法考进恩科,凭什么一个半路科考的竟然能高中。

他仅仅只是一个寒门穷秀才的子弟!

我不着痕迹的告诉嘉兴帝:“子辰这个孩子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但是他并没有从仕的才能。不妨让其好生历练一番,日后有了政绩再提拔。”

“如此,朕便让他去当个县令,且看他如何治理!”

嘉兴帝完全顺着我的意思,将其安排妥当。

我很开心,明知道这孩子天资聪颖,可是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韩妙染。

可开心还不到两年,凌书墨就带着解救沁阳公主等皇室宗亲,抵御南蛮外贼让其成为附属国的两大功绩到了京城。

他竟然一跃成为了礼部尚书,六部之首!

我为大赢丞相,靠的是皇帝的恩宠,一家独大,百官敢怒不敢言的顺从。

可是,凌书墨主管科举后有了不少跟随的纯臣后生,外交之责过于严苛,还阻碍了玄璃与我在大赢的利益交换。

我试图拉拢他。

我让他给我的党羽在科举上给一席之地,被拒绝!

我给他介绍世家贵女的亲事,他说自己要为父母守孝三年,还说对方不懂他的画,全部拒绝!

“子辰,你不愿帮为师做事吗?”

“师父,既然在朝为官都是为了大赢百姓和陛下,那么是不是为您做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笑了,他说白就是不想加入丞相党,要只当纯臣。

年轻人,还是想的简单了!

朝堂之上,哪一个靠的不是陛下恩宠,祖辈姻亲,裙带关系。

等这个人撞的头破血流之后就知道朝堂多难。

没想到,凌书墨第一次出使玄璃就给了我大惊喜。

他处置了我在关口安排走私玄璃贩私盐的下属,还弹劾了负责此事的一众官员。

我气疯了!

他此举根本就是断了我的财路。

于是,我和玄璃的国师通了书信,想要让凌书墨第二次出使有去无回。

届时,我会帮他们拿到大赢至少三座城池,换更多双方走私钱银,互惠互利。

事实证明,计划赶不上变化。

凌书墨没有死在玄璃,他不仅逃了出来,还在郑州城安顿。

朝中和他关系好的朝臣认为其宁死不降玄璃,请愿嘉许,甚至有让其入内阁大学士的传言。

不就是一个没有家族姻亲的外交大臣,何以得到如此多人支持?我冷着脸寄去玄璃书信,让其逼迫凌书墨画公牛生崽图,逼他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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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书墨本来丹青之才就弱,这几年为官,更是早就生疏。他不可能画的出来!

“凌大人竟然真的画出了《公牛生崽图》,真乃高才!”

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愤愤一恨,这种荒诞东西不是只有那个韩妙染怪物才想的出来吗?

猜想没有错!

几个月后,金銮殿上,白衣之人熟悉品貌,得体中带着潇洒的气质回来了。

这个叫白豌的男子,和韩妙染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当年亲眼见到韩妙染溺死在水里的,他怎可能活着还重新考入了画院,我心里有些后怕,怕这个人重新得到圣恩联合凌书墨找我复仇。

他第一次画滇阳郡主的画,我命小太监掺了朱砂害其入狱。

他竟然重新画了一幅《郡马戏妻妾图》化解,离奇丹青之才反而更得圣恩。

我的寿宴上,他看到曾经画作还那般反应。

白豌就是那个叫韩妙染的魑魅魍魉!

接连几个晚上,我都秉烛夜躺,无法入眠。

或许他如今已经没有当年之才,也没有陛下对我那般恩宠,但是我绝对不可能让他出现再威胁我。

“丞相大人,老太君来人说有人在老家江洲闹事。”小厮告诉我。

“好!”

我点点头,已经想到办法逼迫白豌离开京城,客死异乡,不会沾染半点尘埃。

这个时候,我把儿子李离送去了江洲。

他并非我亲生,而是夫人和上一任丈夫的孩子。我忍辱负重,多少次想杀了他都没能成功。

李离一直认为当年是韩妙染为了画,放火烧伤他,导致火毒伤身无法正常学画入仕,对其恨之入骨。

我在朝堂无法离开,但是因病无法光明正大的亲子李离可以帮忙置其死地。

一旦韩妙染到了江洲,我要让他和李离这个孽种一起死。

“哎……这个白画师太可惜了,竟然因为眼盲辞画官!”

画院的人都这般讨论着。

我摇头感叹,嘴角竟然是上扬。

瞎子想要像常人那样生存都很困难,更不要提一个嗜画如命的画圣。

届时,玄璃打算攻占大赢京城。

我不想和白豌这个随时可能死于非命的贱草折腾。

于是,当下忙着促成玄璃和大赢议和,最好能逼迫昏庸的小皇帝退位,用以得到更大的利益。

尘烟滚滚,万马奔腾。

万万没有想到,在我帮助玄璃攻占大赢京城后,他们竟然违背了让我做大赢王的诺言。

更没有想到,那个大内总管太监谷晓雨竟然是玄璃蛰伏的国师,想兔死狗烹。

就这样,我不得不跟着退位的太上皇嘉兴帝向南逃。

逃到蔡州建立南赢的好些日子,我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儿子李离去了哪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人,大公子如今是煊兴帝的幕僚!”

“什么?!”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放浪大笑,不把这个长期只能靠我扶持的便宜儿子放在眼里。

可惜,最终还是低估了他!

这个李离更支持新帝,常联合其他官员弹劾我,日日和我对峙不说,还把我导致大赢覆灭南逃的所有证据和责任都公之于众。

他竟然和我决裂,贬我的官,拔除我在朝廷中的羽翼!

李离亲口告诉我,一切都怪我对他极度苛刻,杀他挡死,排除异己不留后路。

最终,我晚年失势,败在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手里。

如果这些算残酷,那么更残酷的便是我要和大庆谈判!

世间一切风水轮流转。

白豌成为大庆第一画史官,凌书墨成为御史大夫,而我则从权倾朝野的丞相沦为八品小官。

他们咄咄逼人,言辞犀利,压根不把曾经师父放在眼里,连我最后复官的希望都打碎。

南赢和大庆谈判失败后,所在官船遭遇大难火焚。

我跳入河中死死抓住唯一浮木,觉得为了生,他们理应将其让给我。

白豌也就是韩妙染这个欺师灭祖的,竟然直接用玉簪刺杀我,他难道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

我不相信会死于他手!

没有可能的!

我从出生便享尽荣华富贵,乃画坛巨匠,嘉兴帝言听计从的恩师,权倾朝野的丞相,怎会惨死的如此草率。

可是我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淹没江水……

客死异乡,外无家。

如此绝命……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要先杀了孽种李离,徒弟韩妙染和凌书墨。

从一开始就应该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相信玄璃的说辞,这样定能得到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