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草原乱局
幽州，蓟城。
寒风呼啸，零散雪花随着狂风起舞。
郡王府。
三三两两的官吏、书办进进出出，神色匆忙。
暖阁中，一众幽州官员脸色稍有放松。
蓟城尚且飘起雪花，更北方的草原想必已经大雪纷飞。
突厥南下侵略的危机解除。
邱尘和何宁以及沈怀志三人见众人神情放松，邱尘忍不住说道：“主公，诸位同僚，绝不大意。突厥想要南下侵略幽云绝不是空穴来风。
去岁突厥的精力被高丽牵扯，如今高丽已经沦为突厥附庸，突厥将不再缺少粮草。”
何宁接着道：“今岁突厥没有南下侵略，仅仅是因为攻打高丽耗费过多精力，需要休整。来年开春或者秋收之后，突厥十有八九会出兵。”
沈怀志也开口道：“主公，幽云边境各城需要增加驻守兵力。突厥有高丽作为补给粮仓，其南下侵略的决心将史无前例，不得不防啊。”
肖原眉头紧锁。
以往，突厥南下侵略幽云总是束手束脚，多采取快攻快走的战略。
一旦没有突破幽云的防线，突厥就会毫不犹豫的退兵。
突厥的粮草主要来自高丽，前些年高丽一直背靠大炎，所以压根不怕突厥。
每次突厥攻打高丽，高丽都屁颠屁颠的找到大炎寻求帮助。
大炎为了限制突厥的发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去年，大炎朝局崩塌，高丽没了靠山，突厥旋即动手。
为了不被突厥吞并，高丽选择与扶桑合作。
可扶桑能提供多少帮助？
倘若不是突厥与高丽之间存在各种陷阻，高丽去年就撑不住了。。
如今突厥无需再为粮草、盐巴担忧，幽云面临的压力将与日俱增。
肖原顿感头疼。
幽云去年攻占沧州，今年将势力触手伸入中原，局势节节高升。
突厥这个时候冒出来……
肖原咬牙道：“吉利可汗真乃本王心腹大患啊。”
众臣默然不语。
幽云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与突厥必定是生死大敌。
只有一方彻底打服乃至覆灭另一方，双方之间的敌对状态才能消散。
何宁说道：“主公，灵州战事已经停止，崔氏与郑氏正在暗中谋划徐州，明年幽云的战略布局理应做出改变。”
萧迁不由的问道：“何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军明年不能收复恒州全境？”
何宁颔首道：“是的，至少在确定突厥何时南下侵略之前，我军不能异动。否则，一旦我军陷入双线作战，太过于被动。”
邱尘赞成道：“崔氏已经攻占了大半的登州，明年开春之后，邓州必定落入崔氏之手。倘若我军与崔氏开战，将腹背受敌。”
齐志焕反驳道：“崔氏攻占登州，难道不是我军收复恒州全境的大好时机吗？至于腹背受敌，幽云何曾怕过？”
“有勇无谋的武夫。”沈怀志毫不犹豫的高声说道，“对崔氏来说，登州不过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翻不起浪花。
可幽云却不同，假若我军出动，崔氏必定放弃继续攻占登州，转而与我军开战。”
齐志焕瞪大双眼，却不敢反驳。
众人看向上首的肖原。
肖原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肖原说道：“收复恒州全境的战略暂停，突厥是幽云的死敌，更是大炎的死敌。幽云有责任为大炎拦住草原的野狼。”
邱尘连忙道：“主公，抵挡草原蛮夷原本是大炎朝堂应该做的事情。臣认为需要将突厥异动上报朝廷，并向朝廷求助。”
沈怀志眼睛一亮，道：“臣附议。哪怕朝廷只能提供些许粮草，也是对我军抵挡突厥蛮夷的莫大帮助。”
肖原思索片刻，道：“传信给柳河，让他负责此事。”
既然朝江县已经设立了朝廷，那么抵御突厥的责任便要转移至朝廷的身上。
……
京畿，朝江县。
