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使命
东南一带积攒的积弊与毒瘤，固然在过去这些年解决了一些，有效缓解了对立的矛盾与冲突。
然而东南太特殊了，特殊到敢有丝毫松懈，就会有新的问题与状况，所以过去这些年，朱由校一直派人在暗中调查，以摸清楚东南的实际状况，还有藏在暗处的种种。
尽管说围绕着开海一策，使得中枢在东南凝聚了一些影响与威慑，但在朱由校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想要持续深入的攻略南洋，攻略中南，逐步使大明在这些地域具备主导地位，一个可控的东南就显得尤为重要。
如此一来，某些矛盾注定无法避免。
毕竟对于既得利益群体而言，让他们将持有的利益让出，这无疑是在割他们的肉，所以反抗是必然的。
而除了外部因素以外，内部的矛盾同样不容忽视。
所以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唯一能做的就是血洗了，除此以外，朱由校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大明在过去啊，对待某些群体太好了。
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一点。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
中都留守司。
凤阳。
巡抚衙门。
“大哥，您真离任凤阳巡抚，前去东南平叛的话，那江淮之事该如何处置？总不能留下这摊子不管吧？”
正堂内。
卢象恒表情复杂，盯着沉默不言的卢象升，声音低沉道：“毕竟为了逮捕他们，当初可是狠下了番功夫啊，眼瞅着他们之中有一些人就要招供了，京城八百里加急，叫您赶赴东南平叛，这……”
讲到这里时，卢象恒沉默了。
说实话他也没有想到，东南出现的风波，居然会叫自家大哥前去，关键是这给的权太大了。
节制皇明宗军，孝陵卫，靖武、金吾、羽林三军，昌平诸陵卫，此外还兼领操江，管辖东南诸省隶属于军务院、少府的一众粮仓。
要兵有兵，要粮有粮。
这在天启一朝是极罕见的。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在那份八百里加急的旨意中，只字未提天雄军，要知道该军自草创以来，就归卢象升节制。
卢象升就任凤阳巡抚，在辖地推行一些新政，特别是火耗归公一事，别看治下出现的风波不停，但卢象升可从没有怕过。
根子就在此军上。
这前后，被天雄军逮捕，处决的群体不计其数。
特别是这次清洗江淮，天雄军是立下大功的，这让一批心存歹念与贪欲之辈，全都被卢象升给逮捕了。
“此事肯定要管，虎头蛇尾可不是好事。”
卢象升沉默了许久，眉头微蹙道：“但是东南那边也必须要尽快赶过去，毕竟天子对于奴变一事格外重视。”
“此前东南诸省治下，传出有奴变的消息时我没有太在意，觉得这不过是一些官逼民反的事，可如今看来啊，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那大哥打算怎样处置？”
卢象恒表情复杂道。
显然今下之局，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是前日才抵达的，消息传开之际引起了轩然大波，谁都没有想到天子会赋予卢象升此等权柄。
此外谁都预感到东南要出大事。
可问题是，北疆的战事还在打着呢，除了此事，还有在此期间廉政院被查被抓，钱谦益案持续扩大……以上种种事情，都在对大明诸省产生影响。
“审查一事，除了左光斗以外，无人能从快解决好。”
卢象升将心中所想讲出，“哪怕要不了多久，朝廷会选派新的凤阳巡抚，但不管怎样，其对过去的江淮了解不深。”
“现在这等时局，漠南的仗还在打着，东南形势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更乱，而京城呢也是风波不断。”
