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身不由己,流放戍边
临近正午,中军都督府内依旧一片忙碌,
北征大军的作战复盘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8^4\k/a·n¨s·h`u\.`c/o*m_
作战室沙盘附近站满了人,一个个手拿文书,
大多是当时北征大军的军令,从中能看到北征大军的一些决策选择。
一行人吵吵闹闹,对于当时的作战命令毫不犹豫地斥责,
有认为不该如此冒进的,也有认为不该如此保守的
总之,整个中军都督府乱成一团。
参会的一众大人身后,都站着一名都督府吏员,
他们会将自己所属大人的言行都记下来,
而后多方研判,再经过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商讨,拿出当时那种情况的最优解。
直到此时,一场针对北元的作战才算完结。
陆云逸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等作战会议,
每一次都觉得头痛欲裂,实在是太过吵闹。
军中大人大多是荤素不忌的性格,各种污言秽语都夹杂其中,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他此刻正看着李景隆与徐辉祖据理力争,
二者因为一个聚集点的攻防,已经吵了将近一刻钟,
各自都有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陆云逸津津有味地听着,
从这等作战会议中,能察觉到一众将领的作战风格、用兵习惯,以及在关键时候是否果敢。
就如长兴侯耿炳文,大明第一善守将领。
但陆云逸发现,他的“善守”表现在对战场局势的精准判断,
什么时候该死守,什么时候该勇猛激进,可谓是门儿清。
尤其是在一些关键节点的争夺上,判断出奇地准。
根据他的思路延伸,拿下一个节点,
整个战场的防御体系就会随之改变,从而变得更加完善。
而武定侯郭英的风格则更加厚重,
从不讲究什么贪功冒进、占了便宜就跑。
在节点的争夺上也是浅尝辄止,
一旦发现机会,会毫不犹豫、不惜代价地出手。
看了许多公侯对于战场的研判,
陆云逸忽然觉得,这些将领非常喜欢孤注一掷,
这是长此以往养成的作战习惯,
在大明未建立之前,打了败仗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还不如孤注一掷,在战场上拼光。
一名年轻吏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在陆云逸身旁俯下身,低声道:
“大人,鸿胪寺卿刘大人在门口,让您出去见他。”
陆云逸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看向身后记录的吏员,吩咐道:
“将他们说的都记下来,我很快就回。”
“是。”
陆云逸走出中军都督府正堂,很快便在门口见到了一袭绯袍的刘思礼:
“岳父大人,有何事?”陆云逸行了一礼,发问。小税宅 追嶵歆章结
刘思礼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前方衙门:
“找个安静地方,有些事要对你说。”
陆云逸面露思索,点了点头,
带着他进了中军都督府,来到了一间无人房舍。
他亲自给刘思礼倒了一杯热茶,二人在圆桌旁相对而坐。
刘思礼抿了一口热茶,长叹一声,说道:
“新任大理寺少卿韩宜可,你可曾认识?他曾在云南待过一些时间。”
陆云逸一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韩宜可的身影,点了点头:
“回禀岳父,认识,
他的学生马阳是云南监察御史,在云南时曾见过几次,他起复了?”
“嗯,陛下起复他为云南参政,
上半年调任大理寺卿,可能会在年底调任都察院。”
陆云逸面露恍然,韩宜可流落到云南,本就是一种来自宫中的保护。
如今一些针对他的人倒台,他回到京中也是理所应当。
“岳父大人,您是想?”
刘思礼沉声开口:
“刑部与都察院,为父已经安排好了,就差大理寺了,
为父希望你去说一说,
在处置子贤这一事情上,不要落井下石。”
陆云逸眉头微皱,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闪过阵阵疑惑。
都察院与刑部已经安排好了?
他怎么没有发现,眼前岳父有如此大的能耐。
刘思礼从怀中拿出账本与文书放在桌上,向前推了推:
“看看吧,这是一众走私的来龙去脉,
昨日莲花楼的凶杀案也查清楚了,背后之人是俞通渊,
这条走私渠道一直是他们水师在操持。 刘子贤被抓时,俞启纶就在旁边,不过毛骧放过了他。”
话音落下,陆云逸眼中凶光一闪而逝,放在桌下的拳头猛地紧握,
而后不动声色地打开文书与账本仔细查看。
越看,他越是心惊,
这么一条走私路线,背后牵扯的人居然这么多?
