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乌鸦叩棺

明月下，周家，偏房。

管家亲自送林岩到房门前，一脸抱歉地道：“大师先在此临时休息一下，待大丧过后，再另行款待。”

刚刚对林岩等人的宴请加“面试”就是在一间有些简陋的偏厅中进行的，管家如今带自己来到这座休息之处，更加的简陋。

不过这不是周家慢待客人，大丧期间多有不便之处，也很正常。

林岩对此并不在意。他望着管家，却不进屋，而是就站在门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周管家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刚刚发生的种种事情，显然不是正常丧葬应该有的。

林岩可不相信，姑苏城的大户人家有为死者招魂的传统。

管家听了，脸色顿时一肃，下意识地侧目瞧了一眼站在林岩身后的小沙弥。

林岩见状，便道：“惠明，你先回屋歇息吧。”

“是。”

这惠明小和尚倒是乖巧得很，而且人出奇的闷，从他们下山到现在，几乎都没说过什么话。

惠明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管家伸手一拉林岩的袖子，拉着他往院中走了几步，远离开屋门。然后他又谨慎地四下扫视了一圈，见小院静寂得没有一个人，这才对林岩说道：“大师勿怪。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

林岩不急不躁地道：“那你就慢慢说，反正咱们有时间。叫我来为你们做事，我总不能稀里糊涂地什么都不知道吧？”

管家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林岩的话，然后说道：“我家老太爷，沉疴已久，药石不治，八天前撒手人寰。唉，说起来，倒也算是喜丧。”

林岩点了点头，看周天洪的年纪，周老太爷至少有六十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长寿了。

管家继续说道：“对此，我们家自然早有准备，一应丧葬物品早就准备好了，布置灵堂安排葬礼，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不料，就在第一天夜里，就出了怪事。”

“哦？”

林岩早知周家的事不寻常，这时也生起好奇心。

“那天夜里，我陪着老爷在灵堂守灵，到了后半夜，突然有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不知从哪飞了进来，落在了棺材上。”

“那乌鸦生得本就奇特，举止更是怪异。它落在棺头上，用嘴朝棺盖叩了三下，好像……好像是在敲门一般。”

林岩闻言，神色一动，脱口道：“乌鸦叩棺？”

管家有些惊讶地看了林岩一眼，道：“原来大师也听过这个说法。乌鸦叩棺，此乃不祥之兆。”

“当时，我看见了，便急忙上前，想要赶走乌鸦。”

“然而，那乌鸦竟丝毫不怕人，它见我靠近，就站在棺材上一动不动，甚至还歪着头看着我。那眼神……啧啧啧，那眼神看着就叫人发怵。”

如果说乌鸦叩棺只是巧合，那它这一举动，就端的古怪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上前，一把就将乌鸦捉住了。本来，我想着把它丢出去摔死算了，但看着这乌鸦的小眼神，竟似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瞧着心里慌得很，就直接在屋外把它给放了。”

“这事虽然古怪，但当时我们也没有太多想。然而到了第二天晚上，那乌鸦竟然又来了……”

“第二天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把门窗都关严实了，这乌鸦不可能从外面飞进来。然而，它就这么来了，谁都不知道它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跟前一天晚上一样，乌鸦落到棺材上，叩棺三次。”

“我当时就有些恼了，起身上前，准备好好教训这小东西一下。然而，我还没跨出一步去，接下来一个声音，却差点把我给吓傻了——”

说到这里，管家转回头，瞧着林岩的正脸。

虽然这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如今说出来，管家的脸上犹是充满了惊怖之色：

“乌鸦叩棺三次后，棺材里面，竟然有了回应……”

“我刚刚抬起脚，便听见笃、笃、笃，三声一模一样的叩响声，从棺材里面发了出来。”

看着管家神色沉重地说出这番话，饶是林岩，心头也是一跳，脸色瞬间变了。

林岩面色一沉，道：“棺材里面装着的，只有老太爷的尸体吧？”

管家点点头：“那是当然。”

说完，管家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所以，乍然听见这声音，我们都给吓坏了，一时间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落在棺材上的乌鸦听见棺材里的动静，又再次叩起了棺材，这次一连叩了六声。”

“随后，棺材里面，同样响起六声回响。”

“看到这一幕，我家老爷忽然就暴怒了，他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向乌鸦砸去，当场就将乌鸦砸得血肉模糊，滚落下去。”

林岩问道：“然后呢，你们没有打开棺材盖子看一看？”

管家道：“自然看了，然而棺材里面除了老太爷，什么都没有。我们仔细检查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林岩点了点头，他当然能想得到，这件事还没完。

管家果然说道：“那只乌鸦虽然被老爷打死了。但到了第三天晚上，乌鸦却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来的不是一只，而是足足有数百只！”

“数百……只？”

林岩眉头微戚。

管家点了点头：“这些乌鸦一拥而入，爬到棺材上，密密麻麻的将棺材整个都铺满了。一时间，灵堂里‘笃笃笃’的声音响个不绝，听的人脑袋都要裂开了……”

深夜的灵堂，数百只乌鸦叩棺。这场面，想想都有点刺激。

“唉，我们那一晚是真都吓坏了，都跑出了灵堂，连夜去城里请了神巫来。”

听到“神巫”两个字，林岩顿时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位坐在高凳上面、穿得花花绿绿的巫婆。

林岩问道：“你说的‘神巫’，就是为老太爷招魂的人吗？”

管家点了点头。

“我去请来神巫，回到灵堂时，天已经亮了。而那时的灵堂，已然是一片狼藉。棺材上，地面上，到处都是乌鸦残碎的尸块。就连四周的幔布上，都染满了乌鸦的血。也不知道，在我们离开期间，这灵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巫先四处看了看，然后叫人打开了棺材……”

说到这里，管家再度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就站在神巫身旁，一眼看到，棺材里的老太爷，竟然……竟然变了。”

“老太爷走的时候，是很安详的。然而，当时我亲眼看到，老太爷双目圆睁，一脸惊恐地望着正上方，好像……好像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事情一般。”

一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睁开”双眼一脸惊惧。

什么东西，能吓得尸体满脸恐惧？

这种事情，实在难叫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林岩相信。

然而，看管家此刻的表情，他这时讲述起来，仍如身临其境一般，这又让他不得不信。

顿了一顿，见管家没有继续说下去，林岩问道：“然后呢？”

管家望着林岩，有些钦佩地道：“果然不愧是照阳寺的高僧，若是旁人听到这里，即便没吓着，也够吓一跳的。大师的脸上，却还是从容淡定。”

这管家，不经意间的一个马屁，竟拍得如此丝滑。

怪不得人家能当管家。

只是……

他们照阳寺这样一座小庙，很有名吗？

管家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在场的人，全都吓得不轻。唯有神巫，也跟大师此时的表情一样的淡定。她站在棺材旁，看了好一会，才说道，很久都没看到过尸睁眼了。老太爷过世几天了？”

“我回答之后，神巫感叹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至今都没想明白。”

林岩问道：“什么话？”

“老太爷这是，不敢走啊。”

林岩诧异道：“不敢走？”

管家道：“当时我也跟大师是同样的疑惑，我也是用同样的话问神巫的。结果神巫却扭头看向我，说——”

“是不敢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