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下豪子
江汉平原地区,湖泊众多,水网纵横,沟渠成行,只要下一场大雨,人们都结网司鱼。除了网以外,古时候人们用得很多的就是豪子。豪子由竹篾做成,有多种形状,喇叭型、花生型、长型,现在的人发展成了尼龙豪子,改名叫地龙。或迷魂阵。
无论什么豪子,鱼只能进,不能出。竹篾做成的豪子,进口用篾做成喇叭型,外大内小,进口的末端,竹篾收缩成了一束锋利的尖刺,鱼进豪后,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黄陂县滠口一带的人司鱼,因为滠口水大鱼大的原因,喜欢用大口喇叭豪子,最大的连人都能钻进去。遇到下大雨或涨水时,人们把豪子固定在水中的一个地方,两个时辰后再去起鱼时,会一次性收获上百斤鱼。这种收成,当地人喜悦地叫作‘起了篓子’。
周少贵很久未去黄陂滠口渔村的家,也很想念那里的乡邻,正要准备回去看一看的时候,那渔村的余老汉让人带来口信,说是有人要租他家的湖地和瓜棚。周少贵心想,湖地经常淹水,收入不大 ,反正自已也不种地 ,租出去也好,就携夫人和孩子,让轿夫抬了往黄陂走。
那天周少贵回到滠口湖边渔村,街坊邻居都来迎接,人们看到周家添人进口,这次带了咿呀学语的小公子 ,大家前来恭喜祝福。众人寒喧一阵后,周少贵将久未住人的房屋清扫了一遍,安置好行李。这时,村中长者余老汉上门来请。
余老汉家中已备好酒席,桌上已有人坐着,但两个上席空着,旁边的下席已坐有两个人,一个尼姑,一个姑娘。
余老汉把周少贵和夫人陈氏请到上席坐下后,将周少贵对在座的人作了介绍,然后手指尼姑和那姑娘介绍道:“这是尔慧法师,那是我女儿水云。”
尔慧起身双手合十,笑不露齿,对周少贵和夫人柔声说:“周先生!周夫人!幸会!”
酒过三巡之后,余老汉才壮着胆,谨慎地说:“自从周先生来到这个小渔村后,我们邻里相处和睦,老夫自认为与先生有些交情,贸然多嘴,撮合先生的湖地和瓜棚的租赁事宜,还请先生您恕罪呀!”
周少贵看余老汉如此客气,连忙起身说:“前辈过虑了,但说无妨!”
余老汉道:“这尔慧俗名翁淑文,还是你的汉阳老乡,汉阳十里铺人,她家中祖业是栽桑养蚕,抽茧织绸,富甲一方。我女儿水云,是翁淑文小姐的丫环,一直在小姐身边侍候。小姐依父母之命,嫁了个恶少,还是个鸦片烟鬼,时常被暴力殴打,几经磨难,看破红尘,不顾家人的劝阻,在汉口栖隐寺出家为尼,然夫家知道了下落,恶少频繁到寺中吵闹,不得已就想到此处躲个安宁,希望在此地寻个地方,租下来结草为庵,清静度日。目前尔慧看中了先生那个湖地和瓜棚,又因那里离我们村庄近,凡事有个照应。”
周少贵犹豫了片刻,看了夫人陈氏一眼,意思是征求一下夫人的意见。陈氏是个极聪明的人,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尔慧怕出现尴尬,连忙接话说:“这只是贫尼个人的想法,先生不必为难!”
