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戴舒桐却并不买账,她混迹行伍,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被一个半大孩子的气势唬住。她将玉佩在指尖转了一圈,故意道:“这玉佩是我在宫中拾得,按规矩,该上交内务府登记造册,查明失主才是。殿下空口无凭,说是您的,恐怕不妥吧?”
李承胤见她不肯轻易归还,心中焦急,那强装的镇定几乎要维持不住。母妃的遗物,他绝不能再次失去。他上前一步,语气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恳切与急切:“这真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求将军还我!”
“遗物?”戴舒桐脸上的戏谑之色收敛了些,看着少年眼中那份真切的焦急与隐隐的痛楚,不似作伪。她沉默了一下,问道:“既是如此重要的遗物,如何会落入了这湖中?”
李承胤抿紧了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半晌,他才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和冰冷:“被人……丢下去了。”
没有说是谁,但结合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子落水事件,戴舒桐心中已然明了。她看着眼前这瘦弱苍白的少年,想到他丧母失怙,在宫中处境艰难,甚至重要遗物都被人如此欺凌丢弃,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同情。她本就不是拘泥俗礼、刻板迂腐之人。
戴舒桐不再为难他,很是爽快地将那枚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玉佩,递到了李承胤伸出的手中,“喏,物归原主。”
冰凉的玉佩落入掌心,那熟悉的触感让李承胤的手指猛地蜷缩,紧紧将其握住,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低声说了句:“多谢将军。”
他低头看着玉佩,良久,才轻声问道:“它……为什么会在将军手中?”他记得清清楚楚,玉佩是被扔进了湖中沉了下去的。
戴舒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尴尬,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嘛……说来也是巧。末将方才在那边,”她指了指湖对岸一处僻静角落,“看见水面上飘着一条翻着白肚皮的大鲤鱼,一动不动,以为它死了,漂到了岸边。想着这御花园的湖里死了鱼总是不美,便想捞上来叫人处理掉。结果……”
她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经历有些奇异:“结果我俯身刚把它捞上来,那鱼在我手里猛地一扑腾,张嘴就吐出了这玩意儿,”她指了指李承胤手中的玉佩,“然后尾巴一甩,‘噗通’一声,又跳回湖里,游走了!活蹦乱跳的,哪有一点要死的样子!”
李承胤静静地听着,想象着那条“装死”的鲤鱼和戴舒桐当时可能错愕的表情,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随即,竟轻轻地、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仿佛吹散了些许他眉宇间的沉郁。半晌,他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湖风经面,带来远处花草的清香和湖水的湿润气息。
戴舒桐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以及那昙花一现的笑容,心中微动。她想起他刚才对常宁公主说的话,便问道:“殿下方才说,想从军……可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支开公主,要回玉佩的权宜之言?”
李承胤闻声,转过头,认真地看向戴舒桐。春日暖阳下,这位女将军身姿挺拔,目光清亮,脸上没有丝毫的轻蔑或敷衍,反而带着一种真诚的探询。
李承胤没有立刻回答。
戴舒桐却不等他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大的、很真诚的,甚至带着几分欣赏和邀请意味的笑容,她说道:“不管殿下是出自什么目的,或是想寻个去处,或是想挣份前程,又或是别的什么……”她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末将都可以明白地告诉殿下,青翼营随时欢迎殿下。”
她的话或许有她自己的考量。一位皇子,哪怕是失势的皇子,若能进入她的青翼营,对于巩固她在军中的地位,或许不无裨益。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欣赏这少年眼中那股不甘沉沦的韧劲。
但此刻,李承胤在她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种同类之间的理解,一种对于“挣脱束缚、追求力量”的共鸣。
李承胤看着她的笑容,感受着她话语中的那份坦荡与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冒险和未知色彩的念头,破土而出。
她在告诉他,在这深宫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另一种活法。
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似乎在他眼前,隐隐约约地展开了。
他望着戴舒桐,迎着她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很轻,但却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她戴舒桐,一介女子,尚能凭借军功,攀上武将高位,挣脱世俗对女子的桎梏,活得如此潇洒恣意。
他李承胤,为何不可?
湖面波光粼粼,春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在一个春和日丽的午后,突然的一段对话奠定了他未来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