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一击仗剑至天涯

第1091章 有些人(5)

大势降临之下,想要逆势改运,必须勠力同心,方能有所改变,这绝非个人所能为,朱由校恰是知晓此势,所以从登基之初就一直在谋划,今下的大明,正是处在一个重要的转折阶段。

十月的尾巴刚过,十一月不期而至。

天却带有几分凉意。

“卢象升挂帅平叛,这阵仗未免太大了吧,天子为何如此青睐此人,据我所知,这卢象升不过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即便此人再有才华,也不能如此超擢啊。”

“谁说不是啊,当初擢为凤阳巡抚,不止在江淮一带引起轰动,在别地也是这样,如此年轻却这般倚重,难保其不生骄纵之心啊。”

“东南诸省治下是有一些地方发生奴变,但也没有必要如此调兵啊,有戚金他们所统大军在浙,有方厂公所领西缉事厂在南京,难道这还不够吗?”

“真是多事之秋啊,漠南一带的战局怎样,到现在还没有定数,今下在东南诸省又这般折腾,真不知道……”

南京,外港。

在西缉事厂所派厂番戒严下,这处热闹非凡的港口今下却停摆了,今日对于南京而言注定是不平凡的。

奉旨南下平叛的卢象升,今日就将进抵南京城,在这个特殊的关口下,南京的一应群体势必要出面迎接的。

“厂公,有不少人对卢象升颇有微词啊。”

一处地方,穿着大红蟒袍的韩赞周,在扫视了一圈后,面无表情的对方正化道:“即便是到现在,仍有一些人觉得东南奴变一事,皇爷这是在小题大做。”

“不尽然吧。”

方正化目视前方,神情没有喜悲道。

其实关于这类言论,方正化再清楚不过了,的确,卢象升在仕途的晋升之势,在天启朝是极罕见的。

特别是卢象升就任凤阳巡抚,这引发的争议与抨击是不小的,但透过现象去看本质,这些争议也好,抨击也罢,真的是指卢象升的年纪吗?

其实并非这样。

这些论调下真正想要去指的,其实是卢象升奉旨创设天雄军后,在江淮一带所掀起的杀伐!!

文官出身的卢象升,狠起来却比武将要狠太多,一批批企图搅乱时局,妄想倒逼地方与中枢的群体,被卢象升以各种名义逮捕处决,他们名下累世积攒的财富,被卢象升所节制诸军各部查抄。

这些被查抄的赃银赃产,不是用于黄淮运整饬上,就是用于江淮一带赈灾及建设上,这使得该带区域虽有状况,但大局却始终在朝廷这一边的。

尤其是从中枢层面,所整体推进的漕运、税改、盐改等,无不与江淮一带紧密相连,这也让中枢对江淮一带的掌控,是呈现累年递增趋势的。

也是这般,使得卢象升有了阎王之名。

现在这个阎王,不在凤阳一带待着了,因为出现的奴变,节制更多的军队前来东南,这如何能不叫人心悸呢?

“厂公,您说眼前这些人之中,要是知晓魏厂公也在赶来东南的途中,他们一个个会作何感想呢?”

韩赞周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的对方正化说道:“甚至于这等消息,要是逐步在东南传开,那有些人又会怎样想?”

方正化听后,露出一抹淡笑道:“咱家不知有些人会怎样想,但咱家却知一点,东南会死很多人。”

人的名树的影。

如果卢象升在大明治下,被称之为阎王的话,那先前奉旨南下的魏忠贤,就是铁面修罗般的存在。

因为魏忠贤的缘故,使得南洋时局风起云涌,特别是魏忠贤为了加快东番的开发与治理,认下了大批义子义孙,其对外的形象就是异常贪婪的,这也间接导致不少人,渐渐的也忘却了敬畏与恐惧。

殊不知魏忠贤的贪,远在京城的朱由校是知晓的。

这正是魏忠贤的高明之处。

如若不是这样,魏忠贤即便活着离开东番,但一定无法活着抵达京城。

而在过去这些年,随着南洋时局的变化,大明开海的持续深入,这也让魏忠贤的凶名,传遍了东南沿海之地。

这样的一位狠角色,还对外表现的如此贪婪,如果真要一些人知晓,魏忠贤会奉旨抵达东南,那他们肯定会坐不住的。

反观在南京坐镇的方正化,则与魏忠贤形成鲜明对比。

尽管方正化也爱杀人,但人却是有理有据的杀,最关键的一点,是方正化即便是到现在啊,都没有对外贪过。

这就是性格使然。

对待不同的人,就要有不同的用法。

“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这让不少人警觉起来,就见不远处的水面,一艘艘船的轮廓出现。

终于来了。

方正化在见到此幕时,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时至今日,东南出现的奴变风潮,在不少人眼里是能轻易平定的,然而坐镇南京,却身兼数职的方正化,却知这场风波对东南的影响有多大。

方正化比谁都要清楚,远在京城的皇爷得知东南变局,为何会先后派遣卢象升、魏忠贤进抵东南,哪怕秘密南下的魏忠贤,将会取代他接管在东南的种种,可在方正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因为想完成这场大清洗,经历过南洋震动的魏忠贤,或许真的要比自己合适太多了,毕竟他没有魏忠贤那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做派。

而当方正化思虑这些时,在船板上站着的卢象升,看到港口处聚集的人潮,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如此多的人相迎,这反倒叫卢象升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卢象升也不知道,在这些人潮之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迎接他,继而解决东南乱局的,又有多少是揣着各异心思与想法,想探查他此番进抵东南镇压奴变,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自做了凤阳巡抚后,经历的事情多了,卢象升的想法有不小改变。