周少贵爽快答应道:“既然大师有难,又有老前辈撮合此事,我愿意将此地出租,因先前种瓜的农户租凭在先,我可以协调一下,没有问题。”
尔慧看周少贵爽快答应,连忙端起杯子,以茶代酒,敬周少贵夫妇,并诚恳地说:“多谢周先生,多谢周太太!租金我会按年支付,决不拖欠。”
周少贵正想问她的经济来源,余老汉说:“租地款项,均由她父母承担。”
饭后,交易双方签订了租约,尔慧就开始平整土地,兴建草庵。
对于尔慧的经历,余老汉为了尔慧的面子,对周少贵只说了其一,不说其二,没说关于和尚的风流事。
汉阳十里铺翁家,育有两女,大女儿叫淑贤,小女儿叫淑文。大女儿性格文静,温顺听话,一到婚嫁年龄,就听从父母安排,嫁了出门,之后相夫教子,过着平常安稳的日子。
小女淑文已过笈开之年,容貌秀美,但因她自幼娇惯,性格任性,平日父母的话,不大听从。但她的人如其名,喜欢看书,经常写些诗词歌赋。后因新文化、新思想的影响,她更憧憬美好未来,尝试追求开放和进步的生活。
一日,淑文和父母一起到归元寺烧香,在寺内邂逅一个小和尚,两人一见钟情,魂牵梦绕,不能自拨,私定终生。
一夜,和尚相思心切,走火入魔,半夜寻到女子家的住处,准备爬墙而入,从墙头跳下时,摔断了腿,听互响动,翁家才发现端倪。翁家怕闹出丑事不好收拾,急争忙忙把淑文强行许配给了七里庙的富户伍家。没想到伍家少爷五毒俱全,反倒是真的害了女儿。
尔慧的草庵是请的专业修庙的工匠来做,庵堂结构很快做得差不多了,取名草庐庵,庵外看着是简单的草庐,里面是上好的木料,做得扎实漂亮,只等布置停当。
这段时间,周少贵一直住在乡下,享受田园生活,跟着余老汉学着打鱼摸虾,特别是一遇下雨,就背着豪子,拿着铁锹到湖边沟叉、水流的地方下豪子。一天傍晚,周少贵和余老汉两人坐在村口聊天,余老汉看到月亮的周围有一层模糊的光线,象长了毛一样,于是告诉周少贵:“今天半夜就可下豪子了。”
周少贵问:“为什么呢?”
余老汉道:“老渔民传下来的经验已编成了歌谣:月亮长了毛,半夜要下豪。”
那晚,周少贵把豪子放在一个不起眼的沟叉中,第二天早上起鱼时,足有七八十斤,很有成就感。
不久,听说尔慧的草庐庵落成,周少贵特地前去祝贺。当他走进庵堂时,看到满堂的丹青、字画,似曾相识,仔细看时,发现那些画都是出自神笔梅伦精之手,顿感震惊。于是试着问道:“尔慧大师,你认识这些画的作者吗?”
尔慧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少贵会提这个问题,对周少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我只是喜欢这个人的画,就收藏了一些。”
周少贵刚要说认识神笔梅伦精时,丫环水云走了过来,恭敬地奉茶,周少贵接了茶,尔慧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就把这句话叉掉了。
平日来这草庐庵拜佛的人,大多是这附近村里的妇女,偶尔也有船上打鱼的渔民,他们出发上船打鱼时,在此求菩萨保佑人身安全,也保佑多打些鱼。
却说那滠水地方,打鱼的人多,那收鱼税的人变天天往这里跑。有个收渔税的税官叫全才,是当地刘保长的外甥,麻城人士,因作奸犯科,出了人命官司,才躲藏到黄陂滠口,为了生存,被舅舅刘保长设法托人安排在滠水中收渔税。
这全才虽叫全才,其实无才,仍然恶习不改,队了对渔民吃、拿、卡、要以外,常做些淫人妻女的事,若是哪条渔船上有女眷,他都要占点便宜,说些荤话,撩拨一番。
一日午后,这全才看到这滠水边又多了草庐庵,就抱着一颗色心前去观望。进得庵堂,见只有一个尼姑在打坐,就近前细看。
当时尔慧眼睛微闭,有节奏地轻敲木鱼,看来人鬼鬼祟祟,没有个正形,就没搭理他,静观他作何举动。
全才环顾四周后,凑近尔慧身旁,细看尔慧的脸,她虽无秀发衬托,但她白嫩秀丽脸庞却早已让那全才魂不守舍。
全才是色鬼品性,见了美色,早已把持不住,想在尔慧脸上亲一口,尔慧早有防备,用敲木鱼的木棍将他推开,然后平静严肃地问:“施主求什么?”
