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下官愿全领此事
童贯有安排,去他家坐坐,童贯府邸,着实不小,其实冷清,没有儿孙绕膝,没有妻妾成群,空有偌大府邸……
落座厅堂,有好茶,又来吃食,便是吃个饱。
童贯开口在说:“枢密院都承旨,官家隆恩浩荡啊!”
程万里立马接话:“许子卿还不知这官职呢,真说起来,枢密院里,除了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下来,就是枢密院都承旨了。”
苏武听得一愣,他是真没太懂,现在懂了,这枢密院衙门也是奇怪,大领导是正二品从二品的,下来,就直接到了从五品枢密院都承旨了,中间就没官了?
苏武也明白过来,这个官职,看似品级不那么高,其实官职极大。
又听童贯开口:“明日啊,你去枢密院里坐坐,到处瞧瞧,也让枢密院里的人都认认你的脸,怎么说都该是枢密院里的熟人,同僚之间,都打打交情。”
“得令。”苏武点头。
童贯转头来看苏武,话语慈祥:“不必如此拘束了,我啊,活了大半辈子了,行将就木,难得让你说中了心怀,今日是抬举鹏远与你,你啊,今日真的不错,出乎我的预料,便是鹏远也跟着你得了大好处……”
程万里闻言也笑,与苏武那加官进爵比起来,他才是今日最大的受益者,只管笑着来说:“子卿好贤婿!”
童贯也笑:“你们这一家子啊,有造化。”
程万里拱手去要答话,却是话语还未出,就看童贯先转头来问:“今日,鹏远可学到什么了?”
程万里微微一愣,立马来答:“倒是有所感悟,却并不那么真切。”
童贯又看向苏武,问:“你呢?”
苏武听得未来老丈人都说不真切了,他能真切吗?只管摇头说:“下官也不真切。”
童贯摇头就笑:“鹏远不真切,倒是说真,子卿不真切,必是言假。”
苏武闻言,立马尴尬,也是这童贯真是人精。
程万里倒也不难受,便是开口:“嗯?恩相所言必然有理,那子卿,你便来说说就是……”
苏武唯有答道:“枢相兴许在说伴君之道……”
“然也!”童贯欣慰点头,再问:“再说说详细……”
苏武便再点头:“伴君之道,投其所好,当今天子重情,便当以情义之道伴君!”
童贯闻言,与程万里来说:“你看看,你这好贤婿……”
“哦……学生明白了,刚才还说不真切,只是有那么一点感受说不出来,子卿一言,便是真切了,多谢恩相教诲,此伴君之道,学生当铭记于心。”程万里还真是恍然大悟。
童贯点着头:“好啊……也算后继有人。”
程万里听来这话,岂能心中不感动?只管一语:“恩相待我,当真如同父母。”
童贯忽然面色认真起来,立马摆手:“莫说此言了,你往后定是不可再说这些话语,人后不能说,人前更不能说。”
程万里立马起身,自是还要表达点什么……
童贯忽然抬手:“去吧,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语就是,去吧去吧……”
程万里便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躬身一礼,苏武自也起身,两人出门而去。
上车,回家!
虽只是定亲,但已然有翁婿之名,程万里岂能不带苏武回家看看?乃至,苏武也当就住在程家。
车架一直在走,那程家府邸,起身其实寒酸,便是这东京城里,房价高得离谱。
苏轼昔日当京官,都当到三品了,还只能租房子住。
程万里的家,自不必说,车架一直往南,街面人来人往,时不时还要堵车,走得快一个时辰了,才到。
门房低矮,门口也显不出什么富贵来,这屋子放在东平府,那更显寒酸。
倒是有门当,有石鼓,显出这家人是当官的,只是这东京里,当官的多如牛毛,昔日里的程万里,又算得哪根葱?
下车来,程万里抬头看了一眼门当,竟是忽然叹了一口气去,只道:“待得有暇,这门当得换一换了?”