在这个人心驳杂的世道下,想要做成一些利国利民的事,就必须要跟一些人博弈斗争,甚至是虚与委蛇,这绝不是卢象升变了,实则是处在这世道下,有些规矩必须要遵循,倘若人人都破坏规矩的话,那么根本就玩不转了。

所以眼下的这一幕,他必须要应对好才行。

东南一带的形势,尽管他在凤阳知晓不少,但今夕不比往日,他身上肩负要职与重担,讲一句不好听的话,今后东南究竟是持续乱下去,还是说逐步安稳下来,全都在他一念之间。

如此重压之下,卢象升必须要沉着应对才行。

就这样,一场各怀心思的迎接就此展开。

当人处在一定境遇下,真情实感是最不该轻易流露的,因为你不知身边的人,想接触你的人,正在接触你的人,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思,人之所以复杂,就在于嘴上讲的,跟心里想的,差别是极大的。

而一旦再牵扯到了利益,那就更不一样了。

夜不知不觉间黑了。

西缉事厂驻地。

“厂公,这个卢象升到底是何意?”正堂内,高时明眉头紧锁,看向坐于主位的方正化,言语间带有不满道。

“您带着诚意去迎接他,可他倒好,除了最初和厂公您聊了几句,可之后呢,根本就没有跟您有任何交谈,这叫别人看到怎样想?”

聚于正堂的韩赞周、李凤翔等西缉事厂高层,此刻无不露出各异神色,由此也能看出他们内心是怎样想的。

“你们觉得这是卢象升在给咱家下马威吗?”

方正化听后,看向高时明道:“可你们想过没有,卢象升今下的处境,究竟是怎样的吗?”

方正化的话,让一些人眉头微蹙起来。

处境怎样,那不是明摆的吗?

东南诸省治下出现了奴变风潮,这让地方秩序出现问题,卢象升奉旨南下,就是为解决此事的。

而且他们作为西缉事厂高层,比外界的不少群体要知晓更多,卢象升此番南下,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东南的。

所以也正是这般,卢象升才更应该跟西缉事厂有所联动,毕竟其在凤阳一带所知的,肯定比不了他们啊。

西缉事厂远赴东番一事,除了方正化知晓外,其他人是不知晓的,不过韩赞周他们却知魏忠贤会来东南。

对此他们也是有想法的。

“等着吧,卢象升要不了多久,就会密赴西缉事厂的。”见众人不言,方正化撩撩袍袖道。

此言一出,让韩赞周等人露出各异神色。

而方正化话音刚落,堂外就有人匆匆走进,卢象升持敕特来拜访,听到这话的一行人,这内心更受触动了。

“见过方厂公。”

当方正化在一行人簇拥下,出来迎接卢象升之际,穿着儒袍的卢象升,在一行还没走来之际,便抬手朝方正化抬手行礼。

“建斗无需这般。”

见卢象升如此,方正化先是向旁退了数步,随即对卢象升抬手还礼,韩赞周一行见到此幕时,这内心是颇受触动的。

“方厂公,今日在外港,如若卢某有不周之处,还请勿怪。”在道道注视下,卢象升却不卑不亢道。

“都是为皇爷当差,建斗这样讲就见外了。”

方正化露出淡笑道:“来来来,先进屋再说。”

“那卢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卢象升看了眼韩赞周一行,随即便对方正化道。

其实在解决江淮之事,领兵南下之际,卢象升就在思索该怎样解决东南平叛,别看他身兼要职,但在东南这一带,是有不少高官的,尤其是那些被天子提拔上来的,东南各省的情况不一,如果仅靠一道圣旨,就叫他们无条件协助自己平叛,这明显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事情。

而在这些群体之中,还有西缉事厂这等特殊的存在。

尽管卢象升也知道,能留在东南的,无疑是天子信赖的存在,但是每个人的处事风格是不一样的。

不可能说,今下你卢象升得到了重用,那就能为所欲为啊。

这叫其他人心里怎样想?

所以跟方正化进行一次探讨,在卢象升看来是极有必要的。

尤其是卢象升知道,魏忠贤也会来东南,在魏忠贤赶来之前,有一些事是要先敲定的。

“这个卢象升还真不简单啊,看来今日在外港的表现,这是做给一些人看的。”

“现在想想是这样的。”

“我等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在卢象升随方正化一起进堂之际,得到方正化的眼神示意,韩赞周一行却没有跟着进去。

在西缉事厂,方正化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与权威。

西缉事厂在远离中枢这般久,依旧没有出现大的变质,就跟此点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方厂公,卢某想问您一句。”

而当二人进堂之后,在方正化的示意下,卢象升撩袍坐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魏厂公奉旨密赴东南后,您会离开东南吗?”

方正化也好,魏忠贤也罢,虽说都是内廷太监,但是在卢象升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因此而小觑他们。

卢象升跟别的文官不一样,对待内廷掌权太监的态度是有自己想法的。

在凤阳一带时,不管是得知东南的一些消息,亦或是得知南洋的一些消息,都让卢象升对天子所倚重的掌权太监,是有敬佩的。

特别是魏忠贤,其能在东番一带独当一面,支撑着大明开海的外围屏障,这在卢象升看来时很了不起的。

“这话,出咱家口,进建斗耳。”

在卢象升的注视下,方正化撩撩袍袖,没有任何迟疑道;“等到魏厂公抵达东南,熟悉并了解东南的时局后,咱家要领着西缉事厂奉旨南下,远赴东番而去。”

“当然了,为了确保东南时局,不会因为西缉事厂的离去,而出现什么变数,咱家会对外打着奉旨巡视松江、宁波等地,直到去了新安,才会经转澎湖进抵东番。”

果然是这样。

听到这话的卢象升,露出了了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