全才道:“我求美色!”
尔慧道:“美色是日月、山水、天地,你走近自然便是。”
全才说:“我求你的美色。”
尔慧道:“色是空、色也是祸。这里是佛堂,别用你的轻浮亵渎了佛祖!”
全才听出不是好话,就从衣袋里掏出十块大洋说:“只要你跟我好,我每天给钱你好吗!”
这时尔慧大声喊道:“水云,送客!”
水云走过来,对这全才横眉冷对,做出凶猛的样子看着这痞子。
全才讨了没趣,愤愤不平走出庵堂,突然记起刚丢了十块大洋在功德柜上,又慌忙回来认真地拿起一五一十数了一遍才放进衣袋里。
全才出门时,边走边想,这草庐庵就这两个女人,只要我想进来,有的是机会。
第二天夜里,月黑风高,全才是有前科的人,知道作案的时机,半夜三更便拿了比首来到草庐庵,用比首雕拨门轩,连续雕拨了三下,不知什么东西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呒的一声响,全才感到耳朵有点疼,用手一摸,耳朵差了一半,吓得拨腿就跑。
全才低估了尼姑的智慧,千百年来,他们能在乱世生存,
一定有他的办法。原来尔慧对这种人早有防备,用刀和绳子,做了个暗器,连接在门轩上,小歹徒拨动门轩时,机关就会启动,刀就会在绳子的带动下,飞将下来。于是,全才被削掉了半边耳朵。
全才被削掉了半边耳朵,也记下了这个仇恨,时时刻刻在想着怎样报复这草庐庵。
这全才相到,晚上来看不到你设的机关,那我就白天的来。一日,水云到村子上采购生活物资,离开后,草庐庵只有尔慧一个人在庵堂里。那全才早就在附近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水云走后,也无来人就持刀走进庵堂,把刀逼住尔慧说:“婆娘,你好狠的心,愣是把老子的耳朵削掉了一半,今天无论如何要跟我睡一觉,否则杀了你!老子说到做到,也不是第一次杀人。”
尔慧知道同岁在用硬的肯定不行,搞不好还会被先奸后杀,于是心中盘算怎么脱身。
尔慧在想对策时,全才吼道:“你到底搞还是不搞?”
尔慧装出笑脸说:“我也是过来人,我早就想搞!”
“那你为什么设机关杀我?”全才愤怒地说。
尔慧道:“那个机关又不认人,来张三就会杀张三,来李四就会杀李四,你又没喊门,怎么知道是你?”
全才听此说法,也是这个道理,就说:“耳朵的事就不怪你了,那我们现在搞一盘。”
尔慧道:“说实话,我守了几年的活寡,也蛮想搞,只是我现在暂时不能搞?”说着,还在全才的裤裆那里捏了一下。
全才的口气这才有所缓和,小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搞?”
尔慧说:“我先前嫁的个男人五毒俱全,身上得了花柳病,浑身烂了。他跟我睡,就又也传染了我。如果我跟你一睡,你也完了,搞得不好老二都会烂掉。”
尔慧说着,还把裤子卷起,把大腿上长的一全火疖子给全才看。
全才色性发作,一下子抱住尔慧说:“我管不得那么多了,跟你睡一觉死了都值。”
尔慧心想,这一下子就麻烦了,只得说:“现在搞有两个危险,一是梅毒,我一直在吃药,明天是最后一副药,吃完了就好了。二是若被庵堂的主家发现,我们以后就不能在一起了,若想长期与我快活,就等明天晚上,到时候我把那丫头支走,我们好好快活快活。”
正说话,有人走了进来,两人才散开时,尔慧说:“听话,明天晚上来啊!”
