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无情道院仙舍的单人床睡一人绰绰有余, 睡两个人就稍显拥挤了,尤其是在其中一个人身形健硕,尾椎骨上还长出了一根狗尾巴的情况下。
祝如霜睡在里侧, 一边贴着墙壁, 另一边紧紧挨着火炉似的长孙策。即使如此,长孙策还是有三分之一的身体悬在床外。
长孙策平日的睡姿十分豪迈,此时却一动不敢动,这里僵那里硬的,祝如霜还以为自己身边躺了个僵尸。
祝如霜闭着眼道:“你这样能睡着吗?”
长孙策正在心中默背《谢尘缘》,才背到第二句就卡住了。听见祝如霜这么问自己,他幽怨道:“你以为我想吗?我稍微动一动就要掉下去了。”
祝如霜:“你不会侧着睡吗?”
长孙策:“侧着睡也不够位置啊,除非你和我一起侧。”
祝如霜:“好吧。”
两人在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 由双双平躺的姿势改成了面对面侧躺的姿势。
黑暗的环境中, 他们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太清,萦绕在鼻间的呼吸变得更加鲜明。
真是奇怪, 长孙策心想,我明明看不见他,怎么反而更紧张更僵硬了呢。
他离我好近啊, 他真的好瘦好小,整个人都快到我怀里了。
我可以亲他吗?
应该可以吧,我们又不是没亲过, 再说祝云已经愿意和我“和鸣”了。
但我或许还是该问问他的意见,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随便的人。
长孙策哑声开口:“祝云。”
祝如霜:“……嗯?”
长孙策:“我可以亲你吗?”
祝如霜拒绝得干脆又果断:“不可以。”
长孙策倒吸一口热气,心凉了半截, 追问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都愿意和我一起唱歌了吗。”
“因为这是在无情道院, 白痴。”祝如霜凉凉道, “你想引发天雷, 让全宗都知道今夜的事吗?”
长孙策快准狠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假如不会触发你院的天罚,我就可以亲你了,是吗?”
祝如霜翻了个身,背对着长孙策,始终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再说吧。”
可长孙策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不亲嘴的话,亲其他地方应该没事吧?
他望着祝如霜的背影,撩起了一缕散落在枕边的发丝,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才碰到祝如霜的头发,突然间,窗外划过一道银色的闪电,把仙舍内照得犹如白昼。紧接着,惊雷轰隆隆落下,好似神明的怒吼,一下接着一下打在无情道院的上空。
祝如霜倏地坐了起来:“你做了什么?”
长孙策目瞪口呆:“我就只亲了你的发丝而已啊!这都不行吗?你们无情道院这么严格的?”
祝如霜望着窗外的滚滚天雷,奇怪道:“只是亲发丝的话,这动静的确大了点。难道是别人……?”
“等下,”长孙策忽然激动起来,“天雷已经开始打了,那是不是我们即便做点什么,别人也看不出来?”
祝如霜:“???”
长孙策大喜过望:“这都能被我想到,难道我是天才?”
祝如霜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地想要逃,却被长孙策猛地压在了身下。
长孙策亮出犬类的尖牙,如同一只饿了许久,终于可以享受美味的饿狼:“现在想跑是不是晚了点?别忘了,是你邀请我上床的!”
祝如霜想要挣扎,双手却被长孙策强硬地按在脸庞两侧,他根本动不了:“现在不行!”
“我就亲亲你,不会脱你衣服,也不会对你干别的。”长孙策威胁道,“但你要是再乱动,我可就要顶你了。”
祝如霜:“?你是不是有病——唔!”