岂能不换,而今程万里何等风光,正奉大夫,龙图阁待制,那是说笑?
昔日包拯打坐开封府,那也不过就是龙图阁待制,后来才升的直学士,便是如此,包拯才被人称之为包龙图。
如今里,只待程万里出门去,谁人敢不拱手称一声程龙图?
倒是还有寒酸,程龙图的宅子,门外连个小厮都没有,为何?一来,穷。二来,昔日里,大概也是门可罗雀,用不着这种架势。
只管去敲门,有个老仆听得声音,只管来开门就是。
老仆缺了牙,花了眼,是程万里从家乡里带着一起入京进考的老仆人,这一算去,那年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之久了。
“谁呀?”老仆在问。
程万里笑着直往里进,还有话语:“你啊,真是老了。”
老仆听了声再辨了人,才惊呼:“竟是主人回来了!”
程万里过院去,院子也小,十几步就走完了,入正厅,便是问:“那逆子呢?”
老仆心中一紧,只答:“早间出门去了……”
显然,老仆也好,逆子也罢,都并不知道程万里今日回来,也定是程万里没有先行通知。
但按理说,今日那献俘之大事,当是京城里皆知的事,京东两路来献俘,那个什么逆子怎能不知是自家父亲回来了?
程万里大怒,便是来问:“今日不在家中候着,怎的还出门去了?”
老仆脸上有无奈,只得再说:“早间来了一伙学子,邀约去了,说是大喜事什么的,庆祝去了……”
“唉……”程万里叹了一口气,转头又是笑脸对着苏武:“你别站着啊,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只管随便落座……”
苏武笑着点头,也就直接落座。
程万里又说:“差个人去把他寻回来!”
苏武有点愣,进门来没看到第二个人啊,还有仆人小厮吗?
其实是有的,还有一个小厮,也是程万里儿子的书童,虽然那儿子读书不行,但配置还是有的。
另还有一个丫鬟,此时带着去了东平府。
一家三口,一人一个,程万里的旧妻,去世六七年了,三十四五岁就没了,倒也不算……短命。
至于姬妾,昔日里的程万里,没多想这些事,其实还是穷,这大宋朝,并非当官就有豪富,但工资俸禄还是不低的,至少这宅子,是花钱置办下的,不是租的。
程相公让那老仆派人去寻,还能派谁?
却是老仆答道:“那老奴这就出门去寻。”
程万里闻言,也明白了,书童随着逆子一起去了,没人能派了,便是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苏武在一旁听着,其实有趣。
想得一想,家中似乎连个烧火做饭的仆妇都没有,想来都是这老仆干这些活。
在东平府里想这程相公,只觉得他是东京高门,是大户人家,真到东京了,才知道,这哪里又称得上什么高门大户呢?
当然,经过程万里这么一番奋斗之后,如今倒是称得上高门了!
就听得门口有人在喊:“程兄在家吗?”
程万里从厅堂直接就能望到大门口,中间也没什么影壁遮挡,程万里看得一眼只管站起:“在家呢,林兄,快请!”
那人便是进屋,一身红色官袍,官品显然也不小,左右跟着小厮两个,双手皆是提得满满。
那林兄进屋,远远就是拱手:“哎呀,果真教我遇到了,程兄,一别许久,你可回来了,恭喜恭喜……”
程万里出厅堂去拱手:“请请请!”
苏武跟着也站起来……
却看那林兄见得程万里拱手,还连忙躬身下去:“诶,岂敢让程兄来迎,折煞我也!”
程万里闻言还愣了愣,随即便也明白过来,身形当真正了正,便是问道:“不知此来何事啊?”