朝廷设立之后，这座县城越发的繁华。
哪怕是一个虚假的朝廷，也让天下商旅趋之若鹜。
皇城，其实就是一座府邸。
前厅，一场朝会正在举行。
纯圣太后抱着开耀天子高坐在龙椅上。
朝会开始之后，便是枯燥的议事。
各个官员汇报大炎各地的情况，象征性的讨论一番后，便由朝廷下发政令请求当地割据势力自行处理。
这就是如今朝廷朝会。
但今日显然不同。
一向不参与议事的秦州使者、礼部尚书周名在琐事讨论完之后，走出队列。
“陛下，臣有奏。自古者，盖信者国家之宝，不可一日无者也。《礼记》更言，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
与国家而言，诚信乃是最重要的法宝之一。上京城惊变之前，朝廷曾昭告天下，进封庆阳侯、西北大都督为亲王爵，封号自取，加封的条件是庆阳侯收复灵州。
据悉，秦州已经全面接管灵州，便代表着朝廷需要信守承诺，为庆阳侯进封。”
周名大声说道：“臣认为，朝廷理应正式宣告天下，进封庆阳侯为秦王。”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寂静无声。
众人并不是为周名说的话感到震惊，而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后，御史大夫崔坚开口道：“周尚书，册封庆阳侯乃是代王挟持朝廷所为，如今代王已被逐出赵炎族谱。
况且，代王挟持的朝廷有名无实，其册封旨意并不能代表大炎朝廷。”
周名平静道：“崔御史的意思是朝廷当初昭告天下的旨意无效，庆阳侯不能进封亲王爵位，是吗？”
崔坚正色道：“本官的意思是进封亲王爵位乃是严肃且影响深远之事，需要更加慎重，也需要听取其他人的看法。”
周名直接看向顾昭，问道：“不知顾尚书有何看法？是否认同崔御史的观点？”
顾昭说道：“并不认同，周尚书所言不差，诚信乃是国家和朝廷之根本。代王挟持朝廷确是事实，但其昭告天下的圣旨亦代表着朝廷。
倘若今日说代王当朝时的旨意无效，那明日是否可以说今日朝廷下发的政令无效？”
刑部尚书杨承明旋即道：“臣附议。朝廷绝不能言而无信，朝廷先前昭告天下的旨意也必须有效。
代王当初颁发的圣旨中提及庆阳侯进封亲王爵位的条件是为朝廷收复灵州，庆阳侯何时信守承诺将灵州归还朝廷？”
闻言，崔坚及几名大臣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众臣期待的看向周名。
周名微微一笑，道：“朝廷随时可以派遣军队进驻灵州，秦军不会阻拦。假若朝廷军队不够，秦军可代为驻守。杨尚书，可还有异议？”
杨承明问道：“秦军会退出灵州吗？”
“自然会，只要朝廷军队进入灵州，秦军便会退回秦关。”周名说道：“杨尚书不放心的话，自可联系徐州，派遣一支徐州军充当驻守灵州的守军。”
杨承明脸色一变，道：“徐州与灵州相隔甚远，守军自然由朝廷安排做主。”
说完，杨承明便回到队列，闭眼不语。
见杨承明吃瘪，不少人暗自一笑。
先不说朝廷是否有军队可派遣，朝廷是否敢派遣军队。
即便朝廷派遣军队进入灵州，也无法灵州成为庆阳侯的地盘这一事实。
庆阳侯可是西北大都督，提领秦益灵三州一切军政要务。
届时随便找个借口，朝廷的驻军怕是连门都不敢出。
李建益见大厅中沉寂许久，便出声道：“其余同僚还有异议或看法吗？”
右丞相郑文宾说道：“周尚书，朝廷会尽快安排一队天使，带领仪仗队前往咸阳，为庆阳侯册封，并授予册宝、冠服、驾撵等。”
顿了下后，郑文宾看向龙椅上的开耀天子和纯圣太后。
“陛下，太后，认为如何？”
纯圣太后淡然道：“一切依众爱卿之见即可。”
太后开口，就代表此事已经定下来。
关于庆阳侯进封亲王爵位的讨论只是走过场，哪怕绝大多数人反对，李建益和郑文宾以及顾昭三人都会促成此事。
李氏和郑氏是为了大炎西北局势考虑，顾氏单纯是为了自家利益考虑。
