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粘秋娘
汉口铁路外，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叫酬勤寺，因影响力小，名声不大，所以香火也不多。寺庙周围远近只有四五个村庄，这也就是酬勤寺所有的香火来源。
庙里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和尚叫悟虚，小和尚叫悟无。老和尚是个驼背，村上的人都叫他驼子和尚。小和尚悟无尚未成年，在庙中做些拾柴烧火的杂事。
这一年汉口干旱，连续一个半月未曾下雨，眼看着庄稼一片片的被干死，当地村民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纷纷在这酬勤寺来乞求神灵赐雨。来庙里求雨的人络绎不绝，求雨水的人，都要往庙里的功德箱内投钱。
村民们跪拜求雨多日无效，老天照样不下一滴雨水，村民们就求庙里的和尚筑坛祈雨。
酬勤寺附近几个村子的族长和乡绅，约好了一起找驼背和尚商量祈雨的事。
驼背和尚说：“祈雨当然可以，但需要花一些钱，我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上高坛是拼命的活，那三二个钱是不行的，还有，这笔钱从哪里来？”
族长和乡绅听驼背和尚说去说来就是钱，就商量着乡绅们捐一部分，其余的由村民集资。
村民们急着求雨，很快筹措到钱，定了个日子设坛求雨。
村民搬来了八个八仙桌，在庙门口一直往上摞，摞在最上面的桌子上铺一块黄布，四个桌子角点上香，人们开始敲锣打鼓，燃放鞭炮，请驼背和尚悟虚上坛祈雨。
驼背和尚今天为了祈雨，破天荒穿了一件象样的袈裟，精神抖数出现在人们面前，几个族长、乡绅及村中男丁都抱拳对驼背和尚悟虚连喊三声：
“请大师上坛就位祈雨！
请大师上坛就位祈雨！
请大师上坛就位祈雨！”
随着村民连请三声，锣鼓手的节奏一步步加急，催得驼背和尚不由自主往桌子上爬。当他爬到第六个桌子的时候，打鼓的鼓手分了一下神，打了个野，鼓声突然慢了下来，驼背和尚一下就松了劲，待他往坛下看去时，手脚都抖了起来。
鼓声在战场上起到鼓舞士气，和壮胆、不惧死亡的作用。乡村中的‘下马’、‘走火碳’这些看起来危险的事，也都是在急促的鼓声中进行的，这次驼背和尚攀高祈雨，需要鼓声助威，也是一样的道理。
有个族长很有经验，听到鼓声稀了，连忙催促鼓手道：“婊子养的，快快快！鼓槌加快点！鼓槌加快点！”
鼓手回过神，加快了节奏，驼背和尚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才敢继续往上爬。为了助兴，放鞭的也加大了力度。在一阵锣鼓声、鞭炮声中、烟雾中，驼背和尚终于爬上了坛顶，开始作法。
只见驼背和尚口中念念有词，舞着法旗在空中左左右右、四面八方如游龙翻飞。做了好几个回合，天空依旧晴空万里无云，驼背和尚再无它法，只得悻悻的下了神坛。
和尚祈雨数日后，天上仍然无雨。先是庄稼缺水，后来村中的水塘也快干了，连吃水都成了问题。
酬勤寺中有一口老井，水质清澈，村民们在无水可吃的情况下，附近的人跑来庙里打水。人一多，驼背和尚就急了，进行阻拦。
因吃水的事与村人交恶之后，一些村民和香客虽然照例来求雨，但并不再往功德箱投钱。这下急坏了驼背和尚。
驼背和尚是个聪明人，动脑筋想了个法子，让村民继续投钱。
一天，村子里来庙里拜神祈雨的人很多，驼背和尚趁此人多的机会，就做出无比诚恳的样子对大家说：“施主们，乡亲们，为了求雨，我这几天外出寻访了好几个大寺庙的长老，寻得另一祈雨的方法，听长老说，多年前他用此法，果然求得雨来，今日我虽不敢担保有效，但绝不是为了中饱私囊。”
族长问：“大师但讲无妨！”
驼背和尚说：“你们来祈雨，可以不往功德箱里投钱，但可以投在寺庙屋上的瓦沟里，圆那句：‘钱到雨来顺瓦流’的说法。”
对于求雨，村民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听了驼背和尚的话，果然往那庙前屋上的瓦沟丢钱。见此情景，驼背和尚连忙摆手制止说：“各位施主搞错了，你们应该走到寺庙的二楼，在窗户边，把铜钱轻轻往那瓦沟里放，还要一摞摞排好，神才看得见。”
