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名士云里烟村

第八十五章 破落户

两父子说着话唐碧玉过来骂道:“你们两父子的话儿就留着今晚秉烛夜谈吧,你看鱼儿都跑了,还在闲聊个球。”

  宋翔英顺着妻子所指看去,只见一条鱼儿从田埂上跳进对面田里去了,宋清跳进对面稻田抓住那只要逃跑的鱼儿放进箩筐里,又跟着父亲下田捉鱼儿。捉了两百斤鱼儿,车水将鱼池的水灌溉好等着下次再捉鱼,足足忙碌一个下午。  父子两个一早就跳了两担子拿到市场去卖,看见一块空地两人就在那里摆好,拿出秤杆卖鱼儿。一个汉子穿着一身有几分破烂衣服歪歪斜斜走着步子到了宋翔英跟前,对着担子踢了两脚,骂骂咧咧地说道占用了他的位置,父子两个都是老实人,连忙挪动了位置,又向他道歉赔罪。那歪汉子从箩筐里面捉起一条鱼儿拎着就要走。宋清扯住那人袖子,死活不肯放手:“你要买鱼儿得拿钱来。”  那人回头道:“谁要卖你的鱼儿,这是落地税,你占用我的位置,我要替你交税,这条鱼儿便是抵税了的。”  宋清道:“我没占用你的地盘,我们已经挪开了位置。且这地盘你也没写个牌子。”  那人将鱼儿丢在地上,瞪着铜铃大眼睛盯着宋清道:“耶嘿,你这只煮熟的鸭子,倒是还嘴硬?”说罢扯住领口,用力提着。宋翔英看见歪汉子要打架的姿势,生怕儿子吃亏了,笑道:“不过一条鱼嘛,好汉拿去就是。”  那厮却得寸进尺的,黑着脸松了手冷笑道:“如今一条鱼儿不顶事了,你看我这袖口已经被你撕扯烂了。”说罢露出袖口,袖口衣服破败不堪。  宋翔英好言劝道:“好汉我们父子初来乍到也不知个深浅,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碍着好汉的事儿了,好汉就宽待一下。”说罢又拿出一条小一点的鱼儿送到跟前。  宋清本来窝了一肚子气,扯住他父亲拿着的鱼儿,放进箩筐里,还要捡起那歪汉子丢在地上的鱼儿。那厮却也不争辩,吹了一声口哨,又来了两个人,三个人围着箩筐抓鱼儿,每人抓两条,一担子鱼儿抓了大半。宋清已是火冒三丈,与歪汉子撕打,三人放下鱼儿围着宋清便拳打脚踢的。宋翔英扯住这个,那个拳头又下去了,扯出那个这个又打起来了。这时候一个潘老爹看见了,他也认识为首的歪货对他道:“牛歪,修得打人!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牛歪听了一惊停了手,他对潘老爹还是有些敬重,道:“原来是潘公,这厮占用我的摊位还要撒泼,叫两个兄弟教训了一下。”  潘一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敢请潘公告诉我一声他是谁。”  “这老汉是宋翔英,被你打的是他儿子宋清。”  “那又为何不能打?”  “你知道宋湉吗?”  “听闻过,也不认识,好像是个读书人。”  “宋湉是他的亲弟弟。你打了他哥哥,他知道了如何干休。如今宋知县父母官大人是他的本家,十分看重宋湉。告起官来不是耍的。”  听了这样说众人都散了,牛歪对潘老爹拱手道:“劳烦潘公周全则个。”  他又伸出去扯宋清,宋清不搭理他。他对宋翔英道:“老伯莫怪,实在是看走了眼儿。”他并不等宋翔英答话鱼儿也不要拱手就走了。其余二人各人拿了一条鱼都散了。  潘老爹帮着宋翔英将宋清扶起来,安慰一番,让他不要与歪汉子计较。  宋翔英听了潘公叫那厮牛歪便也明白了八九分,牛歪本来就是泼皮破落户,家中有妻室,育有一儿,高堂尚在。于是问道:“敢问保正,这牛歪就是老槐树下那个牛家么?”  潘老爹道:“不是他是谁,只因他父亲仙逝得早,虽然其老母贤惠,教育儿子方面总是有些欠缺,多般是骄纵所致。”  父子两个仍旧卖鱼儿,还好此后没人来打搅,鱼儿也好卖。卖了二三两散碎银子和几吊钱。回到家里唐碧玉听了宋清挨打,丈夫宋翔英被欺负的事儿,便怒气冲冲地往大槐树下找牛歪算账去。宋翔英拉扯不住,还挨了一顿骂。  唐碧玉走到大槐树下的三间茅房前,便扯开嗓子对着他家门破口大骂,骂牛歪的母亲曹氏,说什么有屄生没屄教,生的儿子在外强抢强要,没得好死的绝户,天天在外惹是生非。又骂牛歪我宋家没惹你,也没有扯你的吊毛,让你惦记着我家的鱼儿,狠心短命的。多早晚横死野外,无人收尸,五脏六肺被野狗叼走,发臭的头颅被野狼吃了。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牛歪的妻子在树下纺机,一贯也听了人家来破口大骂的,多般还没这么狠毒的。