况且，也没有人会真的反对庆阳侯进封亲王。
哪怕是崔坚，也只是因为在西域商道一事上与周名起过争执，才会开口提出异议。
其实，大家都等着庆阳侯进封亲王。
从幽云郡王肖原，再到秦王秦牧，真正的逐鹿天下大幕正在拉开。
再过几年，大炎想必遍地都是郡王或亲王，最次也是县侯。
自那后，便代表着大炎王朝最后一抹光辉都将隐入尘埃。
新的朝代正在孕育而生。
朝会结束，周名走出府邸时，张天流快步追上来。
“周尚书，刚到了一包西湖龙井，还望你能赏脸帮下官一起品鉴。”
周名摇头失笑：“张侍郎，茶就不喝了，我还约了客人。有事你不妨直说，秦州与梁州乃是盟友。”
张天流看了眼左右，然后低声道：“下官收到我主的密信，希望秦州能够给予些许帮助。”
闻言，周名说道：“到一旁详细诉说。”
梁州面临的困难来自荆州。
这太正常不过。
起初，荆州的想法便是吞并梁州、金州，只不过由于周文和下手太快，致使荆州谋划失败。
荆州随后只能将战略转向黄沱以南的岳州以及邓州。
秋收之后，荆州忽而派出军队攻打梁州。
根据黑冰台提供的情报，梁州的竹山郡岌岌可危，预计会落入荆州之手。
荆州非常强势，誓要撕开梁州一个口子，而竹山郡便是梁州的重要门户。
从张天流焦急的神情来看，梁州的局势迅速恶化了。
来到马车旁，四下无人后，张天流急忙道：“梁州希望能够从秦州购买一批粮食和盐巴。”
周名问道：“具体需要多少？”
张天流说道：“粮食十万石，盐巴一万斤。”
周名愣了下后，道：“张侍郎，十万石粮食和一万斤盐巴太多，此事需要上呈我主。”
张天流躬身道：“还望周尚书尽快上呈。”
周名点了下头。
待到张天流离开后，周名坐上马车，对着车夫说道：“联系黑冰台，询问梁州战事的近况。”
车夫回道：“先生，刚才已经就已经收到消息了。竹山郡失陷，且张天流昨日已经拜访过顾昭和郑文宾。”
周名不由得一笑。
“看来顾氏和郑氏并未承诺给梁州提供太多帮助。”
梁州和金州皆是山林遍布的两个州，州内并无太多可耕种的土地，粮食产出非常少。
百姓大多数都是猎人，平时主要以打猎为生。
大山中的猎物和食物只能果腹，却不能充当军粮。
周名摇了摇头。
梁州胃口太大了。
十万石粮食，主公不会答应的。
秦州与梁州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交好到如此地步。
但为了益州的安危，主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任由荆州蚕食梁州。
……
漠北草原。
一支北纥骑兵顶着风雪，朝着西北方向行进。
夜幕降临之前，这支骑兵抵达了一个小型部落。
这个部落只有三十多人。
这种部落在漠北草原中零星分布，却是北纥控制漠北不可或缺的力量之一。
毡房之中，哈日贵大口喝着热羊奶，驱散身体上的寒冷后，看向一名魁梧的大汉。
“安恩，可曾收到尤利的消息？”
大汉回道：“还没有，想必明天就有消息传来。”
哈日贵眉头一皱。
上个月，尤利来到格尼草场找到他，并告知布鲁亲王预计将在十月中旬抵达漠北草原的哈密城，希望哈日贵尽快启程。
哈密城只是一座小镇，偶有西域商队驻留，采购草原上的商品。
按照如今草原上糟糕的天气，十月中旬可能无法抵达哈密城，所以哈日贵便派人联系尤利。
大汉见哈日贵皱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大汗陛下，塞尔柱帝国可不是好人。臣率领军队在漠北护卫商队时，塞尔柱帝国的人几次试图买通我。”
哈日贵冷笑一声。
这件事，他自然知晓。
不仅是安恩，北纥汗国大部分的将领，塞尔柱帝国都派人暗中接触过。
只是因为这些将领对哈日贵忠心耿耿，塞尔柱帝国并未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