“岳父将账本给刑部与都察院了?”
“只给了都察院,给刑部的是昨夜凶案的调查文书,
不过两位大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于子贤的处置已经松口。”
刘思礼面容平静,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岳父大人,刘子贤真值得如此?”
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发问。
刘思礼脸色连连变幻,最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
“身在大家族之中,身不由己。
不论是对是错,都要去做,否则就是自绝于家族。
而且,刘子贤还是我带来应天的,
现在他出了事,若是不尽力而为,家中无法交代。”
陆云逸嘴唇微抿,他家中就算加上秋荷,也只有四人,
的确无法懂这些大家族的想法,无法身临其境。+0`0·小,说′徃+ *埂+歆_最.哙\
他思虑许久,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岳父,我写信一封,由您交给韩大人,
若是韩大人念及旧情,自然无碍,
若是不念及旧情,您当场与他说道也方便。”
“好!”刘思礼松了口气。
不多时,刘思礼拿着信件离开中军都督府,去往大理寺,
而陆云逸则回到作战室,继续旁听,时不时地加入争吵。
时间流逝,两日的时间眨眼而过,
三司衙门内前所未有的凝重,吏员们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
今日晨时,大理寺少卿韩宜可、刑部右侍郎凌汉,
各自带着一众官员们来到了都察院衙门。
偏厅之中,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在此静静等候,
等到众人到来后,依次落座。
各个官员落座后,将手中携带的文书放置到身前长桌上,
一旁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身后也坐着一排吏员,充作记录。
等所有人都到齐,偏厅的大门正要关闭之际,
一道出乎意料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一行人见到他,微微发愣,
而后才想起了眼前之人的另一个官职——右副都御史。
袁泰率先站起身,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见过陆大人,敢问陆大人所来何事?”
此话一出,在场一众官员以及吏员都站了起来,
在陆云逸身上的官袍上来回打量,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味。
陆云逸笑呵呵地站在门口,扫视众人,轻笑一声:
“这是在做什么?”
袁泰开口解释:
“回禀陆大人,三司准备展开对应天商行走私一事的最终处置。
我等聚在一起也是为了集思广益,快些拿出一个结果,
否则事情吊在这里,三司都觉得惴惴不安。”
陆云逸点了点头:
“本官能否旁听?”
“这”
袁泰一下子面露难色。
眼前这位右副都御史,他只在庆功宴上见过一次,未曾与之共事。
但不论以什么理由兼任此职,眼前之人都是都察院的长官之一,
若是要来旁听,他想要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要不,本官去问一下詹大人,能否旁听?”
“不不不,陆大人快快请进。”
袁泰一听便绝了拒绝的心思,
都是詹事院属官,尿尿都在一个壶里,不用想也知道结果,
与其多此一举,不如借坡下驴。
于是,陆云逸坐在了袁泰身旁的椅子上,二人并驾齐驱,
一时间,偏厅内因为他的到来,气氛变得古怪。
大理寺少卿韩宜可感受着屋中怪异,没有任何客气,直言道:
“陆大人,三司查案,牵扯案件之人理应回避,您不应该在这。”
陆云逸笑了笑:
“应天商行虽是本官亲手建立,
但如今除了有一些份子外,并没有什么牵扯关联,
本官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偏袒什么人,还请韩大人放心。”
韩宜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地方有地方的规矩,京中有京中的规矩,
想要如鱼得水,就要和光同尘,先学会适应规矩。
一阵沉默过后,袁泰翻开了手中卷宗,站起身,屋中一些人也同样站起身。
袁泰沉声道:
“有关应天商行涉及走私讨论一事,现在开始。
此案由锦衣卫发现,陛下钦点三司查案,
我等作为三司主官,应当秉公执法,不偏不倚,还国朝朗朗清明。”
“诸位落座吧。”
一行人坐了下来,袁泰率先开口:
“走私一案,应天商行涉及人数一百七十七,
其中主事一人,管事六人,另有工头十五人,各家商行掌柜十三人,其余皆为伙计。”
“诸位,此案涉及金额巨大,牵扯人数众多。
仅仅是都察院上下探查,可能就牵扯六省之地,至少千人,实属骇人听闻。
但今日我等只商讨对于应天商行众人的惩处,
给京中百姓、朝廷一个交代。
至于后续各省众人,按察使司会继续追查,诸位大人可知晓?”
