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灵牌换酒
周少贵和神笔梅伦精是一对冤家,在一起时,打嘴官司,相互作弄。不在一起时,又相互挂念。一天,周少贵又记起梅伦精,想看一下他作画,就上门去聊天。
却说梅伦精做和尚期间,为了心爱的女人,学张生爬墙头,摔断了一只腿,后被逐出了归元寺,被迫还俗后,一直放荡不羁,家中催婚,也不理不睬,但他钟爱的诗词歌赋、丹青泼墨,却从不放下。父母埋怨他不愿研习商业,思想只沉浸于诗画之中,不安于现实,伤透了脑筋。
最近因婚姻大事的问题,他的父母与他又闹得不可开交,这几天他正生着闷气。
周少贵走进梅府,梅伦精父母连忙看茶让坐。
梅父用夹生汉口话说:“周先生是我儿伦精的好友,先生已成家立业,已有子嗣,老夫羡慕不已。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儿到如今都没有成家,我很担心。所以请你帮忙说一下,好吗?”
周少贵连忙应允。
这时,梅伦精听说家中有客来,这才起床,脸上胡子拉碴,一见周少贵,有些惊喜,两人交谈甚欢。
梅伦精怕父母在一旁念叨婚姻的事,就提意出去走一走。两人来到河边,闲聊了一会,周少贵记起梅家父母的嘱托,要他帮忙劝导儿子,尽快考虑婚姻的事情。他想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才试探着问道:“梅兄家境富裕,不愁找不到媳妇,你一直不曾婚娶,莫不是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害你学张生爬墙头的女人?”
梅伦精愣了一下,摇头说:“我也说不清,现在经常梦到归元寺里那棵老柳树,那是见证我们一见钟情神树。”
周少贵说:“梦见不如看见,我们这就去归元寺看看那棵老柳树如何?”
梅伦精道:“我是被逐出寺庙的人,怎么好意思还去归元寺。”
周少贵道:“现在你胡子头发象乱麻,谁还认得出你。”
梅伦精一想也是啊,于是与周少贵过河到了汉阳,一路玩玩打打地逛到归元寺。
两人来到寺中,那梅伦精并不眷顾寺中的人和物,自从上次因自已六根不净,被逐出归元寺,寺中唯一的牵挂,只有那棵与佳人相遇时,相伴的一棵老柳树。梅伦精直接走到那棵老柳树下,望着树看了半天,往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时梅伦精还是个小和尚,法名:不二。一日他做完早课,在寺内老柳树下看书,有一女子陪父母来寺中烧香,经过梅伦字精身旁时,两人四目相对,一见钟情,彼此都不忍离去。女子停下脚步时,其父母不断催促快走,女子频频回首张望。
第二日,那女子独自来到归元寺,寻到昨天那棵老柳树下,看到小和尚果真在此等她。心想,昨日都不曾相约,彼此都能到来,亦知都有心意,女子便大胆走到和尚跟前,以假装问路开口,开始聊了起来。
梅伦精出口吟诵道:“昨日树下遇佳人,明睛倩影,扰我无安眠。”
小姐接下句:“今天又相聚,机缘巧合有神明。”
梅伦精大喜,没曾想,这回遇到的是个才女,志趣相投,忍不住一下子把小姐紧紧抱住。小姐亦欣然投怀送抱。两个少男少女正聊到高兴时,老和尚看情况不对,将小和尚喊进佛堂,严厉训话。
那女子临分手时,把事先写好的家庭地址塞进了小和尚中。
小和尚晚上长夜难眠,他几乎走火入魔,半夜寻到汉阳十里铺,女子家的住处,准备学张生爬墙而入,刚爬到墙头,一只大黄狗冲了过来,小和尚心慌,从墙头倒下,瞬间摔断了腿,就此留下残疾,成了跛子。
小和尚在寺庙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后被逐出寺庙,就此还俗,又做回了梅伦精。
梅伦精伤病期间,那小姐来看过梅伦精一次,见梅伦精腿已残疾,家中又极力反对,此后再未能回头。
想到这,梅伦精朝那棵老柳树拜了三拜,再无旁顾,径直往寺外走。周少贵知他所想,也不多话,一起出门。
却说这两个好友从汉口到汉阳,又来寺庙,几乎是走了一上午,两个人肚子也走饿了,就找一个地方吃饭。
他们来到钟家村,看到一个叫常相聚的酒店,木质结构,外观古雅,门旁两个柱子,上挂两幅雕刻的楹联,上联是:迎八方客童叟无欺,下联:结四方友新旧不嫌。
周少贵和梅伦精进得门去,马上有店家前来招呼。原来这是一家能住宿,又卖酒肉饭食的酒店。
周少贵要了个雅座丛下。
不一会,酒店大堂热闹起来,听到伙计不停吆喝着招乎客人的声音。
却说这钟家村旁边,有个无家湾,无家在此是大姓,住的全是姓无的大家族,家族中有一人在京城做大官。那大官为荫福后人,特捐了巨资重修家族祠堂,现在无氏宗族祠堂修缮扩大工程已完工,今天是无氏总祠堂重新安置祖宗灵牌就位的大日子,汉阳县内外同宗族的无姓,也将祖宗分支房头的灵牌送到总祠堂就位。而这常来聚酒店,也正是无家宗族的产业,那些护送灵牌的无姓后人,则全部安排在这常来聚酒店来住宿、吃饭。
这常来聚酒店的饭菜是典型的鄂菜风味,川汉沔的三蒸、和鄂西北的野味一应俱全,周少贵和梅伦精经过一上午的步行,腹中空空 ,他们叫了几样时令菜蔬,鲜鱼嫩肉,又加了几样特色菜,要了两斤当时汉口流行的汉汾酒,两人开始喝酒。遇了美味,他们大口朵颐。
一番吃喝之后,周少贵出门小解,看大堂人多,就随口问那店小二:“伙计,你们酒店这么热闹,是办什么大事?”
