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秘闻(2)
“可那帮鬼不一样。”
在魏忠贤、谭忠各异注视下,崔呈秀的脸上露出绝望,言语间带着颤抖道:“因为他们跟人不一样,就像宗藩,该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宗藩是可怕,但他们终生不能离开就藩地。”
“所以朝廷真要做什么,是能够直击要害的。”
“哪怕做的很多事,触碰到了宗藩的核心利益,可一旦他们的命门被拿捏住,那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崔呈秀的这番话,算是道明了朱由校对待宗藩的手段,在这世上,任何阶级的存在,都是有短板的。
宗藩固然可怕,但也要看怎样对待。
在宗藩之中,有富的,就必然有穷的,只要能拉拢大多数,凝聚大多数,那么就能打击少数派。
朱由校以皇明宗军开始,就一直在做一件事,即叫被祖制限制的底层群体,能够拥有一条具有希望的晋升渠道。
有本事,不再成为限制。
只要能够立下功绩,那么就能得到对应的赏赐。
关键是在做这些时,朱由校还给众多底层宗室增加宗禄银,并且将发放的权力,从各地宗藩手里,收回到宗人府手里了。
或许在宗人府这边,也会有人动歪心思,想从中谋取些利益,但只要被查到,那必然会严惩不贷的。
这远比发到各地宗藩,再经各地宗藩,层层发给底下的人,要查起来容易多了。
因为朱由校明白一个道理,经手的群体越多,那滋生贪腐的可能就越大。
所以朱由校强化宗人府下,无形间就削减了各地宗藩的影响力,而宗税的出台,则成为了一条锁链,牢牢的锁在各地宗藩身上。
以至于朱由校不再惧怕靖难这种事再发生。
真要是出现了,那么在京的那帮质子,就会首当其冲受到制裁,毕竟各地宗藩的子嗣,别管嫡出,亦或是庶出,可全都被朱由校召到京城了。
谁要是在这件事上玩心眼,一顶大帽子就必须扣下去。
温水煮青蛙这件事,被朱由校玩的极其娴熟。
“你一直在说鬼,那这个鬼,究竟有哪些?”谭忠见崔呈秀如此,眉头紧锁的说道,对这个鬼,谭忠心中是有疑的。
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够叫崔呈秀把他们拿来跟宗藩比,宗藩那可是天潢贵胄,什么鬼能跟他们比啊。
“不知道,不清楚。”
崔呈秀的话,叫谭忠的脸立时冷了下来。
这不是在胡搅蛮缠嘛!!
“干爹!”
“你的意思咱家听懂了。”
而就在谭忠想讲些什么时,魏忠贤却探探身,双眼微眯的盯着崔呈秀道:“你说的那些鬼,跟宗藩比还不算太恰当,更准确的比较,应该是在西南一带的土司土官吧。”
“这些土司土官,有一些是我朝开创前就有的,最早的都能追溯到唐,甚至是更早些。”
“他们在各地的地域,经久不衰的传承着,他们享有种种特权,名下有着无数土地与财富,即便在很多地方出现任何动荡,可他们却能丝毫不受影响。”
魏忠贤提到的土司土官,就是大明的另一项顽疾,他们与宗藩一样,都是如果不进行制约,不进行打击,就会逐步动摇大明统治根基的存在。
像宗藩还好点,出现叛乱的少。
可土司土官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西南那边,土司常有叛乱之事,当然,在这之中有一部分叛乱,是受环境的影响,是受贪官污吏的贪婪所致。
但不管是哪种性质的叛乱,只要在地方出现,就会削弱大明的国力,因为一旦出兵,就会消耗大量的钱粮。
不止是这样,而在叛乱的地域,更会有无数底层群体遭到盘剥。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要推动改土归流。
朱由校要用一个较长的周期,一步步的削减土司土官的规模,哪怕是其中一部分,敕封爵位,也好比待在地方做土司土官要强。
甚至为了解决此事,朱由校还将改土归流一策,融入到他明确的西南攻略中,以此移一批土司土官到中南半岛去。
这样在大明逐步渗透中南的过程中,就能使得大明的统治根基,一步步的在这片土地上扎下去。
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大明本土遇到些情况,特别是中枢财政出现些问题,就把占据的疆域给舍弃掉了。
这其实是不符合大国利益的。
当然这件事做起来没那么容易,但对朱由校而言,即便是再难,他也要一步步的促成此事,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给大明削减掉一批特权群体,而不是叫他们换个名头,继续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厂公英明!!”
崔呈秀瞪大眼睛,伸手道:“这种比较最合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罪官讲的那些鬼,就是这些在明面上的土司土官。”
“只不过他们做的更含蓄些。”
“厂公应该不知道,罪官当初奉旨南下时,曾督办了不少要案,为此在这前后,逮捕了大量的奸佞败类。”
“这点咱家知道些。”
魏忠贤平静道:“咱家虽远在东番,但是每年往返南洋的海商众多,所以还是能传来一些消息的。”
“这就是他们的一种延伸!!”
崔呈秀伸手道:“在过去,我朝对待海事的态度,是禁比开多,甚至在中枢,对待海事的态度是消极的。”
“而这就是他们的厉害之处。”
“明明海事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偏偏在禁海的岁月中,却是走私最为猖獗的,因为他们这些鬼尝到了海贸的甜头。”
“茶叶、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在南洋,甚至更远的地方,是能换取到大量的金银的,甚至在返航的途中,他们还能以极低的价格换取到各种珍贵之物,以此赚取更多金银。”
“这也是皇爷为何开海的原因。”
魏忠贤点点头道:“而你提到这些,是不是想告诉咱家,这帮藏在暗处的鬼,他们是不直接参与海贸的,而是扶持起一批批傀儡,更准确的说辞,应该是代言人。”
“这样,即便表面的这些人,有一些被地方,被朝廷查到了,也不会连累到他们,而这些人死了,他们就能寻找新的代言人?”