那全才听了这番安慰,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却说周少贵看到草庐庵的墙上都是神笔梅伦精的画作后,以为发现了梅兄的一个知音或红颜知已,为了给梅伦精一个惊喜,特地叫轿夫到汉口把梅伦精请来,说是看画展。
梅伦精听说有画展,也不知是谁的,叫轿夫马上往黄陂走。到了滠口,已是中午,周少贵说:“梅兄吃了饭再看画展如何?”
梅伦精说:“看了一条心吃吧!”
周少贵就把梅伦精带到滠水边的草庐庵。
梅伦精半信半疑道:“周兄,你又搞什么名堂,不会是又捉弄我吧?”
周少贵说:“人看了就知道了!”
梅伦精怕是有诈,一步步轻手轻脚走了进去。里面一个尼杂背对着他在敲木鱼,再看庵堂墙壁四周时,看到里面挂的全部是自已的画作。正猜疑时,那尼姑听到有人进来,起身相迎,四目相对,两人愣在了那里。尼姑敲木鱼的棍子掉在地上,眼泪慢慢溢满眼眶,梅伦精跛着腿迎上去,两人相拥而泣。
周少贵进得庵堂,也被这一幕惊呆,瞬间明白了这是在续那段归元寺的缘分。
老戏中有《庵堂认母》,这回是演的是《庵堂续缘》,两相互诉衷肠之后,就在周家大办酒席,以示庆贺。
酒席中,尔慧谈到了那个税官全才的事,周少贵听了,说:“这个人我们一定要办,办完后,这尼姑也不用做了,你们两上一个和尚,一个尼姑都还了俗,就好好过日子。”
听说那税官全才第二天还要来作恶,周少贵就在这草庐庵前转悠,寻思用一个什么计策,办一下这色鬼。
这草庐庵房前屋后地势平坦,毫无险处设机关,只有几个下鱼用的大喇叭豪子放在那里,那是余老汉存放在这里,准备随时下鱼用的。周少贵发现这个豪子特别大,钻人进去卓卓有余,便想到,这东西能下鱼,这回能不能下一个人呢?于是来了灵感,叫在场的人割一此草来,把这几个豪子盖上,只留下豪子的入口。
周少贵又教尔慧如此这般,只等晚上看结果,看能否下个大鱼。
傍晚时分,月亮出来时,人们看到月亮又长了毛,周少贵记得余老汉说的:月亮长了毛,半夜要下豪。估计余老汉等会要用豪子,如此一来就会破坏自已的计划,便抢先找到余老汉,说这些豪子今天都借用了,不要动它。
周少贵和梅伦精躲藏在离草庐庵不远持方,等鱼上钓。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亮躲进了云层,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税官全才方出现在庵堂门口敲门,尔慧连忙开门,装出高兴的样子,叫全才坐下喝茶,休息一会。
全才说:“我等今天的好事多天了,快点先搞了再说。”
这时庵堂不远处有大声说话的声音,尔慧着急地说:“这象是主家的声音,庵是他花钱修的 他是来看这里的情况。”
全才说:“那怕什么?”
尔慧说:“若让他知道了我们的好事,他会拆了庵堂,我们以后不能长久来往。”
全才问:“那怎么办?”
尔慧说:“门口有几个草洞,是我们专门躲避强人用的,你随便钻进一个草洞,躲藏一会,他们走后,我们再来放心大胆的搞。”
全才一听有道理,连忙跑出门,找了一个草洞钻了进去。
这时,周少贵和梅伦精走了过来,刚进屋,外面下起了大雨,周少贵和梅伦精一起将盖在豪子上的草都掀了,看到一个人在豪子里一动不动。周少贵和梅伦贵把这个理到人的豪子拖到门口的亮处,只见那人脸是鲜血,还有不少豪子的尖刺插在他的颈子上。
周少贵大笑:“真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鱼!”
梅伦精狠狠朝他踢了几脚,说:“周兄,报官吧!”
豪子里的全才哭喊道:“千万别报官,报官我得死!”
周少贵说:“干脆我们把他埋了!”
全才哭喊道:“爷爷饶命啦!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