村人没办法，又按驼背和尚的方法去做。村人心想，现在要求雨，不管真假，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丢也只是小钱。 因此，酬勤庙一楼的屋檐瓦沟边，白天总看得到闪闪发亮的铜钱。
酬勤庙附近有个牛皮村，村里有一对苦命的孤儿寡母，结母亲双眼失明，不能劳动；儿子只有十一二岁，常在这庙前乞讨，母子两人都衣不遮体，特别是那儿子，一般都是裸露着身体，汉口人说的就是‘打条胯’。
这儿子是秋天生的，起的名字叫个秋葫芦。
秋葫芦他总是坐在庙门口，守在母亲身边。
一天，秋葫芦正坐在庙门口打瞌睡，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寻声看去，看到一枚铜钱正在地上滚过。他看四周无人，赶紧跑过去把钱捡起来，连忙拿到母亲面前，把钱塞给母亲，非常兴奋地说：“姆妈，我捡到了一个铜钱。”
母亲有些怀疑地说：“你不会是在庙里偷拿的吧？”
秋葫芦委屈地说：“姆妈相信我，真的是捡的！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母亲本来是相信儿子的，现在听秋葫芦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就觉得不可能，于是怒道：“你胡说八道，天底下哪有这种事，你敢说天上掉下了钱？”
秋葫芦说：“刚才的一声脆响就是的。”
母亲回忆了一下，依稀有一声响，就不作声了。
秋葫芦又在捡钱的地方去仔细地看，希望天上再掉下一枚铜钱。他朝天上看了半天无果，却看到寺庙一楼的瓦沟里闪闪发光，再细看，那就是一些铜钱。
这秋葫芦发现了一个规律，寺庙一楼的瓦沟里每天清早时，看不到钱，午后就开始有钱，到了下午钱就越来越多。
秋葫芦每天在那里呆呆的看看，也只有看的份。
天于寺庙瓦上的钱每天会少，除了秋葫芦知道外，附近求雨的香客也晓得了这个钱的事，就追问驼子和尚：“秃驴！你说这铜钱放在瓦上，是为求雨水，是给神看的，还说什么‘钱到雨来顺瓦流’，你怎么把钱都收到自已包里了呢？”
驼背和尚严肃地说：“这事我一定查一下。”
待村民和香客走后，驼背和尚找来小和尚说：“以后瓦上的钱你收一部分，还留一小部分哄骗一下众人。”
却说周少贵的私塾学堂就在洼淌村，他每天去学堂，都必须经过这酬勤寺。他发现这几天只要经过寺庙前，就会看到秋葫芦看着寺庙的屋檐发呆，很是好奇。因为这秋葫芦一直在此乞讨，周少贵认识他，还给过他几次钱。周少贵出于好奇，便问道：“秋葫芦，你这几天怎么老是望着寺庙屋屋檐发呆？”
秋葫芦说：“叔叔，这庙里屋上的瓦沟里有好多钱？”
周少贵听说有好多钱，拿下墨镜，用那只独眼朝庙的瓦沟仔细看了一会，发现果真是些铜钱。
周少贵也吃了一惊，便说：“呀！真是一些钱，我进庙里看一下究竟。”
同少贵进庙时，也有求雨的村民和香客进庙，那些村民和香客跪在地上说了一些求雨的话后，就来到寺庙二楼的一个窗台边，把一枚或几枚铜钱均匀放在瓦沟里，然后才离开。
周少贵便追是一个香客问道：“你为何把钱放在那里？”
香客说：“这是庙里为求雨才兴的规矩，这样叫作‘钱到雨来顺瓦流。”
周少贵下楼，走出庙门时，发现那秋葫芦还在痴痴地作瓦上的铜钱看，便心疼地说问：“秋葫芦，你是想要那瓦上的钱吗？”
秋葫芦说：“想是想要，也拿不着呀！我姆妈还说不能拿庙里的东西。”
周少贵说：“娃儿，把钱放在那里了就不是庙里的钱，那是把给天的，你也可以拿。”
秋葫芦听不懂周少贵的话，只说：“给我也拿不着。”
周少贵听秋葫芦这样说，便笑道：“那你还是想要罗？”
秋葫芦憨笑着点头。
周少贵就想心思帮秋葫芦弄钱。那庙里一楼的屋檐也只有二丈高，应该拿棍子好搞。这里时他听到寺庙周围传来一阵阵的蝉鸣。
周少贵问道：“秋葫芦，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叫吗？”
秋葫芦毫不犹豫答道：“这是秋娘在叫。”
汉口、汉阳、汉川一些地方的人，都把蝉叫秋娘。
