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于然一成不变
在于燃还叫于然的时候,他17岁,却已经在卜算这一行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强大的直觉、悟性,还有玄之又玄的天人感应,简直像是生下来就要吃这一碗饭的。
领他入门的小叔,是正一教的正经道士,有证的那种。
每次提及他的天赋,小叔却总是叹气,嘟囔着什么“慧极必伤”。
“早知道不带你学这个了。”
当时的于然并不明白,任何得到都是有代价的,尚未成熟的心理只让他看得到眼前的不足为道的好处。
算命准多厉害啊。
于然当时飘到什么程度,他什么都不复习,只带三枚铜钱进考场,就能把选择甚至填空猜得八九不离十。
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于然依靠自己神乎其技的卜算能力,都活得相当幸运。
趋吉避凶,避祸求福。
于然以为自己能勘破天机。
那一天,于然醒来的时候就没来由的心慌,仿佛被一种近在咫尺的危险慑住了。
像一柄悬在他眼前的针,即使不刺下去,身体也本能感到恐惧。
铜钱合于掌心,摇晃的时候于然手都在抖。
断卦的时候,他近乎沉默了。
很清晰明了的卦象,但太清晰了。
卜卦的结果一般是暗昧不清,指向不明确的,更多的需要卜算者去感应和解读。
但那天于然算出来的结果,毫无转圜余地地告诉他——
你的父母有血光之灾,而且是立刻,马上。
他的爸妈现在应该在川藏线自驾游的路上,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于然拿起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卜算如神的惯性深深压在心底,坠着那一点轻飘飘的侥幸。
电话过了几秒在接通,“喂,然然,怎么突然打电话,想妈妈了吗?”
“……”
于然想要说话,喉咙里却挤不出声音,过了十几秒才磕磕巴巴地说出口,“你,你们在开车吗?我感觉不太好,你们现在能靠边停车吗,我不放心?”
妈妈笑得很不以为意,“我们在高速路上呢,怎么停?”
爸爸在驾驶座上接话,“别担心,我们下了高速就……”
他没能把话说完,一声几乎震裂耳膜的轰响通过听筒传到于然耳朵里。
然后是他爸妈短促惊恐的尖叫,再然后,是另一声让人心碎的猛烈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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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
“后车的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追尾,老于和嫂子……当场走了。”
于然安静得不正常,他没有哭,很平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他天生的灵感力根本不是馈赠。
天道忌满,人道忌全,窥测天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五弊三缺,偏偏是“孤”应到了他头上。
在那之后于然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怀疑自己,其实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看破”过,依旧走在那条既定的路上,无法更改。
可笑的是,他甚至无法验证。
于然孤魂一样在街上游荡,没有目的,也没有家。
天桥下的一个算命老头忽然叫住他。
“诶,小伙子,看你印堂发黑,面犯血光,最近过得不太顺吧。”
如果是以前,于然肯定会对这种水平比不上他万一的江湖骗子不屑一顾。
但那天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在那个算命老头摊位前蹲下。
“……能给我算算吗?”
老头问了他的生辰八字,又假模假样地掐算了几次,看向他眼神里带了点碰到好苗子的欣喜,“伤官配印,金白水清,命里还有华盖和太极贵人,算命的好苗子啊。”
于然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但是吧,”老头话锋一转,“你八字五行缺火,一潭死水,不是好格局,在名字里加个火吧,运气会好一点。”
一派胡说八道。
于然没有反驳,从钱包里数出几张大钞,后面干脆把整个钱夹都塞给他。
“谢谢你,对我帮助很大,这些是命金。”
然后不顾老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转头就走。
回去之后,于然真的去了派出所把名字改了,改成“于燃”。
他前脚刚迈出派出所,就被一把拉进了惊悚游戏里。
过新手副本的时候,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又用【阿波罗的神谕】问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他要耐心等待,一盘死棋中唯一的变数。
—————
于燃空泛地望着一片黑的视野,回想起进副本前在会长办公室里和马修的对话。
“老大,我之前就跟你提过的……你记得吧?”
于燃言辞含糊,没有直接点出那件事。
马修没什么表情地点头,仿佛早有预料,“就是下一次了吗?”
沉默表明了于燃的态度。
两人默契地没有挑明。
下一个副本,就是格里的死期。
格里虽然在银翼里人厌狗憎的,但在会长的约束下,勉强也算一把锋利的刀,在副本开拓和悬赏委托里出力不少。
如果他真的突然死去,哪怕是公会里最讨厌他的波西卡——给他收拾了一堆烂摊子的外事发言人——也会停下手中的工作为他默哀的。
抛开一切私仇立场,他们是对抗惊悚游戏的同盟。
任何一个盟友的死去,都不会令他们感到开心,因为那意味着,惊悚游戏的胜利又近了一步。
哪怕格里疯狂、不可理喻、完全听不懂人话,也没人想见到那样的场面。
于然很早之前就提醒过马修,让他管教格里,不要再肆无忌惮行事,在副本里要小心再小心。
但就像他从来没有改变过命运,马修也从来没有改变格里。
在通往死亡的路上,他一步都没有驻足。
马修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表示。
他没有下任何徒劳的命令,去阻止格里进入【overdose】。
格里想要找死,没有人能拦得住。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林寒剑平缓温和的语声打断了他长时间的沉默。
“闭上眼睛往前走,船到桥头自然直。”
于燃抱着胳膊,手指轻轻在肩骨上敲击。
“如果摔了呢?”
“那就摔吧。”
即使不睁开眼睛,于燃也能看见林寒剑那豁达的、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