长孙策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凶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轰隆隆。
无情道院的天雷一打就是一整夜,其壮观程度,持续时长均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搞得不知情者还以为这不是惩罚警示的天雷,而是江隐舟渡劫飞升的天雷。
次日一大早,万兽道院的鸡都还没叫,长孙策就被祝如霜掀开被子拎起了床。
祝如霜打算领着长孙策前往归虚谈室主动向浣尘真君请罪,承认违反院规,接受应得的惩罚。不这样做,长孙策根本出不了无情道院。
长孙策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架势,凛然道:“此事我一人承担,与你无关。”
祝如霜没什么良心地说:“本来就与我无关,你千万别扯上我。”
长孙策满意点头:“这就对了,要是咱们两个都被丢去禁闭室了,谁在外面捞我们。”
祝如霜道:“时雨肯定不会放任我不管,但你那个傅聿恒就不一定了。”
关禁闭对长孙策而言是家常便饭,他一点不带怕的,反倒是马上要见到浣尘真君这点让他颇为诚惶诚恐:“要是绯月真君还在,我们就可以请他偷偷带我出去了。”
祝如霜:“绯月真君不可能还在无情道院。”
长孙策:“你就知道?我听贺兰熹说,最近两位真君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上回浣尘真君还出席了宋家的家宴。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贺兰熹就要叫浣尘真君‘小婶’了吧。”
祝如霜实在无法将浣尘真君和“小婶”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閇。”
祝如霜给长孙策找了件带兜帽的斗篷披上,以便长孙策藏好他的狗耳朵和狗尾巴。
两人离开仙舍,快到归虚谈室时看到一条雪白的狗表情安详地坐在雪地里。贺兰熹弯着腰,一下下抚摸着雪雪肚的脑袋,看到狗狗闭目摇尾巴的回应后,他立刻转头朝站在他身边的宋玄机笑了一下。
金色的流苏随着少年的动作在朝阳下散发出细碎的光,无声驱散了冰原的严寒和疏离,整个人间都仿佛因他变得明亮了起来。
祝如霜不忍心打扰眼前的画卷,不由感叹:“时雨真的好漂亮啊。”
长孙策耸耸肩:“不然那些合欢道为什么一个个为他发疯。”
祝如霜警告道:“你在玄机面前可别提这些。”
“这还用你说?”长孙策指着自己的脸,道:“我看上去像喜欢自寻死路的人吗?”
贺兰熹看到了祝如霜,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然后瞥见了祝如霜身边的长孙策,笑容又消失了一点。
祝如霜快步朝好友走去:“时雨,玄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昨晚和你们传音完就回来了!”贺兰熹用掂量的眼神扫了长孙策两眼,狐疑地问:“你这副见不得人的装扮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长孙策双眼发射出锐利的光芒,捂着嘴道:“等等,你说你们昨夜就回来了?”
贺兰熹疑心更深:“是啊,但你别转移话题!你现在举止很怪异你知道吗?”
宋玄机点头:“确实可疑。”
长孙策已然看穿一切:“行了,破案了,昨夜引发无情道天雷的就是你们!”
贺兰熹一愣:“昨夜无情道院有天雷?”贺兰熹震惊得连连后退,无力地靠在了宋玄机身上。他的目光在长孙策和祝如霜之间来回,难以置信道:“你、你们……?”
“装,继续装。”长孙策冷笑着,机智地采用了春秋笔法模糊事情发生的顺序:“昨夜我和祝云根本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在天雷触发之前,我和祝云根本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也不是我们啊,昨夜我和宋浔都不在无情道院好吗!我们是清白的!”贺兰熹一副大受冤枉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在说谎:“是谁,是谁在陷害我和宋浔!”
“啊哈!”长孙策激动地一蹦三尺高,指着贺兰熹道:“你最开始还说昨晚和我们传音完就回无情道院了,现在又说昨夜不在无情道院!自相矛盾到这种程度,你还狡辩!”
“我说的‘回来’是指从鬼界回到阳间。”贺兰熹深知不能陷入自证陷阱,果断将矛头对准了长孙策:“我看你才是在贼喊捉贼吧!我不相信你都留在祝云仙舍过夜了你还什么都不想做!除非你有病!”
长孙策拔高声音:“想不想是一回事,做没做是另一回事!”
宋玄机指尖一抬,雪地上忽然刮起一阵强风,硬生生吹走了长孙策的斗篷,一条狗尾巴和一对狗耳朵立时暴露无遗。
雪雪肚:“?”
“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化形?还不是为了玩情趣!”贺兰熹胜券在握,摇头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一个混天道这么会玩!”
长孙策跳脚道:“这是意外,一切都是意外!我用错了洗澡水!”
贺兰熹幽幽道:“你的意思是,你‘意外’来到了无情道院,‘意外’错过了宵禁,‘意外’在祝云仙舍留宿,‘意外’地用错了洗澡水,最后‘意外’地待到了天亮?”
长孙策:“…………”
祝如霜实在看不下去了,找宋玄机统一战线:“玄机,我们一起劝个架?”