听了不舒服便带着儿子走开了。牛歪的母亲打着拐杖出来,劝慰几句道:“宋家的婆娘,你就不要骂了,我家歪儿惹了你,或者要你家东西,老身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只怪老身老了打小没有管理好他,整天在外惹是生非,弄得乡邻乡亲得罪尽了。你们以后看见他就躲一躲,打他一顿也好,经官动府的去告也就不要去了,老身在这里求你了。老身在这里给你磕个头吧。”  老太太说罢果然巍颤颤地扶着拐杖下跪要磕头,宋翔英见了跑上期扯起来,原来宋翔英见唐碧玉走了又怕她闹出事儿,因此远远地跟着。见老太太说得恳切,将她一把扶起来道:“老夫人,是你儿子的不是。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我们受不起你这一跪的。”  老太太哭道:“我上辈子作孽呀生了这么一个报冤的孩子。累了众乡亲。你们宋家也是本分的一家子,也不知他损坏你家多少钱财,或者伤了你家里面的人,伤了人也得赶快去治疗,花了多少银子都记上把这份账送给我,我若是有钱财便还你,若是没有钱财死了到阴间也要保佑你们在阳界获得这份钱财的。”  看曹氏如此悲戚,宋翔英打落牙齿往肚吞,不提钱财的事儿,将老太太扶着坐好,便携着妻子回去了,不提。  宋湉府考过了紧接着又去院考,有几个院考就刷下来了,平时不甚读书,作文也不甚通顺的庄长青和沈思桓也考过了,庄长青父亲庄贵的生药铺子越开约大,在省城开了几家分号,结识的人儿也多,他们倒是十分高兴,整日留恋烟花,对于院考全没当做一回事儿。  府考题目是《孟子》中的题目: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这话是孟子回答齐宣王的提问,大意是说齐宣王若是想要实行王政就不要拆毁明堂,明堂是施行王政的殿堂。王政是周文王治理岐山时对于农民税收九取其一非常低,对于关卡和市场只是监督并不收税。宋湉对于这个八股文也答了个八九不离十。考完出来后大家也议论考试发挥的问题,有人自觉文章写得好的,也有觉得没写的不好的,都在考场外议论,见一顶轿子停在门外,一个身材稍显臃肿的人从轿子下来,身着官服,脚下是皂鞋。大伙一看原来是县尊大人。考场外的人就围了上去,县尊宋邦国微笑着对同学们问道:“考得怎么样?”  “不好!”当然也有人答:“还可以的!”  县尊大人说罢跟大伙挥手,然后进了学政房舍见学道去了。他在院考学道前躬身行礼,学道扶他起来道:“使不得。”提督学道品秩为正四品,主管全省科考教育。  宋邦国道:“卑职取过案首的宋湉乃一介寒士,父母早亡,半耕半读,极有孝道。其父亲宋翔升乃与大人同年发榜。”  学道王年生惊讶的问道:“你是说宋翔升的儿子?他今年进学了?”  宋邦国道:“正是宋翔升的儿子!”  “是你们依兰县的?”  “正是!”  王年生对手下道:“把依兰县的文章取来。”  他手下正在为试卷加密,贴封条。一会后便拿了一沓试卷,细细地翻阅,果然看见有籍贯依兰的。  王年生道:“你也是班科出身,自然知道这考试的规矩。既然你提了,我自然会关注的。有道是‘士先器识而后辞章。’你等会将宋湉叫过来我瞧瞧。”  “卑职遵命!”宋邦国领命而去。  宋邦国出去,只见刚才学生们早已离开,因此寻门而出,见宋湉跟李沐阳边走边聊,宋邦国毕竟上了年纪,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宋湉听见背后喘息之声,回头看时竟然是宋大人。只得停下来等他。  “大人,有事儿吗?”  宋邦国放慢了脚步,宋湉便迎了上去,宋邦国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宋湉让李沐阳在外玩耍,自己跟着宋邦国进了学道府。  只见一个男子比宋邦国稍高,很有精神的样子,坐在那里正喝着茶水。  宋邦国对宋湉道:“这位是学道王大人,当年与你父亲同年。”  宋湉躬身行礼道:“学生见过王大人。”  王年生放下杯子道:“你便是宋湉?”  “晚生正是!”  王年生见过宋湉之后道:“你们去吧,我知道了!”  宋湉和宋邦国出了门,末了宋邦国嘱托他继续努力读书作文章之类的话,宋邦国便打起轿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