“对对对!!”
崔呈秀伸手道:“这就是他们常用的手段,而更厉害的还不止是这个,除了海贸,还有在兼并土地上。”
“在罪官去东南的那段时日,曾查到不少侵占官田的人,几千亩,几万亩,甚至更多,就这样被他们得到了。”
“可抓的人越多,查到的罪证越多,罪官就越感到奇怪,因为在他们之中,有一些人的发迹史太诡异了,诡异到罪官都感到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也干涉官场了?”
魏忠贤双眼微眯道。
“是的!!”
崔呈秀点点头道:“即便陛下在中枢创设廉政院,创设检察院,让科道合一,给都察院更重之前。”
“这些年对待吏治更是严上加严。”
“但是吏治根本就清平不了,因为除了这批鬼以外,还有大量的人,被环境,被拉拢所逐步腐蚀掉。”
“哪怕被杀的人再多,可终究会有一些人会继续做,而且他们会做的更隐秘,想要查到他们是很难的事。”
讲到这里,崔呈秀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也是为什么,廉政院在开设之初,能够抓到大批的贪官污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事却越来越难了。
在他没有被抓之前,廉政院有不少人说,检察院的特设,使得他们的职权被侵占了一部分。
可实际上并非是这样的。
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廉政院面对的群体,其中的那些贪赃枉法之辈,变得更狡猾了。
而那个时候的崔呈秀,已然没有了最初的进取之心,因为他怕了,知晓的越多,那心底的恐惧就越大。
对待这样无用的人,甚至还在破坏大明吏治制度,朱由校又怎么可能会留下来呢?
所以崔呈秀他们的下场,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所以你说的那些鬼,就是传承了很久的家族。”
魏忠贤双眼微眯,盯着崔呈秀道:“只是这些家族,有很多都淡出世人视线了,根本就无迹可寻。”
“他们凭借累世积攒的人脉与资源,借助我朝明确的制度,悄无声息的依附在上面,继而维系住他们的传承?”
“可以这样讲。”
崔呈秀轻叹一声道:“东南这个地方之所以特殊,就在于在长时间下,没有经历太多的动荡。”
“所以这就是一处福地。”
“只是这处福地,最开始是掌控在朝堂手里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明面上的都做不到了。”
“现在,陛下是通过一些手段和方式,控制住了沿海之地,但是东南除了沿海之地,还有大片的内陆啊。”
“那你可知东南今下出现奴变了。”
魏忠贤听到这里,眉头微挑,看向崔呈秀说道。
“奴变?!”
崔呈秀闻言大惊,这是他不知道的。
从被抓了以后,他就与外界隔绝了。
可紧接着,崔呈秀却笑了起来,“果然是这样,当一些利益被触碰时,他们就会在背地里推波助澜。”
“听你的意思,是觉得奴变是那些鬼推起来的?”魏忠贤盯着崔呈秀道:“可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他们推动的,罪官不知道。”
崔呈秀苦笑道:“但罪官却知道一点,这些奴变之中,肯定有一些鬼在这样做,厂公不会真的以为,曾经出现在东南的倭乱,真的都是倭寇来袭吧?”
“您要真这样想,那就错了!!”
“只怕记载的那些倭乱中,有一些就是有些鬼在推动的,因为他们的利益受损了,所以他们要报复,想以此来倒逼朝廷让步!!”
突然之间,魏忠贤双眸微张起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突然想到自家皇爷,为何要叫卢象升挂帅平叛了,为何给卢象升那么多兵马,这哪里是简单的平叛啊。
这分明是想血洗东南啊!!
血洗崔呈秀嘴里的那些鬼!!
而他此去东南,要做的就是协助卢象升办好此事,即便没有在正面上支持,但是他做的事情,同样是血洗的一部分。
“厂公是想到什么了吧?”
崔呈秀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对魏忠贤说道:“厂公,您这次南下,肯定是带着什么旨意吧。”
只是崔呈秀在讲这些时,却被谭忠给控制起来了。
“厂公,罪官能帮到您。”
被控制的崔呈秀,瞪眼道:“罪官什么都不要,只要您的那个承诺,还有,罪官想看看那些鬼究竟是谁!!”
“带下去吧。”
看着情绪激动的崔呈秀,魏忠贤摆摆手道。
“厂公!!这件事您不可大意啊!!”
“厂公,别忘了您答应罪官的承诺!”
“厂公……”
魏忠贤的耳畔,响起崔呈秀的喊叫,此刻的魏忠贤头疼欲裂,他突然发现,此次前去东南,没有预想的那样简单。
非但如此,这件事要做不好的话,他可能就留在东南了。
“干爹。”
去而复返的谭忠,见魏忠贤如此,忙上前道:“您的头疾又犯了?此獠讲的话,您……”
“他说的是真的。”
魏忠贤轻叹一声,摆手打断道:“甚至可能比他讲的还要严重,咱们这次去东南,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才行。”
“忠儿,咱们干的事,要是干好了,什么都能得到,要是干砸了,咱们可能就真的万劫不复,甚至是遗臭万年了啊。”
“干爹。”
谭忠难以置信的看向魏忠贤,这显然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事。
“下去吧,叫咱家一个人静静。”
魏忠贤倚着软垫,轻叹道:“咱家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到了金陵后,究竟要怎样做。”
“喏!”
谭忠抬手作揖道。
魏忠贤的这种状态,让谭忠想到了先前遇到的几次变故上,也是这样,让谭忠知道适才自家干爹讲的,可能比他想的要严重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