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不破见月明

第541章 继续无题

站在洛阳码头,贾思义并无多少感慨。

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

况且,现在他也确实没心情感慨。

这一路走来,他满脑子思考的都是接下来的工作。

目前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

经过洛下学宫多年的研究,大同思想已经与传统思想成功衔接。

虽然之前陈景恪也打着传统思想再进化的旗帜,可事实上他的大同思想很多地方显得特别突兀。

与传统思想的衔接也较为生硬。

洛下学宫数百位学者一起努力,将这些问题一一解决。

在这个过程中,各家思想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朝廷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借这个机会,与旧势力旧传统做彻底的切割。

为大同思想的全面推行,扫除所有的障碍。

每每想到这一点,贾思义都不禁感到可笑:

恐怕洛下学宫那些的大学者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亲手为朝廷打造了一把刀,用来和他们坚守的传统做切割。

侯爷的布局,永远都是那么高瞻远瞩啊。

只是这种切割是要流血的。

动用军队不大可能,侯爷一直竭力反对用军队解决内部矛盾。

那么,锦衣卫将会是主要操刀人。

他贾思义,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对此他有些无奈,蒋瓛前车之鉴不远,执行这个任务下场不会太好。

但他并未退缩,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加入锦衣卫那天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况且,侯爷不是卸磨杀驴的性子。

这件事情做成了,不敢说子孙万代,至少三五代人是有保障的。

蒋瓛的家人在燕国就生活的很好,长子继承了他轻车都尉的爵位,在王府任职。

还有一个儿子正在汉地接受培训,很快就会前往身毒地担任要员。

这些都是朝廷对他的回馈。

这个回馈,足以让大多数人眼红。

他贾思义自然也眼红这个待遇。

死怕什么?大丈夫求的不就是五鼎食五鼎烹,封妻荫子吗。

想到这里,贾思义眼神再次坚定起来,迈步向洛阳城而去。

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架势。

进京后他没有去锦衣卫总部述职,而是先去了一趟安平侯府。

得知陈景恪去了宫里,他才留下拜帖前往镇抚司。

在镇抚司衙门,他见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杜同礼。

杜同礼正在翻阅卷宗,见到他进来直接将卷宗丢下,喜道:

“思义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兄弟相见,贾思义也有些激动,说道:“让老大久等了。”

杜同礼往外面瞅了瞅,说道:“在外面要喊职务。”

贾思义笑道:“怎么,现在锦衣卫还有人敢说这个闲话?”

杜同礼面色严肃的道:“正因为是锦衣卫,才更要注意这些。况且现在还是特殊时期,不要授人以柄。”

贾思义眉头微皱,说道:“情况有这么危险吗?现在这大明还有人能翻这个天?”

杜同礼摇摇头,说道:“是对你个人影响不好。”

贾思义更加不解:“我?我怕什么?”

我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还怕别人传闲话?

杜同礼先让他坐下,才问道:“你可知侯爷为何在此时将你调回来?”

贾思义也没有假装不懂,而是直言道:

“侯爷需要一把刀。”

杜同礼失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是这把刀?”

贾思义疑惑的道:“不是吗?”

听这话音,好像有出入啊。

而且,我之前那么多思想建设,不是白做了吗?

杜同礼摇摇头,嗤笑道:“你小子飘了啊,这次的事情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你区区百户也配?”

贾思义并没有生气,而是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道:

“我不同意。”

杜同礼淡淡的道:“你不同意什么?轮的到你拿主意?”

“这件事情,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谁能执行的下来?”

“你区区一个百户,还是南洋分部的百户,谁会服你?”

“而且我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这把刀,只能由我来当,也必须由我来当。”

贾思义情绪激动的道:“那也不行,我去找侯爷。”

杜同礼怒道:“站住,你找侯爷做什么?你想怎么和他说?”

“我们哥儿几个不干了,你爱咋咋地?”

贾思义呼吸急促,显然内心极为不平静。

贾思义比他们大十岁左右,二十年来对他们非常照顾。

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

多风风雨雨,他早就视其为父为兄,自然不愿意看着其冒险。

可理智却告诉他,这一切早已成为定局,他去找陈景恪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反而会把事情弄的更糟。

杜同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况且这件事情虽然危险,却又不是必死。”

“我知道你想拿蒋瓛举例,但此时和当初形式不同,且他是他,我是我。”

“想要我的命,可没有那么容易。”

贾思义深吸口气,内心依然有些无法接受,生硬的道:

“那为何还要让我回来?”