“这不刚刚听闻程兄回家吗?岂能不来看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那林兄是连连拱手,便是进了厅堂,也抬手作请,请程万里先往前去。
程万里倒也不客气了,先落座,再请人坐。
苏武在一旁,心中只念,这京城里的消息,那是传得真快。
就看那些许薄礼,连连往门边去放,那老仆上前招呼。
程万里却也来笑:“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哪里哪里……只念昔日与程兄在户部坐班,日子过得真快啊,那时节,程兄最是勤恳,还对我多有照拂,咱们时而下值吃杯酒,或是邀约听听曲,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如今再想来,教人唏嘘……”
程万里微微点头:“那时节案牍也累,乐趣也多……”
却是才说两句,又听门外在喊:“程龙图可在府中?”
程万里抬头去看,这回不起身了,一时还没认出,多看几眼,才转了笑:“郑兄!”
苏武倒是见机,程万里不起身,他自起身到厅堂门口去迎,又是一个红袍,身后小厮四五个,肩挑手抬而来。
郑兄近前,苏武在迎,他自先看一眼苏武,便是故作震惊,问道:“这位莫不是新晋枢密院都承旨苏将军。”
苏武也愣了愣,拱手:“正是,郑相公,有礼。”
郑兄摆摆手:“诶,岂可多礼啊,程兄当真好福气,觅此文武之良婿,羡煞人也!”
说着,郑兄把苏武手臂一拉,进厅堂去,便又是一番客套。
才客套不久,门口又喊程龙图。
苏武倒是明白了,程万里似也习惯了,女婿迎客,岳父端坐,当真端端正正坐着。
两人头前,显然都没有料到回家之后,会是这般场景。
那老仆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接礼,又是奉茶,头前还花眼勾背,此时却是健步如飞,动作敏捷非常,便是再如何不知,也看出事情来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如今是飞黄腾达了。
就看那门口一个接着一个来,寒暄客套无数,又一个接着一个走,也是这程家宅子着实不大,坐不得多少人,不然人家还不一定会走。
苏武脸都笑得发僵,便是落了夜,依旧有人还在来,进门就说恕罪恕罪,公事繁忙,来晚了……
直到夜更深了一些,才算安静下来。
看着屋里院外,堆得满满当当,便是也有人并不亲来,只派人送了一份贺礼,贺程万里高升。
程万里坐在厅内,嘿嘿笑着,只来说:“曾几何时,哪能想到会有今日啊……”
这话自然说给苏武在听。
苏武也笑:“不枉相公往东平府如此犯险去一遭。”
“子卿啊……是我有运道啊,遇着你,你我一心,才有今日……”程万里当真唏嘘一语。
苏武坐在一旁,问了一语:“相公,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无妨,明日着那逆子寻人来,都发卖了去,换了现钱,再添一些,可以寻个牙人,看看宅子,换处大宅……”程万里依旧有笑,笑出了一种甜蜜之感。
这日子,越过越好,比蜜还甜,再看一旁苏武,程万里心中越发舒畅。
却是门外又有人敲,还有那带着酒意的话语:“福伯,福伯……”
程万里笑容一止,便是与苏武往外指了指:“逆子回来了,子卿啊,你可莫要与他学,更不要与他去厮混。”
苏武就笑,并不说话,便想这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人才?
老仆福伯去开门,醉醺醺的一个小哥进门来,倒是长得不差,有几分俊秀,人也高大,只是有些瘦。
醉醺醺的脚步,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搀扶之下,进了院子,便是开口:“家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东西堆在这里?莫不是都知我父正要高升?”
“逆子!”厅堂里程万里震怒一呼。
那“逆子”身形一正,看进堂内,脚步飞快就来,往前那地上一跪:“父亲!父亲怎的今日回来了?”
程万里已然起身,左右去寻什么,没寻到,双手插腰:“你这逆子,能不能长点心?”