“知晓。”
凌汉点了点头,率先开口,韩宜可也随之开口。
屋中安静后,袁泰沉声开口:
“好,涉案的一众卷宗想必诸位大人也看了,
对待这些人的处置,本官以为,应当从严从重,以儆效尤。”
袁泰话音刚落,凌汉便微微皱眉,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袁大人所言有理,此案牵扯甚广,
若不从严从重处置,难以平民愤,也难以彰显朝廷威严。
但涉案人数众多,若皆重罚,
恐引起朝堂动荡,还需斟酌一二。”
韩宜可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凌大人所言极是,此案关键在于如何平衡各方。
应天商行虽罪大恶极,但其中不少人不过是听命行事,
若一概而论,难免有失公允。
对于主犯,自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对于从犯,可酌情从轻发落,以示朝廷宽仁。”
韩宜可此言让不少人略有诧异,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韩大人可是向来以铁面无私著称,
今日居然网开一面?
袁泰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手中的卷宗上,缓缓说道:
“韩大人所言有理,刘子贤作为应天商行中涉案品级最高之人,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韩宜可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
“刘子贤罔顾国法,对此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按律当斩,以正视听。”
凌汉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韩大人,刘子贤虽为主犯,但此案牵扯众多权贵,要小心谨慎。
尤其是正值此等危险时期,若是让朝廷再次陷入混乱,
人人自危,那便不美。
依我之见,不如判其流放,
既彰显朝廷威严,又给各方一个交代。”
袁泰心中一动,他本就想保下刘子贤,凌汉的话正合他意。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凌大人所言有理,不过,流放之地也需慎重考虑。
本官以为,辽东地广人稀,
且与北元、女真接壤,常有战事。
将他流放辽东戍边,
一来可让他为朝廷效力,二来也可让他远离京城,避免再生事端。”
韩宜可闻言,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陆云逸,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心中明白袁泰和凌汉这是在有意偏袒刘子贤。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
“袁大人,刘子贤乃辽东生人,将其流放辽东,岂不是送他回家?”
这时,站在袁泰身后的一名都察院御史站起身,
翻开手中文书,恭敬说道:
“韩大人,文书记载,刘子贤乃是扬州人,并非辽东人。”
此话一出,就连凌汉都有些愕然地看向袁泰,
他没有想到,都察院居然能想到如此办法来开后门。
察觉到屋中一行人的注视,
袁泰神情不动如山,平静到了极点,根本不放在心上。
韩宜可视线扫过袁泰等人,轻轻抿了抿嘴,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凌汉则翻开手中文书,很快找到了刘子贤所在,
他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文书记载,刘子贤的确是扬州人,
如此一来,流放辽东也算是严加惩治,
毕竟辽东环境艰苦,战事频繁,到那里必然会饱受折磨。”
袁泰见众人没有说话,沉声道:
“若是几位大人没有意见,那对于刘子贤的处置便这么定下,
会议过后就传送锦衣卫,如何?”
韩宜可思索良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两位大人如此坚持,本官也无话可说,就这般处置吧。”
袁泰和凌汉对视一眼,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只要韩宜可不再反对,
此事便有了八成把握,风波也能由此减到最低。
“陆大人呢?若有什么意见,也可说出来,我等商讨一二。”
袁泰看向身旁的陆云逸,出声询问。
陆云逸神色如常,开口道:
“既然三司已经有了决断,那便如此吧,
如今朝野上下的和平一片脆弱,若是能平息风浪,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袁泰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记录的吏员,吩咐道:
“记下来,主事刘子贤流放戍边,三十年不得回返,
其余众人按律惩处,从重者戍边,从轻者徒刑一年,
另.其中走私一切所得,收归国库,按律充公。”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