杜同礼说道:“我要去前线,需要有个人看家。”

说白了,就是找个接班人。

“我向上面举荐了你和皮诚,你们两个不论人品、能力、资历、忠诚都不相上下。”

“可陛下和侯爷却一致认为你最为合适,可知是为什么?”

贾思义说道:“我比皮诚狠。”

杜同礼颔首道:“锦衣卫太特殊了,人一旦有了权,就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我每年都要亲自处置百八十个胆大包天的。”

“指挥使就坐在火山口上,不够狠就压不住下面的人,火山就会喷发。”

“皮诚太重感情,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你比他狠,比他冷静,能镇得住下面的人。”

贾思义也逐渐冷静下来,郑重的道:“我不会让老大你失望的。”

杜同礼笑道:“看,这就是选你的原因。”

之后两人又交流了一些信息,对一些政务的事情进行了探讨。

贾思义将自己这一路的思考,全部告诉了杜同礼,希望能给他一些参考。

眼见时间差不多,杜同礼才起身带着他去乾清宫朝见了天子。

朱雄英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询问了南洋的情况,然后吩咐他好生做事,就让他离开了。

从朱雄英那里离开,他们就出宫去了安平侯府。

等待了大半个时辰,陈景恪下差回来。

先是一番慰问,陈景恪才进入正题:“老杜将情况都告诉你了吧?”

一句老杜,无形中拉近了因为长期未见面造成的疏离。

贾思义恭敬的道:“是,老大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让我在京中听侯爷差遣。”

陈景恪点点头,忽然说道:“你不不怪我吧?”

贾思义连忙道:“怎么会,属下岂能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也不瞒您说,最初我以为由我来负责此事,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成想……”说到这里,他祈求的道:“真的不能换个人吗?”

杜同礼眉头一皱,呵斥道:“贾思义,我怎么和你说的?”

陈景恪摆手阻止他,说道:“思义这么问,我反而很高兴,说明大家没有看错他。”

然后又对贾思义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放心,蒋瓛的事情绝不会重演。”

“事实上,当初朝廷对蒋瓛也已经做出了妥善安排。”

“他本身就是做情报工作的,只要行事低调一些,谁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他嚣张惯了,给了别人机会。”

“以老杜的性子,是不会犯他那样的错误的。”

“不出意外,将会有你来接替他的位置,到时候你还保护不了他?”

“况且,如果三任指挥使都不得善终,两个还是为朝廷效力后被人刺杀。”

“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搁?”

一番话说的贾思义安心了许多,羞愧的道:

“是属下想的太简单了,请侯爷恕罪。”

陈景恪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但你要谨记,行大事者,越是危险局面就越要冷静。”

“此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也。”

贾思义恭敬的道:“是,属下受教了。”

陈景恪又道:“你也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先歇息几天陪陪家人。”

三人又聊了几句,杜同礼二人很识趣的离开了。

和旧传统做切割,自然不会那么快就开始干,需要做的准备是非常多的。

贾思义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太着急,必须表现的像是要高升的样子,以免引起怀疑。

所以接下来几天,他按照正常流程,先是回家歇息。

在此期间,他谢绝亲朋的拜会,表现的非常低调。

越是如此,大家反而就越相信,他要高升了。

锦衣卫内部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如之前所说,不论功绩、资历、能力,他都是足够的。

关键,他是陈景恪的心腹,仅此一点就足矣。

大家都做好了,迎接新领导到来的准备。

歇息了半个多月,贾思义才正式走马

上任。

锦衣卫副指挥使兼千户。

这更加印证了大家的猜测,他是来接杜同礼的班的。

于是,不论内心是否服气,大家都纷纷开始巴结他。

当然,在巴结未来领导的同时,大家也不敢对杜同礼有丝毫不敬。

毕竟这么多年的指挥使,威望是可无争议的。

而且他至少还有两年的任期,两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更何况,他还是贾思义的‘老大’,地位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更高了。

贾思义先用两个月时间熟悉自己的工作,并主见从杜同礼手中接过一部分权力。

两个月后,锦衣卫内部开始频繁调动。

在指挥使即将换人的情况下,这些调动显得非常合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不但是锦衣卫,朝廷也对一些封疆大吏进行了调整,军队也进行了轮换。

在大分封、高层新旧交替的掩盖下,同样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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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