“别的地方怎样，我现在管不到，但是江淮无论如何都不能生乱，此地要敢生乱的话，那大明就真的会出现大动荡了。”
“可是左巡宪行吗？”
卢象恒听后，却露出担忧道：“我没有质疑他的意思，实则是黄淮运三河整治，已牵绊住他太多心思与精力了。”
“如果因为此案，叫左巡宪分心，使得黄淮运三河整治出现偏差，这责任谁都担不起啊。”
“毕竟当初为了此事，陛下也好，朝廷也罢，前后砸进去的银子众多，三河整治关系实在太大了。”
“不行也要行！”
卢象升语气铿锵道：“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出现这种状况，但状况既然出现了，作为大明臣子就必须扛起来。”
“陛下是怎样想的，不是做臣子的该去妄加揣摩的。”
“但是陛下既然颁布了旨意，那么作为臣子就必须要奉旨办差，江淮的安稳，今下除了左光斗以外，再无旁人能维系好了。”
“我已派人前去徐州，如果左光斗真有担当，那他这两日就会急赴凤阳，这样我也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卢象恒听到这里沉默了。
处在这等特殊大局下，任何一处生出的犹豫，都有可能会导致变故出现，尽管卢象恒有很多地方看不透，但他却也知道，今下必须要按自家大哥的直觉来。
这也是朱由校选派卢象升赴东南的原因。
因为朱由校清楚一点，不管所处的境遇究竟怎样，卢象升都是会坚决执行的，这是解决东南积弊的先决条件。
东南的问题想要解决，就必须要有一位足够狠，且对大明忠诚的干才坐镇才行。
当然仅有这些还不够。
兵马是关键。
如果没有足够的兵马，即便卢象升能力再强，天赋再好，可到了东南以后，难免会碰到诸多麻烦。
所以就有了节制诸军的权柄。
至于天雄军。
朱由校之所以不提。
那就是想叫其成为一支暗兵。
毕竟赋予卢象升如此重权，不管怎样遮掩，都最终逃不过被很多人关注的轨迹，所以卢象升必须要有底牌才行。
而奉旨南下的魏忠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同样是属于卢象升的底牌，只不过二人分顾的不一样。
但朱由校却坚信一点，那就是魏忠贤在一些特殊时局下，势必会帮助到卢象升的，而非是给卢象升下绊子。
叫崔呈秀他们跟着去东南，这既是为了方便魏忠贤开展工作，同样也是在无声的敲打魏忠贤。
卢象升在朱由校明确的治国方略中，那绝对是承上启下的一位重要存在，如果东南之事，卢象升能够妥善解决好，那么今后的内阁首辅，在毕自严之后，势必会有卢象升的一席之地的。
这就是大明未来的铁血首辅！！
等到卢象升上位后，大明的国力势必到一个新高度，而大明在朱由校的指挥下，在卢象升的坐镇下，势必会有更高的成就。
一连数日。
中都留守司暗潮汹涌。
“闪开！！”
在道道马蹄声下，一道喝喊响起，打破了凤阳巡抚衙门的平静，这让在外值守的差役，无不警觉的看去。
而在这种注视下，略显狼狈的左光斗，快马加鞭的朝巡抚衙门驰来，很快，一行就赶到巡抚衙门前。
“本官乃是……”
“左巡宪，我家抚台等候您多日了，快请！！”
不等左光斗自报家门，为首的差役，在瞧清来者是谁后，遂上前行礼道，左光斗见状没再说别的，快步朝衙门内走去。
只是他走的每步路，两股间是火辣辣的疼。
但此刻的左光斗却顾不得这些。
……
见到左光斗时，卢象升是心惊的，因为他知道左光斗对仪态格外注重，可如今的左光斗，要不是穿着一身官袍，这让人觉得像是逃荒的。
“建斗，左某来迟了。”
在卢象升的注视下，左光斗抬手作揖道：“联合分司有些事要安排好，所以……”
“遗直兄无需多言，卢某明白。”
卢象升抬手还礼道。
说实话，这几日，卢象升一直在等左光斗，毕竟他接到的加急旨意，是尽快赶赴到东南去。
尽管说昌平诸陵卫、靖武、金吾、羽林诸军尚未赶来，但是卢象升需尽快赴东南去节制其他诸军各部。
但左光斗迟迟没有赶来，这让卢象升的心底焦急之余，同时也生出了担忧。
如果说左光斗为了名声，不愿赶来凤阳的话，那此前大肆逮捕的那批奸佞，又该如何处置呢？