宋玄机:“不劝。”
祝如霜:“为什么?”
宋玄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包括吵架。”
祝如霜哭笑不得:“你这……”
眼看自己说不过贺兰熹,长孙策又聪明上了,脑袋瓜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贺兰熹无法推翻的证伪逻辑:“我要是真想做什么,肯定会拉着祝云一起泡灵泉啊——小鹿角不香吗?”
贺兰熹:“!!!”
宋玄机略作思索,道:“可能是因为他打不过祝云。”
贺兰熹眼睛一亮:“对,就是因为这个!”
祝如霜扶额道:“经略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不小心用错了洗澡水才变狗的。昨夜无情道院最开始的天雷应该与我们无关。”
贺兰熹自然相信祝如霜,但这不妨碍他继续据理力争:“反正我们不在无情道院,此事也与我们无关!”
祝如霜迟疑片刻,道:“其实时雨,你和玄机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江院长因不满频繁出入我院的‘闲杂人等’,改良了现有的院规,并将天雷的检测范围扩大至整个太华宗。”
贺兰熹表情瞬间空白:“啊?”
祝如霜不好意思道:“也就是说,只要是无情道院弟子在太华宗境内违反了院规,天罚就会触发。”
贺兰熹:“!”
宋玄机:“?”
“啥玩意儿啊!”长孙策目瞪口呆,“那以后岂不是想要亲个嘴还要特意下山一趟?”
祝如霜:“……恐怕是。”
“那、那昨夜的天雷也不是我们触发的。”贺兰熹说完顿了顿,扭头向宋玄机确认:“对吧?”
宋玄机道:“嗯,不是。”
祝如霜纳闷道:“不是我们,也不是你们,那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一个愉悦的声音插了进来:“好多人啊。”绯月真君自归虚谈室的方向而来,满脸的春风得意:“一大清早的,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激烈呢。”
贺兰熹和长孙策猛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恍然大悟——是他!是这个男人!
绯月真君对上贺兰熹的目光,步伐一顿,奇道:“小侄媳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座。”
贺兰熹直言不讳道:“昨夜引发天雷的‘幕后黑手’该不会是你吧,小叔?”
“嗯?”绯月真君无辜地摊了摊手,“本座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贺兰熹:“小叔你就说你为什么大清早会出现在无情道院!”
长孙策:“昨晚是您带我来无情道院,您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和浣尘真君在一起!”
“是又如何。”绯月真君不紧不慢道,“本座是来帮沈院长备课的。”
贺兰熹信他才有鬼了:“备课要备一晚上吗?”
“是的呢。”绯月真君笑道,“为玄机《丹药学》的补习备课,这说不定是沈絮之担任无情道院长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了,本座自然要祝他一臂之力。”
宋玄机:“?我看宋院长是不想要三花了。”
绯月真君神色一僵:“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话,但你们说的天雷真的与我无关。”绯月真君一脸诚恳道,“你们仔细想想啊,就算本座想做点什么,你们觉得沈絮之会允许本座在太华宗境内无视院规地为所欲为吗——本座又打不过你们院长。”
绯月真君固然不可信,但浣尘真君的品行还是十分让人信服的。
长孙策找不到绯月真君话中的破绽,挠了挠头,道:“……又好像是啊。”
绯月真君笑道:“你们若是还不信,不如让你们院长亲自回答你们——喏,他来了。”
三个无情道和一个混天道同时转身,齐齐向浣尘真君行礼。
“沈、沈院长好!”
“师尊。”
浣尘真君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掠过,丝毫不提昨夜之事,只道:“去上课。”
众人:“……是。”
贺兰熹和宋玄机朝着迷津渡的方向走去。贺兰熹死活想不明白,偷偷问宋玄机:“玄机,你看出此事的玄机了吗?”
宋玄机:“大概。”
贺兰熹:“!那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玄机:“有一种可能,无情道院的第一声惊雷并非人为。”
贺兰熹:“你的意思是,无情道院昨夜天气不好,本来就是要打雷下雨的,然后大家听到雷声之后就……?”
宋玄机:“嗯。”
贺兰熹:“呵呵,这都行。”
就这样,在一番详细的取证调查后,太华宗众人仍不知道那夜引发无情道院天雷的神秘双人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