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神仙换手
一日,周少贵在汉口歆生路(现江汉路)的望江楼与梅伦精一起喝酒。梅伦精和翁淑文因周少贵撮合,重拾良缘,翁淑文因此还俗,准备与梅伦精结婚。为了表示谢意,梅伦精特设宴邀请周少贵喝酒。那天,他们虽然他们两人是坐的是包间雅座,但芦苇做的隔墙并不隔音,邻桌说话的声音太大,便走出包间,准备叫小二与邻桌交涉一下,叫他们不要搞得太吵。周少贵无意间从门缝看去,偶然看见里面的两个人有些面熟,于是细看了一下,原来是梭丝梦洋衣店的麻老板,还有几个洋人,其中包括他的印英混血店员诺尔。
周少贵先前因为轿夫买长袖子背心的事打过官司,所以认识他,而且印象很深。
麻老板的父辈是欧亚洋行的买办,表面做的是洋衣生意,但同时还做着鸦片生意。那时英国人在中国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毫不避讳,几乎是明目张胆。
麻老板的英语水平一般,只能算是夹生英语,洋人和麻老板说话时,那叫诺尔的混血,在一旁充当翻译,或进行纠错,把洋人的话重新用中文说一次。
可能麻老板喝得有些过量,声音小了听不清,于是诺尔用很大的声音说:“明天早上九点,在江汉码头,有一个江西木驳船,桅杆上两黄一蓝三面旗帜,船老大姓贺,有洋布250箱。你现在给钱,我把货单给你,明天自已到江汉关码头取货。其它的问题再说。”
麻老板听清楚了,隔壁的周少贵也听清楚了。
接着听到开箱取钱的声音,麻老板对洋人说:“又不是第一次,只要货纯,我知道怎么搞。”
真所谓隔墙有耳,周少贵偶然听得这个事情,出于对麻老板的愤恨,也有来自拆白党职业的敏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让它错过,决定在这件事中,搞点什么名堂出来。
梅伦精看周少贵偷听别人说话,开玩笑说:“你又想拆白?我可不参加!”
周少贵揶揄道:“你是斯文人,又是神笔名家,你就不参加了!免得毁了一世英名!”
麻老板和洋人喝完酒,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店,摇晃着身子与洋人道别,一再拒绝混血诺尔的护送,诺尔坚持说:“老板,我送你回家吧!”
麻老板道:“你个杂种,老子想去快活快活,你想看相宜?”
诺尔这才生气地走开了。
麻老板独自一人要了一辆黄包车,往花楼街而去。
周少贵跟踪下楼,也要了一辆黄包车紧随其后。
望江楼离花楼街不远,麻老板坐的黄包车不要十分钟就到了花楼街,麻老板熟悉地走进了一家叫花月楼的青楼。周少贵知道这花月楼的房产是表妹马丽的。
花月楼的鸨母叫尹春红,因她与马丽表妹是房屋租赁关系,平时周少贵帮助马丽表妹打理房产事务时,与鸨母尹春红有很多接触,关系也很好。
周少贵踪到此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想出计策后,方才进屋。
周少贵这次的最终目的,是要吃掉麻老板船上的货物,
要想达到目的,就必须拿到麻老板手上的货单,还得创造时间空间,让麻老板多睡几个小时。
尹春红作为鸨母,做的本是偏门,以前对付不听话的雉妓,没少用过睡觉的药。当她听到周少贵的意思时,开始有些犹豫,但她权衡利弊,看在房东的面子,加上上次一起搞过皮条客,还分了红利,决定再帮周少贵一把。
周少贵从尹春红手上拿到了麻老板的货单子,当麻老板睡在醉梦中时,他就开始筹划搬运船上货物,和怎样藏匿这些货物的事情。藏匿和转运货物的事情好解决,他在郊外租了三车辆马车,只等船上的货物上岸,可随时转运。
第二天清晨,周少贵很早来到江汉关江边,果然看有一艘木驳船的桅杆上,飘着两黄一蓝三面旗帜,细看船尾还写有赣字,是江西船无疑。周少贵就大摇大摆地拿着货单,到江汉关码头办理取货和卸货手续。办事员对周少贵看了半天狐疑地说:“这是麻老板的货单,怎么在你的手里?”