“我实在不知父亲今日回来了!那些同窗来邀约,都说父亲此番要高升,说是要庆贺一番,我又岂能扫了他们脸面?父亲恕罪啊。”
就看这大舅哥,满脸红透,却又一脸委屈。
程万里站定扶额摇头:“唉……”
程万里便是又看苏武,说道:“子卿,你看这厮,你看你看……”
苏武能看什么?便是说道:“程兄不在官场,消息不便,也属正常。”
程万里闻言,便是一语:“起来说话。”
大舅哥当真起身,往前两步,问:“父亲,莫不是今日,那大庆门献俘,父亲也在?”
“滚出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程万里抬手一挥。
“哦……”大舅哥当真滚出去了。
程万里便又看苏武,无奈摇头:“这厮,比不得你万一。”
苏武听得这话,一脸尴尬,这话要是让大舅哥听去了,不会暗中生恨吧?
苏武只问:“倒也还不知……”
程万里一拍额头:“嗨……名唤程浩,浩大之浩,小字子盛,盛大之盛。本取个先大儒之谐音,寄予厚望,哪里知晓,如此不堪。”
苏武点头:“我自记下了。”
“不必管他,今日早早歇息,我这几日怕是有得忙碌,你只管明日早间去枢密院坐坐班,熟悉一下同僚,来日归得东平府,往枢密院有差事也好有人托付,另……你看着这屋里的礼数,你先选一些留下,明日认了人,那同僚家中,一家一家上门去拜见一二,如此,便也礼数周到了,便是不能有那恃宠而骄姿态,以免同僚不喜。”
程万里当真也在教。
苏武只管点头:“知晓。”
程万里忽然想说什么,稍稍愣住了,便是这般好女婿到家中来,自要住好屋,家中拢共没几间屋子,其实,就三间好厢房。
便是起身一想,也罢也罢,与苏武来说:“你随我来。”
便是程万里亲自给苏武安排住处,住的竟是程小娘昔日的闺房,只管到了门口,程万里一推门:“你就住这。”
苏武进去之后,只管左右看,心中也知,这是程小娘的闺房,便也不说什么,免得都尴尬,只管点头:“相公,那我便睡下了。”
程万里也假装无甚,转头就去:“嗯,早睡,近几日,你我怕是都忙碌。”
关上门,屋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房中床榻被褥都有,还有那书架也堆得满满当当,那梳妆的台子,那铜镜……
苏武也不多看,只管往床上一躺,说睡就睡。
早间起来,倒是洗漱之物有那老仆备来。
今日就不去军中操练了,军营去一趟就得一个时辰,甲胄脱在屋外车架里,长枪与腰刀也都在车架内,出门取了长枪,便在院子里呼和几番,总归活动一下筋骨。
却是刚一呼和,一个厢房之门就打开了,那大舅哥程浩出门来看,愣愣在问:“诶……这是我家吧?敢问兄台……兄台何人也?”
苏武停了长枪,答了一语:“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宣威将军,枢密院都承旨,苏武是也。”
苏武显然故意如此来说,只看话音一落,那大舅哥身形一矮,脚步踉跄,便出得门来,抬头再看,懵圈了一般,左右又看看。
支支吾吾开口再说:“苏……将军,失敬失敬,我想起来了,你昨夜好似就在我家,苏将军好生威武,好生年轻,苏将军……呃,苏将军……苏将军,你只管耍弄,你耍弄……”
就看正房的门也打开了,出来的正是程万里:“逆子,今日我有事忙,子卿也有事忙,他不熟悉汴京,你跟着他,只管听他吩咐,给他带路。”
“诶诶诶,好好好,父亲放心,我自是东京哪里都知晓,父亲您老去忙,这位苏将军,交给我就是……”程浩连连点头。
苏武点头也笑:“相公自去忙碌。”
程万里黑着脸,出门去,上车就走。
苏武看了看程浩……
程浩也看着苏武,上下打量,慢慢来说:“苏将军好生高大壮硕,将军今日要去何处?”