周少贵又问秋葫芦：“那你粘过秋娘吗？”
秋葫芦摇头。
周少贵记得儿时在村中粘过秋娘。每年夏季来临时，村中蝉鸣一片，村里的楝树、杨树、桑树上歇着一些秋娘，他就和村中的孩子们一起，拿着长竹竿，在竹竿的尖子上裹上一些活好的灰面（面粉），就在树上粘秋娘。
粘秋娘时，一是竹竿要长，二是灰面要用水活好，不能太稀，也不能太干。灰面活稀了不能成团，太干了又不相粘，只有把灰面活得不干又不稀时，把它糊在竹竿尖子上，在树上看到秋娘时，把竹竿拿稳，用糊有灰面的竿尖瞄准秋娘，一下子挨上去，就把秋娘粘住了。
秋娘也有公秋娘和母秋娘之分，小孩子只把秋娘划成‘哑巴’和‘叫具’两种，会叫的秋娘叫‘叫具’，不会叫的秋娘叫‘哑巴’。秋娘中会叫的秋娘胸部是打开的，反之是哑巴。
第二天，周少贵又来到酬勤寺时，带了一根两丈多长的竹竿，还把灰面活好了，糊在竹竿的尖子上，把竹竿交给秋葫芦拿着。在树上找到一只正在欢叫的秋娘后，周少贵就教秋葫芦瞄准秋娘，悄悄靠近，迅速一挨，一只秋娘就被秋葫芦粘到了。
秋葫芦学会了粘秋娘，就让秋葫芦拿着竹竿来到酬勤寺，周少贵指着秋葫芦天天发呆的铜钱说：“去粘下来，这些钱就都成了你的！”
“哦！”秋葫芦突然悟到了说：“我知道叔叔的意思了！”那秋葫芦的手很灵活，竹竿的尖子和灰面所到之处，铜
钱均被粘了下来。不一会，秋葫芦用粘秋娘的办法粘了不少钱。
周少贵就告诉秋葫芦说：“你每天粘一些，必须留一些，一定别太贪，别一次性都粘完了，以免被庙里的和尚发觉，就没有下一次了，这叫细水长流。另外，在粘钱之前，先看一下和尚们在干什么，如果你能听到木鱼声，或看他们在睡觉的时候，你就来粘钱。”
周少贵又嘱咐道：“你粘了钱，千万别告诉你母亲，免得她瞎啰嗦，暴露了这个粘钱的门道。如果万一被和尚发现，你就说自已在粘秋娘。”
周少贵说着就要走，秋葫芦双膝跪下，抱住周少贵的腿，连磕了三个响头。
秋葫芦是个绝顶，一切都照周少贵的嘱咐去办，果然粘了很长时间的钱没被发觉。
但驼背和尚还是觉得这个钱数有问题，比如有时候一天来不少香客，投了不少钱，但到了晚上收钱时，总好像差不少。驼背和尚暗自思忖：莫不是天神真的在收钱？
但凭他出家做了几十年的和尚，也没真正见过哪个神仙，如是又推翻了自已的猜想，就又把少钱的事往小和尚身上想。结果逼问小和尚多次，也在小和尚的床下搜索过，均无结果，这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驼背和尚午休，正打着鼾，小和尚拿着绳子外出捡柴禾去了，愁葫芦探明情况就开始象往日一样粘钱。
驼背和尚正在打鼾，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有天神来寺庙拿钱，天神说道：“你以祈雨之名，敛财无数，有欺上瞒下，愚弄苍生之罪！上欺天神，下瞒百姓所得钱财，限你不日即刻上缴。”
驼背和尚从梦中惊醒，再无睡意，就来到二楼准备数一数瓦沟里的铜钱，刚一站定，就看到有一个黑不黑，白不白的东西在瓦沟中游走，所到之处，铜钱就跟着那个怪东西一起走了。再仔细看时，是一根竹竿连着的。
驼背和尚再勾着腰往地下看时，发现是讨饭的秋葫芦在搞名堂。大声喝道：“歹！秋葫芦，你在做什么？”
秋葫芦道：“老大师，我在粘秋娘！”
驼背和骂道：“你个小畜牲，那你为什么粘我的钱？”
驼背骂着已飞快的下楼，要捉住秋葫芦。
哪知秋葫芦并不跑，驼背和尚一下子揪住秋葫芦，往身上搜，秋葫芦连裤子都没穿，更没有裤兜，根本没有地方藏钱。只有地上零星的几个铜钱而已。
其实秋葫芦早把钱藏到庙墙的破洞里了。
驼背和尚恶狠狠逼问：“你搞了多少回？搞的钱呢？”
秋葫芦说：“今天我在你们庙前打瞌睡，看到有个大人在这里粘秋娘，我去看时，那人把这个粘秋娘的东西丢了，我就捡起来，学着粘，结果粘到了钱。”
驼背和尚问：“你真的是第一回？”
秋葫芦做出委屈的样子说：“真的第一回！”
驼背和尚不甘心，又在秋葫芦的瞎子娘身上搜，结果那妇人没有一件整齐的衣服，驼背和尚在她身上搜钱的时候，摸到了妇人的身体，吓得跳着退了一大步说：“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