周少贵吃了一惊,心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他极力稳住神色,不慌不忙地说:“他的单子在我手上很正常,等一会还会到你手上,对不对。”
办事员说:“你这话没有毛病,但这单子我有点不敢收!”
周少贵说:“以前这事是由那个‘祼日’的诺尔在办,今天他有事,才换我来的,你不办就算了,那我还是叫他来吧!”
办事员听他说诺尔,连忙说:“是的,这个货运的事一直都是诺尔在办,或者麻老板自已来办。”
周少贵说:“按道理凭单子发货,既然都能说个一二三,你就通融一下,办了这完了。”
那办事员犹豫半天,还是不敢办。
周少贵想到这些人把洋人看得很高,何不把那法国人让阿内弄来做个虎皮用一下呢?他想着,就立马跑步去让阿内的画室。
周少贵来到让阿内的画室时,看到门上是一把锁,非常失望,低着头往回走,准备再想其它的法子,边走边想心思。
正走着,被人拉了一下,却正好是让阿内,于是拉着他就走,边走边说:“我有一批货物在江汉关,有人刁难,他们说只有洋人打招呼才行。那只有你帮忙了!”
让阿内跟周少贵是老朋友,也知道很多中国人存在崇洋媚外的情况,便说:“我只去试试!”
让阿内与周少贵一起到了江汉关,在办事的地方,那办事员看到周少贵和金发的洋人站在一起说话,想到,麻老板先前的个伙计诺尔虽说是洋人,但也是个杂种,这个洋人一头的金发,肯定地位比他要高,便连忙对周少贵说:“唉呀,你还要洋大人亲自来,这点小事,我马上办了。”说罢,就开提货的单子。
不到一分钟,船上提货的单子就开了出来。
码头上货物搬运的事,一般由码头上的‘把头’垄断或把持,货主为了从船上下货物,必须由把头安排搬运上下船。
但码头的搬运‘把头’不养闲人,淡季,码头上没几个搞搬运的人,把头就让货主自已找人搬,他虽没有人搬运,就出个码头上专门见数的竹签子,收一点签到钱。也叫雁过拔毛。
什么是签子?码头上用的签,是搬运货物时,用来记数和对账的工具;对搬运来说,是记工用的,工签是记录搬运工人搬运货物的数量,然后用以计算工钱。
签子是汉口码头上的搬运从船上卸货时,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如果没了这个环节,船家和路人就会起疑,会认为是非偷即盗。
货签是搬运从卖家手上搬货时,卖家发签,待搬运将货物搬到买家手里时,买家收签,以核对货物的数量。
工签是散工,是搬运自已来的。不用工签是包工,包工头自已分配工资。
签子是竹子做成,简称签子,签宽一寸 、长约一尺二寸,其中签柄长两寸,先用桐油将竹子刷成古铜色,再其签柄用油漆漆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等不同颜色,让人一眼就能分辨签的分类,计算不同货物的数量。
周少贵把出货的手续办完,码头的‘把头’就安排搬运开始下货,工人搬货时,那江西老板说:“怎么没见货主?”
码头‘把头’说:“老子在这里在几十年,都是凭单子发货,你怎么还是认人?船上装的什么好东西?”
这一问,老板愣了一下说:“没别的意思,平时我来送货,买方是一个叫诺尔的洋人总是在场收货。”
周少贵也在担心这一环节,正在江西船老板在疑问时,周少贵和让阿内走上跳板,准备上船。
那江西船老板一看来了一个洋人,跟他在招手,估计与此货有关,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让搬运开始卸货。
卸货时,工人搬走一包货,船老板发一支签。
这时,周少贵看还差一个收货收签的人,就对让阿内说:“让兄弟,我教你一种中国搬运文化,当工人把货背上岸,放入马车时,你就收一支签。”
工人把包从船上背上岸,让阿内坐在岸上就收签,来一包收一支签。让阿内一共收了250个签。周少贵就跟船老板大声喊道:“货签两清,货签两清。”
船老板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两清后,抽跳板,扬帆启航,很快开走了。
这时,被酒色和迷药耽误了时间的麻老板清醒后,记起昨天谈的生意,一摸口袋,提货单不在身上,猜想大概是在那混血店员诺尔的手里,便抱着头,急勿勿来到江汉关码头,一看江西船已走了,桅杆上那挂载着两黄蓝的旗帜在茫茫长江上依稀可见。
麻老板又跑到码头办理货物的地方询问:“停在码头上的江西船怎么走了?”