“先去天武军的军营,取几匹马来,再招几个人随身听用,再去枢密院。”苏武自也有规划。
“好勒,我自头前带路,将军请随我来!”程浩当真往头前去,却还转头来作请。
苏武笑着点头,与程浩出门而去。
出门去,没有车架了,这穷人家也是难,唯有步行,街边买几个饼子就啃,程浩在旁,不断给苏武介绍着东京城。
苏武自也认真在记,便是知道,记着总有用处。
苏武其实看出来了一些事情,这大舅哥,其实没那么不堪,看起来很擅长交际,且人也热情,乃至还有一些纯真。
熟悉起来之后,当真就有一种邻家大男孩的感觉。
为何是逆子?想来,就是考不上吧,不是考不上进士,是举人都考不上,在程万里看来,自就是逆子了。
只待走到天武军营,苏武自有公文递去,带着大舅哥进了军营。
程浩陡然一惊,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昨日大庆门献俘的那个将军!”
“昨日你去看了?”苏武问。
“岂能不去?只是没占到好地方,远远看不到什么。”
“那你怎的不知程相公回来了?”苏武随口问着,寻自家部曲,还有一段路要走,这天武、捧日二军,便是禁军里所谓精锐之中的精锐,拱卫京师所在,军营着实不小。
程浩苦个脸,叹了一口气:“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如何又能知道呢?”
苏武点着头,忽然觉得,兴许是程万里这个父亲,其实做得并不好,不称职,只管是儿子考不上,便是哪哪都看不顺眼了。
这大舅哥,活得也难。
这科举哪是那么好考的?宗泽不也就考个末等吗?张叔夜不也没考上吗?还只是恩荫入仕在西北当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不免也想起一件事来,恩荫。
苏武便开口问:“兴许不久,程兄可得恩荫,可想过去哪个衙门?”
“嗯?”程浩闻言就愣。
苏武也知道,程浩兴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父亲如今升了个什么官,以往程浩想恩荫,那得排在长队最末尾,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
而今里,程浩再想恩荫,自就可以排在最前头了,说入仕就入仕了。
“去枢密院衙门如何?”苏武直接又问。
“真的可以吗?”程浩不敢置信。
“有何不可?便是程相公忙碌不上心,我帮你去问问……”苏武如今口气也不一样了,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着实不难,只要枢密院要他就是,一个手续的问题。
当然,也没什么官职可言,最多最多,在枢密院里当个编修,已然算是个官职了,领一份俸禄。
但苏武也想得长远,这大舅哥兴许没什么其他本事,但交际方面着实不差。
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种能力,就是让人不讨厌,让人莫名不去防备他,其实就是亲和力,程浩身上就有。
程浩,其实不差,乃至苏武也想,将来程浩,会有其用武之地,游说之能,或者使节之能……
前提是程浩得真入衙门里开始办正事,真有了见识。
岳父不待见,苏武来待见。
许是这程浩也还不知道自己是当面这位的大舅哥,竟是来说:“拜谢将军美意,只是这事还是不好私自来做,若真是如此,怕是要惹得家父不快,怪罪将军你去……”
苏武笑而不答,人真不差,想来这孩子,真被父亲打压坏了……
只管寻到部曲,苏武见得武松林冲等人,打马几匹,再出军营。
程浩便也上了马,却是第一次骑马,小心翼翼非常,东京城里,倒也奔不起来,慢慢走也能骑。
先去枢密院,苏武忙忙碌碌四处见人,众人对他倒也客气非常,场面事,苏武自是手到擒来,记人记脸,更是不难。
记了人,这几日自也要一一拜访。
苏武在枢密院里,倒也有了班房,只是这班房怕是要长久空缺,他有外职,自是不会真来坐班。
午后半晌,童贯来了,心急火燎而来,只一入衙,立马就招苏武。
苏武飞快去得童贯班房,就看童贯满脸是黑,也看童贯一身紫袍与官帽端正,这一看就是从朝会而回。
见得苏武进来,童贯便是开口:“子卿,你速速来看!”