店小二说:“我们无家总祠堂开堂,安置先祖灵位和灵牌,汉阳县内外的分支都来供奉,我店系无家产业,这回做供灵和做法事的迎来送往,客来客去,自然由我店接待,故此热闹。”
周少贵解了手,整理衣服时,一摸身上的钱袋没了,回到酒店的餐桌再找,也不见钱袋的踪影,就对梅伦精说:“梅兄,我身上的钱袋没了,也不知怎么回事,看样子今天得要老兄付酒钱了!”
梅伦精知道周少贵的耿直个性,在一起吃喝玩乐从不‘贪腔’,每回一起喝酒,几乎大都是周少贵付账,便以为他开玩笑,就说:“那把你的两个蛋押在这里换酒。”
周少贵正色道:“钱真的没了!”
梅伦精说:“你莫‘醒倒迷’,我今天一大早睡得糊里糊涂,就被你喊出来玩,我可是一分钱没带呀。”
周少贵笑道:“今天看样子要出大洋相了,我们身上都
没钱,怎么才能走出酒店啦?”
周少贵说这句话时,店小二看他两人喝酒的时间不短,来雅座看一下究竟,正好听周少贵说没钱的事。
店小二听说两个食客没钱,眼看是要吃白食,怕承担责任,于是连忙退了出去,快步跑去账房向老板报告:“老板,雅座里有两个人,一个瞎子,一个跛子,他们在里面自已说,吃了饭没钱付账。”
酒店老板叫无德,平日靠着店大,仗势欺人又欺客,
吩咐店小二道:“没钱付饭钱,就把他们的衣服都剥下来,叫他们光着身子,吊着蛋走人。”
店小二听了吩咐,就搬一个板凳,坐在包房门口坐等死守。
周少贵说:“梅兄,你是丹青名家,人称神笔梅,这区区几个酒钱还难得到你吗?你就用眨个眼睛的工夫,给这酒家挥毫泼墨,随便画个东西不就是钱?”
梅伦精笑道:“那不行,我一幅画卖二十几块大洋,给他们作画,太便宜他们了。还是你周兄随便想个法子吧!”
周少贵知道梅伦精有些犟,又有些神经质,也可能在考他的能力,不好跟他多说,只得自已想法子。思考了一会,起身准备往外走,那店小二一下子把周少贵拉着说:“你不能走,得付了酒钱才行!”
周少贵道:“我出去撒个尿再说!”
店小二说:“你撒尿是小事,撒着撒着就跑了,我在哪里去录你的尸?你跑了,害我赔钱!”
周少贵说:“我不跑!”
店小二说:“你还说不跑,我看你刚出去撒了尿才回,哪来的那么多尿。不跑是鬼话。”
周少贵有些烦,说:“如果我非走不可呢?”
店小二看周少贵抖狠,就提高嗓门说:“那脱了光了衣服再走!”
他是在给老板把信,好来人控制周少贵。
听到店小二的喊声,一下子来了四个大汉,其中两个是厨师,手里还拿着刀,杀气腾腾,架在周少贵的脖子上。
周少贵久闯江湖,遇事不‘慌牌’,冷静地说:“你们是想要钱还是想要衣服?”
店小二说:“当然是要钱。”
周少贵说:“要钱得让我去拿吧?”
店小二说:“我一看就知道,你就是个拆白骗人的相,你一走就飞了,到哪去找你。”
周少贵一笑说:“雅座里还有一个人留在这,我走怕什么?”