苟飞跃跟随大部队,离开了高昌,沿着荒漠古道一路向西而去。

这一路更加的荒凉,人烟稀少。

这里的男人多带着八角帽,女人蒙着面纱。

寺庙、道观等建筑,都换成了清真寺。

而且明显能感觉到,这里的人对他们充满了警惕甚至敌视。

窦大冲等人一再警告大家,这里已经进入了伊教区域,他们对大明并不友好。

所有人都要提高警惕,不允许离开大部队。

同时又将青壮组织起来,拿出早就分发下来的砍刀和弓箭,守护整个队伍。

这让大家都有些紧张,生怕突然冒出一支敌人。

不过还好,那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有时候屠刀比什么都好用,朱棡颁布的规定,凡有汉人遇害,方圆十里鸡犬不留,威慑力犹在。

他们也只敢将不满和敌视藏在心里,行动上不敢有一丝不敬。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遇到过敌人。

在半道,他们遭遇了一支马匪,约莫有百余人,远远的围着他们的队伍打转。

这让整支队伍都有些紧张。

苟不凡双手紧握自己的砍刀,将爷爷、小溪和驴子护在身后。

窦大冲命令大家摆好防守阵型,然后让民兵拿出火铳,对天来了一次齐射。

普通百姓给的是砍刀和弓箭,既可以保护自己,也能用来劈柴打猎。

民兵给的则是火铳。

火铳的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传出很远,震的牲畜骚动不已。

同时也震慑住了那群马匪。

犹豫了许久之后,他们才调转马头离开。

这让大家松了口气,然后纷纷催促快点离开这里。

窦大冲却说道:“不能走,此时大家犹如惊弓之鸟,一旦动起来马上就会散作一团。”

“万一马匪去而复返,骑马一冲人就全散了,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大家再坚持一下,后面那支队伍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马匪不敢停留太久的。”

众人将信将疑,却也不敢不听,只能继续等待。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马匪队伍再次出现。

发现移民队伍依然严阵以待,不甘心的又绕了几圈,最终悻悻的离去。

至此大家对窦大冲的话再无怀疑。

大家原地等待了一天,等后面的队伍赶上,相互交流的情况,才结伴继续往前走。

路上他们遇到了一处驿站,说是驿站其实叫兵站才更合适。

因为这里驻扎着一个营(五百人)的骑兵部队。

窦大冲立即将情况上报。

驻军首领闻知此事,大骂一声:“找死。”

于是带领三百骑前去搜索。

见到军队去替他们报仇,大家都不觉一阵心安。

之前遭遇马匪带来的惶恐,也消散的七七八八。

第二天这支部队依然没有返回,窦大冲他们也只能按捺住好奇心继续出发。

直到五天后,他们才重新见到这支部队。

只是人数少了三十多个,且大部分都带伤。

窦大冲连忙上前询问才知道,他们一路追踪找到了这些马匪的老巢。

所谓马匪,其实就是生活在当地的土人出来打秋风。

之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劫掠过往商队。

“敢对大明的移民动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于是这支骑兵部队在晚上发动突袭,将那个小镇给抹平了。

“呵……正没借口对他们动手,他们自己将把柄送了过来。”

“把他们清除了,朝廷又能多设置一个百户所,这是好事啊。”

“不过接下来的路你们要小心,越往西越不安宁。”

大明三百骑兵就敢袭击敌人一个小镇,全歼敌人还只折损了三十余人。

这让一众年轻人都热血沸腾,一股骄傲情绪油然而生。

苟飞跃恨不得直接加入他们,只是可惜他没这个机会。

移民队伍再次上路,窦大冲等人更加小心,安排了专人打探周围情况。

接下来的一路出奇的顺利,再未遭遇过马匪。

不过也遇到了一次危险,来自天气的。

一次沙尘暴,铺天盖地伸手不见五指,大拇指大小的石头,被吹的漫天乱飞。

砸在人身上钻心的疼。

窦大冲等人提前察觉到风暴到来,命人将驴子头朝里屁股朝外围成一圈卧在地上。

人全部躲在圈内,将被褥裹在身上,用棉布遮住口鼻,已做应对。

苟飞跃和小溪紧紧的抱在一起,听着呼啸的风声,感受着被子上传来的击打感觉。

他内心却异常平静,这种独特的经历,恐怕别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吧。

这不正是孟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吗。

小溪抱着他,内心也逐渐恢复平静。

第二天风暴结束,天地间弥漫着灰尘,黄蒙蒙的一片。

窦大冲开始清点货物和财货。

所幸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并无什么损失。

重新收拾一番之后,他们再次踏上了启程。

就这样,他们翻越高山,走过隔壁,到达了焉耆。

这里依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休整补给了一波之后,他们再次上路。

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是八百里的沙漠古道,必须要在六十天走完这段路。

因为两个月后就是寒冬了。

这里的冬季气温可达零下十几度,如果无法及时到达,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