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不破见月明

第540章 无题

历史赋予大明的使命。

听到这几个词,朱雄英激动不已。

换成以前,他早就大喊大叫的表示,大明当仁不让。

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也成熟了,并没有如之前那般沉不住气。

老朱就更是淡定了,他什么没见过,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被鼓动。

对陈景恪的分析他自然是相信的,但作为大明的开创者,他也有自己的思考。

更准确的说,他正在内心里,将陈景恪以往讲过的东西串联起来,形成属于自己的理解。

很早以前陈景恪曾经说过,华夏历史存在很多条并行的线。

其中两条是,君权的加强和万民获得更多人身自由。

更具体的来说,这是一君万民思想的具体表现。

所谓一君万民,就是君主直接统治百姓,剔除封建主这个中间层。

秦始皇理想中的制度,就是一君万民。

可惜夏商周几千年封建史,形成的历史惯性太强大了。

在他死后秦二世不争气,中间层也就是贵族阶层全面反扑。

秦朝失败还有个原因,生产力达不到,制度方面的准备也不够完善。

比如选官制度,秦朝自始至终都未能解决这个问题。

汉初也是靠军功集团和旧贵族搭建的管理体系,进行的统治。

直到汉武帝开创举孝廉,可以说察举制的历史意义不亚于科举制度。

生产力低,没有纸张和印刷术,就无法普及教育。

教育普及不开,官吏就只能从掌握文化的人中间选拔。

时间长了,新的贵族阶层就诞生了,也就是魏晋隋唐时期的士族门阀。

秦汉隋唐以来,不管当权者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都在事实上参与进来,着手解决这一系列问题。

千年的发展,贵族政治被终结,文化制度有了长足进步,生产力得到了提升。

可以说,大明确实正处在一个关键节点上。

前进一步,就将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至于该如何构建这个新时代,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不论大明能否成功,都至少往前迈了一步。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之前种种疑问都有了答案。

“好,还是景恪你讲的透彻啊,咱现在什么都通了。”

“你们放心大胆的去做,天塌了咱替你们顶着。”

朱雄英重重点头,说道:“皇爷爷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陈景恪也彻底放下心来,有老朱这句话,人权部妥了。

任凭那些人如何反对,都翻不了这个天。

其实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内因,还有外因未讲。

不过既然已经说服了老朱,坚定了他的内心,也就没必要再啰嗦什么了。

剩下的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又陪老朱聊了一会儿,两人就起身去了未央宫给朱标请安。

结果等他俩到了地方,却没有见到马娘娘和圆圆。

一问才知道,两人刚刚才离开回慈宁宫了,只不过走的是另一条路。

陈景恪倒没什么,每隔两三天都能见一次面,也不差这一次。

朱雄英则是唉声叹气,他可是两天没见圆圆了,实在想念的很。

朱标发福了许多,行动不便发福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因为饮食控制得当,加上每天都会在内侍的帮助下活动,倒也不算胖。

朱标对政务倒没怎么过问,他更关心的是洛下学宫那边的成果。

还劝诫朱雄英和陈景恪:“牢记求同存异这四个字,学术的问题尽量用学术的方式来解决。”

“实在解决不了的,也没必要掀桌子。”

“需知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不采纳他的学说,本身就是最严重的处罚。”

两人都奉命承教。

对于解缙的事情,朱标也给出了建议:

“天下如他这般的读书人比比皆是,不尊俗流、自命清高是他们最大的缺点。”

“但他们视荣誉为生命,敢于谏言,是不错的异见者。”

“景恪经常说,当朝廷只剩下一个声音的时候,往往也是危险即将到来的时候。”

“朝廷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异见者,来提供反面意见做参考的。”

“对待他们要牢记一句话,可用可信不可重。”

陈景恪心中赞叹,这番话太有朱标特色了。

他才是真的将求同存异这四个字放在心里,并应用在实践之中。

只可惜,身体原因让他过早的退出了政治舞台。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历史评价也不会低。