为此，卢象升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就是在自己离开凤阳前，直接把被抓的全给杀了。
但这无疑是最下策。
这绝不是卢象升爱惜名声，说实话，从卢象升就任凤阳巡抚以来，这名声早就不行了，泼脏水的就没有停过。
卢象升要真在意这些，那就不会干这些事。
对于这件事，远在京城的朱由校虽说知晓，但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无他，等到卢象升达到一定的高度，自会有人去洗清这些的。
书归正传。
杀人是最容易的，刀子一亮，脑袋一掉，那再厉害的人，都会成为过去，可对于活着的人来讲，如果说不诛心的话，那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建斗放心去东南吧。”
在进了正堂后，左光斗直接开门见山，看向卢象升道：“这一路左某想了，先前被建斗所抓之徒，就由我黄淮运联合分司接管。”
“以这个名义是最好的。”
“毕竟被抓的那些人，有不少在此之前，的确做了有损黄淮运三河整治的事，这样一来，左某就能名正言顺的审案。”
“遗直兄高义！！”
卢象升听后，当即朝左光斗一礼道：“说实话，在卢某的心中，一直记挂的就是此案，如果说这帮人被抓了，但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审判，即便是把他们全给杀了，这也无法起到应有的震慑作用。”
“毕竟在这些被抓的人之中，还有一些是跟东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能够凭借此案，那后续就能在东南展开逮捕，这对东南要进行的平叛也是有益的。”
“建斗，左某可当不起你这一拜。”
在卢象升讲这些时，左光斗退到一旁，抬手对卢象升还礼道：“说实话，当初决意抓这么多人时，左某的心里犹豫了。”
“毕竟抓的太多了。”
“万一说在这期间，闹出什么风波的话，那江淮势必是会出乱的，可在漠南出变故，廉政院被查这些事，先后传到徐州时，左某的想法变了。”
“如果说对待一些事，人人都像左某这样瞻前顾后，犹犹豫豫，那大明在遇到抉择时又该怎样？”
讲到这里时，左光斗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
在左光斗的心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变得够多了，不会再像先前那样了，但是在遇到一些事时，他发现自己还不如比自己年纪小的人。
卢象升，无疑是很果决的人。
“不聊这些了。”
见左光斗如此，卢象升开口道：“在遗直兄赶来之际，卢某想好了，为了确保此案能够审下去，且在此期间江淮诸地不乱，天雄军暂不随卢某一起南下，他们就分驻在徐州、凤阳、淮安等地。”
“除此以外，卢某也就今下所掌握的一些情况，认真进行梳理了，遗直兄若是有什么不明的，现在卢某就能进行讲明。”
听卢象升讲这些时，左光斗的心底生出感慨。
这就是他了解的卢象升。
不管是处在何等境遇下，卢象升的那颗公心始终都在，其永远都不会为自己谋私利！！
这也是左光斗最敬佩卢象升的地方。
甚至左光斗不止一次的在想啊，如果在大明官场上，能多一些像卢象升这样的官员，那大明又何至于会这样啊。
只怕大明国力早就恢复了。
但是像卢象升这样的，又怎么可能会多见呢。
这世上只有一个卢象升！！
“遗直兄？”
见左光斗不言，卢象升开口道。
“嗯。”
左光斗回过神来，看向卢象升道：“这些事稍候再说，建斗，左某就想问你一句，东南会乱吗？”
卢象升沉默了。
在左光斗的注视下，过了许久，卢象升才悠悠道：“东南或许会乱，但卢某却坚信一点，东南必然会稳的，哪怕是用卢某这条命！！”
听到卢象升这话，左光斗的心里也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