那个办事员说:“你们那个洋人把事早就已办完了。”
麻老板高兴起来,心想,诺尔这个小杂种,什么时候变得聪明能干起来了?于是喜滋滋地说:“好!好!好!”
麻老板听说自已最重要的货物已安排妥当,放下心来,哼起了楚剧《葛麻》的台词:“我今天欠瞌睡,此时能好好睡呀!”
麻老板一路高兴回到自已的梭丝梦洋衣店,看门是关着的,以为他的混血店员诺尔正在仓库忙碌,就去仓库看货。
放货的地方有点远,麻老板坐了个黄包车,一路赶去,到那里时,已是过了两个时辰。
到了仓库一看,那仓库门锁得好好的,透过门缝看去,仓库里空空如也,这才发现出了问题,赶紧坐黄包车往江汉关赶。
却说那诺尔对店里的事很尽职,还记得昨晚在酒店谈的生意,今天早上要在江船上卸货的事不敢耽误,但那取货单却放在麻老板身上,于是早上起来就到处找找麻老板。
到处找不到麻老板,也就只能来江边看了,结果看到江上空荡荡的,一条船都没有。去江汉关内找负责货物的办事员询问,那办事员轻巧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们另一个洋人早就把货提走了!”
诺尔问:“那洋人说了叫什么名字吗?”
办事员想了想说:“那个洋人比你可白多了,一头的金发,可漂亮了。”
诺尔生气道:“我没问他好不好看,我问他说了叫什么名字没有。”
办事员又想了半天,就说:“记不起来了!”
正在诺尔着急时,麻老板也赶了过来,急着问:“狗日的诺尔,我的货呢?”
诺尔道:“办事的说,是洋人搞走了。”
麻老板说:“他妈的,他们搞了黑吃黑?不行,老子要跟他们讨个说法!”
却说周少贵把货拉到了铁路外的一处乱坟场,把货箱拆出来看时,果然是一些鸦片。
周少贵看到这个东西,不由得吞了一大口口水。这对他来说,以前是多贵重的东西。
周少贵以前刚到汉口时,吸过鸦片,以前为了赚钱吸鸦片,还骗过印度人和澡堂板的钱。这回,一下子弄了这么多鸦片,估计抽一辈子都抽不完,多好哇的事啊!
周少贵犹豫起来:“是留着自已享受?还是卖了赚钱?还是把它消毁,免得再来害人?”
这次的遇到的问题,是他人生中最难决择的问题。
他实在想不通,就在鸦片箱子上睡了起来。
却说麻老板丢了货,亏了大钱,就去找昨天谈生意的洋人扯皮。其中一个叫伍德的英国人跟麻老板做的是同样的生意,那天在望江楼喝酒时,那伍得也在场,而且他们以前有过过节,麻老板认为只有他嫌疑最大,于是首先找他。
这伍德的洋行就在韵生路上,周少贵气冲冲地走过去时,恰巧看到这伍德也正在仓库装同样的货,麻老板心想,这一下捉到了现场,于是对伍德大骂:“洋鬼子,你们都不是东西,你们都是强盗,快把我货还给我!”
伍德已是老汉口,湖北地方话他都听得懂,平时这麻老板对他唯唯诺诺,今天有些反常,就毫不客气地说:“你算什么东西,老看得起你的货吗?”说着就是一拳,打在麻老板头上。伍德的拳头有馒头大,份量很重,麻老板挨了一拳,顿时满脸是血。
麻老板这回损失很大,又挨了洋人的打,心里想不开,晚上又喝多了酒,胡乱叫几个混混把洋人伍德在韵生路的洋行一把火烧了。第二天醒来时,自已坐在巡捕房里,嘴里说:“我怎么在这里?”
那混血诺尔对他有些情意,经常去看他,也在调查货物失踪的事。后来那伍德也为了证明清白,向麻老板说:“我向上帝发誓没有拿 你的东西,但你烧我的房子是地证据的,你坐在这里也不冤枉。”
麻老板满脸哭相说:“那我的东西呢?难道是遇到江湖上说的神仙换手了吗?”
再说周少贵对搞到的鸦片不忍释手,最终想到现有有妻子和儿子,一咬牙,把那些鸦片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