童贯递出一张绢帛,上面都是字,还有大印其上。
苏武接过就看,虽然早有预料,但着实也惊,来得太快了,当真就是方腊之事,已是十万之众,正在攻打杭州城池。
“枢相,此……”苏武还要装个震惊。
童贯竟是破口大骂:“傻屌直娘贼,又与我惹出这般大事来!”
真是人才回京,屁股都没坐热,六十多岁了,又得出征,童贯岂能不骂人?
苏武立马就说:“枢相放心,下官定当效死。”
苏武赶紧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童贯看得一眼苏武,点点头:“此番大不同也,江南之事,比之那梁山更甚,从者已是十万之众,肆虐十几州府,打破城池无数,江南富庶之地,不知获得多少钱粮物资,想来贼军已是兵多将广,甲胄军械精良非常……唉……”
童贯其实心中慌乱了,连苏武都看得出来,童贯真有慌乱。
为何慌乱?
这般事,一个不好,那真是塌天之祸,乾坤倒悬,天地变色。
一如汉之黄巾,又如唐之黄巢。
童贯岂能不懂其中之危?
苏武能说什么?只得来答:“枢相勿忧,只管调兵遣将弹压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阵杀敌,我辈义不容辞,只管效死,贼众再多,自也不在话下!”
“子卿啊……”童贯叹息连连,双手撑着膝盖,低了头去,片刻之后,便是再出话语:“说起来,我真不想打仗了,我就愿在这东京城里,颐养天年,已是行将就木之年了,何以还要如此教我奔走!”
六十五六的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然高寿非常……
苏武知道童贯这话语是叹息,却还是答了一语:“不若,枢相就在东京坐镇?”
“我能不去吗?当真能不去?”童贯真问苏武。
苏武也真来答:“有何不可?枢相若是信得过,下官愿全领此事,不晋全功,提头来见。”
童贯看着苏武,想得一想,却又摇头:“不是我不信任子卿之才,此般塌天之祸,朝野震动,官家心中起乱,我若不去,官家心中难安……”
苏武闻言再道:“那枢相只管乘船南下,但不去江南战地,在江北即可,下官只管往江南冲杀,定当扫灭贼寇!”
苏武自是有私心,揽事,更是揽权。
童贯闻言,脸上似也感动,点头说道:“此般,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这一部,面对十万大贼,怕是不妥,再一想去,只怕待你到了江南,那方腊之贼,怕更是裹挟数十万不止……此番啊,大战也,百十年不遇之大战也……当多多调拨精锐助你来平!”
苏武心中大喜,这权柄算是揽到了,只管点头:“自是越多越好……”
童贯好似瞬间真又老了几岁,精气神去了不少,双手撑在条案之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思索着……
便道:“子卿,你来磨墨……”
苏武上前干活。
童贯坐直身形,提笔亲自来写,要人效死,岂能不是言辞恳切?
这大宋的军伍,就是个烂摊子,哪里有多少强军?又哪里真有几人能真正效死?
那高俅不知深浅,调拨十三万大军剿贼,剿了个什么?把命都剿丢了,十三万大军有何用?
如今面对十万之贼,乃至数十万之贼,童贯岂能不是捉襟见肘?
手中恳切在写,童贯口中嘟囔:“怎的就让我这命中,碰到如此之劫难……”
苏武此时此刻,想起了许多人,那些缝补匠,每每王朝末年,那些缝补匠当真也难……
大势之下,破屋子破窗户四处漏风,人力又岂能回天?
书信写完,喊人来送,八百里加急,一刻不得拖沓,直去西北。
童贯又抬头看了看苏武,只看眼前苏武,越发教人喜欢,打自心眼里的喜欢与亲近,乃至,看着苏武,心中慌乱好似就能少了许多……
(兄弟们,昨夜熬不住休息了一下,八千字来了,写了近五个小时,便算是把欠章还完了,心下一松,再次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拜谢!我再去睡了,夜里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