一个胖厨师说:“这种吃白食的伎俩我看得多着呢,你们是一个个的分头跑。”
周少贵说:“那人是个跛子,跑得了吗?”
这时酒店老板无德亲自下来,看了看周少贵,见他戴着墨镜,有些神秘,又亲自跑到雅座去看了看梅伦精,但见梅伦精虽然不修边幅,但眼神明亮,神态傲然,一副超凡脱俗的洒脱相。这店老板居高临下地询问:“伙计,你们从哪来的?”
梅伦精知道自已说话有皖南口音,在汉口和汉阳说外地话,别人一看是外马,更容易被欺负,所以也不答店老板无德的话,只伸出白晰的玉手挥了两下 ,示意他别问,快走开。
无老板再看梅伦精的衣服时,他穿一件浅蓝色长衫,面料精细得很,心想扣饭钱是完全够的。便又走到周少贵跟前打量了一下,说:“伙计,我也不知你干的什么行当,要想那个人留下的人不受罪,如果真是出去拿钱的话,快去快回。”
店小二看老板说了话,围在周少贵身边的人就散开。周少贵为紧不慢地走了。
店小二说:“老板,这家伙胆子蛮大,我们这些人围着他,却不见他害怕,与往日吃白食的人不同。”
老板说:“这两个家伙是有些怪。”
周少贵走出酒店,来到街上,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寻思在附近找个朋友帮忙,但钟家村街头并无熟人。他漫无目的走了一会,突然听到鞭炮声,象是哪里办什么大事,就寻着鞭炮声的方向走去。走不多远,看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建筑前面站满了人,再走近细看,建筑上写着:无氏宗祠几个字,想起在酒店里听店小二说的话,果然是无家祠堂新祠堂办的安置灵牌就位仪式。
这无家果真是大姓,祠堂广场上人山人海,昭示着无家人丁兴旺。一些宗亲人等,也是在这个活动中初次相遇,相互打招呼时,认亲索源,看别人是哪个字派?哪支旁系?谁的辈份高。
周少贵频繁的被一些陌生人拱手施礼,他也象亲戚一样拱手还礼,不知不觉被人群挤到了祠堂里面。
祠堂内摆满了先祖的灵牌,也有远道来的旁系宗亲陆续送来灵牌,安置神位。
周少贵想到,今天的主角就是这些灵牌了,于是计上心来。他趁人不注意,随手拿了一个灵牌,就着别人刚丢下的包装布,把那灵牌一包,大摇大摆进出祠堂,直接走到常来聚酒店。
店小二正在猜测周少贵是否逃了,却发现周少贵手里拿了一包东西回来,就点头哈腰问:“客官拿酒钱来了?”
周少贵说:“叫你家老板来说话。”
老板听说钱到了,连忙迎出来,笑着拱手说:“刚才多有得罪,请您包函!”
周少贵说:“我还是没有拿到酒钱。”
老板一听,瞬间翻脸说:“那你来干什么,是来找打吗?”
周少贵把包灵牌的布稍微打开一点,露出灵牌的一个角,说:“我没有钱,就把你的祖宗请来了,叫他帮忙付饭钱!”
店老板看到了周少贵手上的灵牌,又听他说的话都蛮狠,如是恍然大悟,诚恳地赔礼道歉说:“唉呀!原来是族亲啦,怎么不早说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店老板说着,又对店小二说:“快向族亲赔罪,然后按照这次的招待规矩,饭食酒钱免费,另外再给他们每人发十块大洋的路费。”
老板说话时,又有族亲来吃饭,他迎客去了。
店小二则根据老板的指示,把周少贵和梅伦精的餐费免了,又给他们每人发放了十块大洋。
过了两个时辰,无氏祠堂到了公祭祖宗的时候,每个支系房头的后人都要为祖宗上香。有一个从应城来的族亲半天找不到自家祖宗的灵牌,急得哭了说:“我明明把灵牌供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的,怎么就没了呢?”
有人安慰道:“别哭了,祖宗应该是升天了!”
酒店厨房忙了一天,傍晚提前打烊,店小二收拾完厨房家业,来到店后的茅房准备撒个尿下班回家,撒着撒着,那尿冲出了一个板子,因光线不好,但依稀能看出来上面写的:故显考……
店小二顿时吓得尿也收缩了回去,再仔细确认后,就跑去向店老板报告。老板叫店小二将灵牌打捞起来,一些人来围观,住店的宗亲族也来看。
那个不见了灵牌的应城人也来看热闹,一看是自家祖宗的灵牌,连忙跪着作揖,又清水冲洗干净。
酒店老板看了地上的灵牌,连忙把小二拉到一边,慌张地说:“我们今天遇到了拆白党,被别人骗了酒菜,还骗了钱财!此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千万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