又陪着他聊了一会儿,两人才一起离开。

毕竟现在朝廷政务繁忙,能抽出时间来看看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可能长时间逗

留。

大明是真的忙,不只是朝廷忙,地方衙门、百姓也忙,就连藩属国也跟着忙。

朝廷忙着协调分配资源,同时利用这个大好的机会,刺激工商业发展。

地方衙门则是这些政策的执行者,同时也要及时将问题上报。

百姓则忙着赚钱,忙着迁徙,忙着去自己新分配的土地耕作,也忙着与新邻居打交道。

陈粪叉是江西一名普通的少年,最近的心情有些大起大落。

先是周围很多熟悉的同族玩伴,被迁走去了遥远的藩属国。

他听祖辈说过,十几年前朝廷就进行过一次大迁徙。

那次就有很多族人被拆散迁走,他们陈家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

很多老一辈的族人,经常缅怀当年的强大。

什么没人敢欺负他们,什么用水都得他们村用过,别的村才能用。

总之一句话,他们村就是当地的小霸王。

可是经过那次迁徙之后,这种盛况就再也没有了。

关键是,朝廷还给他们村安排了几十户异姓人家同住。

陈家村这个名字也被废弃,当地衙门还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大柳树村。

现在提起那个凶神恶煞的晋王,老一辈的人依然忍不住打寒噤。

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不过陈粪叉却非常无感,迁走就迁走了呗,有什么好难过的。

而且那些人迁走,剩下的人还多分了好几亩地。

现在大家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但直到自己的小伙伴跟随父母被迁走,他才感受到那种怅然。

首次和老一辈产生了共鸣。

朝廷实在太……

一群小伙伴一边跑,一边冲着他大喊:

“粪叉,快点走啊,衙门过来分地了。”

正惆怅的陈粪叉有些懵,什么分地,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什么分地?”

小伙伴说道:“你不知道?狗子他们不是迁走了吗,他们家的地就分给咱们了。”

“听说咱们也都能分到地呢。”

啥?给我分地?

已经十一二岁的陈粪叉,是知道土地的重要性的,更知道自己名下有一份土地意味着什么。

所以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了地头。

此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打眼一看,村里人基本都在了。

村正等人正在组织秩序,好几个黑皮狗子……咳,好几个差役正拿着尺子和户籍册统计着什么。

他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爹娘,一问才知道,真给自己名下分了地。

还是足足九亩,全家的地加起来就有二十九亩地了。

哎呀……哎呀……朝廷真是太好了。

陈粪叉一刻都没有为小伙伴的离去感到悲伤,下一刻就沉浸在获得土地的喜悦之中。

全村人都在庆祝此事。

啥?被迁走的同族?

祝他们在藩属国生活愉快幸福美满,我们会想念他们的。

这还不算完,没几天衙门又来人了,宣布将在村子东北角迁徙二十户日本百姓过来。

现在要将那里的土地规整出来,并修建房屋,还要制作一些简单的家具。

村里有手艺的都可以来做工。

因为是在家门口做工,所以工钱比城里低了一倍,还不管饭。

可村里男女老少都踊跃报名参加,就连陈粪叉都被他父母给报了名。

干不了重活,那就跟着打下手。

虽然工钱只有大人的一半,可也比满大街乱跑强不是。

陈粪叉等人自然不愿意,可他们的小胳膊拗不过父母的大腿,不想吃竹板炒肉就只能乖乖去干活。

不过小孩子心思就是活泛,很快就将心思转移到了对日本人的好奇上。

“不知道日本人长什么样子。”

“听说很矮,所以都喊他们小日子。”

“我上次去城里,可是听说了,日本女人都很乖很温柔。”

“哎,你们说咱们将来是不是也能娶个日本婆娘?”

娶个日本婆娘?

陈粪叉也不禁一阵浮想联翩。

“嘿,你们一群小崽子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快把砖搬过来。”

一声呼喊,将他们从美梦中惊醒,连忙又投入到劳作中去。

不过内心里,也确实对即将到来的日本邻居,充满了想象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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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柳树村隔壁,有个大桑树村。

他们对迁徙就是另外一个态度了,支持,坚定的支持。

他们村的老一辈,是这么给新一辈讲过往的: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年陈家村有多嚣张……”

“仗着人多别提多狂了,想打谁就打谁,俊俏姑娘都不敢

出门。”

“幸好圣皇英明,派晋王过来将他们给分拆了,咱们这十里八村的日子才算好过。”

“而且把人迁走后,剩下的地大家一分,日子都变好了。”

“现在的皇帝那可是天命之君,当年他受伤可是天降异象的。”

“他登基之后,咱们的日子果然又好过了,家里也能有余粮了。”

十二三岁的刘箩斗,对这话感触并不深。

他记事起,家里的日子就已经不错了,不过新皇登基后家里确实更好过倒是真的。

他亲眼看着家里的草房换成了青砖瓦房,空荡荡的房子里也摆上了家具。

以前他的衣服,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上面补丁摞补丁。

现在每年过新年,都会添一套新衣服。

虽然淘汰下来的旧衣服,依然会改成别的样式继续穿,可至少不用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了。

心理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几天村里又发生了几件大事,衙门派人过来说,要在他们村旁边安置几十户日本移民。

让他们出人去做工。

村里人那可是非常的积极,能动的都去了。

关于日本移民的讨论,也成了村子里最热门的话题。

不过刘箩斗对此却不感兴趣,他想去城里。

最近生意好做,很多人开了作坊,四处招募人做工。

薪酬开的一个比一个高,待遇一个比一个好。

而且作坊是没有学徒工的,进去干三个月就能拿正常薪酬。

隔壁村好几个人,都去城里做工了。

他们回来之后,讲述城里的花花世界,可把刘箩斗羡慕坏了。

只是当他将想法告诉父亲刘大脑袋,却遭到了反对。

这天他再次找到父亲刘大脑袋,说道:

“您为啥就不同意我去呢?”

刘大脑袋冷哼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好好的百姓不当,非要去别人家当奴仆是吧?”

刘箩斗努力解释道:“不是奴仆,是去做工,签合约的工人。”

“每个月都有二十二个大子,比码头干活都要赚钱。”

“而且东家还承诺了,提供饮食和住所,每天只需要干四个时辰……”

“关键,那是城里,如果干的好我能在那里立足,咱们就是城里人了。”

刘大脑袋嗤笑道:“呵……说的比唱的好听,骗子都是这么骗人的。”

“真把卖身契签了,你还想有好?别幼稚了。”

刘箩斗争辩道:“那是合约,雇工合约,受朝廷保护的……”

刘大脑袋打断他说道:“我知道那是雇工合约,可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官商勾结?”

“到时候真出事儿了,衙门会站在你这边?”

“咱们村的驴蛋儿去做工,砸断腿被人家扔出来的事儿,你都忘了?”

刘箩斗说道:“那后来不还是赔钱了吗,而且朝廷新设了一个人权部,专门管理此事。”

刘大脑袋道:“那是他运气好,在大街上等死的时候恰好碰到御史巡查。”

“衙门的人怕影响政绩,才让那富商赔了钱。”

“就这,等钱落到他手里,也少了足足一半。”

“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权部,他们也是官,是官就没好东西。”

说到这里,他气愤的道:“那些狗官都该杀,朝廷好好的政策,到他们手里就全变了样。”

“还是圣皇干脆,贪官被查到就杀全家。”

“新皇虽然圣明,可还是年幼,被那群奸臣给骗了。”

刘箩斗:“……”

刘大脑袋又自顾自的说道:“只要我还活着,做工的事情你就别想了。”

“真想学手艺,改天我去找你七叔,让你跟着他学木工。”

“朝廷大分封到处采购东西,你七叔可是赚了不少啊。”

“哎,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学手艺呢,只能在这里种地。”

刘箩斗有些不乐意的道:“说是学木工,不还是免费帮他干活吗。”

刘大脑袋怒道:“你懂个屁,手艺是那么好学的?”

“学木工拉三年锯,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你给老师的学艺钱。”

“要不然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把吃饭的手艺交给你?”

“你再叽叽歪歪,劳资特酿的打死你。”

于是刘箩斗就这样被送到同族七叔那里,开始了学徒生涯。

类似的事情,在大明大部分地方上演,只是演绎的方式不同罢了。

就在这纷纷扰扰中,一船船日本移民被运送到大明。

然后被分流到各省,各府县,最后被安置在各个村落。

新鲜面孔的到来,确实引起了当地百姓的好奇。

这种好奇,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相对应的,日本移民在度过初期的彷徨

之后,内心就升起了无尽的喜悦。

房子、种子、土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在日本他们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到了大明竟然直接就拿到了。

当他们拿到房契、地契、户籍的那一刻,在内心深处已然和日本彻底割裂。

我们是大明子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