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凌晨的抉择（1）
杨锋颓然的面容渐渐变得温和。胡十亿不知道，他的提议，让杨锋兀自沉思了这么久。
“好，这桩积案，你和向前加入，所里和县局全力配合合力侦破。”杨锋扬了扬手，想起潘新民和秦思赴，他的鼻子有些发酸，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秦思赴的座位杨锋一直给他留着，每次经过，就好像他出差办案还会回来一样。
今天一早，林小梅陪余音回所里整理秦思赴的遗物，从抽屉里整出一包还未用完的膏药。他记得当时还调侃秦思赴年纪不大，却一身膏药味。秦思赴神色平静，却嘴角上扬：“这可是我的功勋，别人还没有呢！”
余音整理得很仔细，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在办公桌抽屉的第一格，一本棕色笔记本上静静放置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她小心翼翼拿起首饰盒轻轻放置一旁，先打开了笔记本，里面有秦思赴的一页愿望清单：媳妇从北方远嫁过来，好久没回家了，争取今年陪她回北方过年；朵朵小学毕业了，暑期想去旅游，争取请个年休假陪她，一家三口一起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结婚15周年纪念日快要到了，给媳妇买了爱心铂金项链，希望那天不值班，可以陪她过节；再过两年，争取调到县局，媳妇的事业也很重要，可是，我舍不得咱溪头……
余音的泪水无声息地滴落在笔记本上，她颤抖地打开精致的首饰盒，将项链紧紧地贴在胸前。
林小梅轻轻揽过她的肩：“你一定要好好的，带着他的那一份，给朵朵双倍的爱。”
两个女人的泪水灼得人心里发痛，杨锋轻轻掩门仓皇而出。
余音临走时，将秦思赴的工作笔记交给了杨锋，那是他的警情日记。其中就记录了一条对于20多年前积案的见解：“可能存在第三人”！
就在这时，办公区内，凌晨蹭得站起来，“我不去”三个字如平地一声惊雷响起，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凌晨挂断手机，坐在工位上生闷气，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怎么了？”潘向前默默给凌晨递了一张纸巾。
凌晨语噎：“我妈找了局长，说不让我待在派出所了，央求局长把我调到县局网监大队。”
“太丢人了，哪有这样求调动的。”凌晨憋屈至极。
“恼火的是，局长还真答应了。”凌晨嘴一瘪，“向前，我该怎么办啊？我妈说，要是我不接受她的安排，就托关系把我调到其他单位。”
潘向前拧紧眉心，这事真不好办！
“如果你妈真非得让你换岗，你怎么办？”潘向前觉得这事凌晨的态度是关键。
“我要跟她抗争到底。”凌晨才鼓起腮帮气不打一处来，下一秒就如同霜打的茄子，“其实前段时间从明城抓捕回来，我妈就动了想把我往县局网监大队调动的心思。当时我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
“你想清楚了，如果真不想去县局网监大队，那就要摆明态度，做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干咱们这一行的，家人的支持太重要了。”潘向前提醒道。
“嗯，我先把这事跟所长报备，万一局里那边有动作，让所长先帮我顶一顶，我这就回家做我妈的思想工作。”凌晨暂时按下心中的焦躁，不断安慰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上官佳人听说凌晨要回来，心中警铃大作。她白了凌晨爸爸一眼：“我说老凌，你得跟我同一战线，别胳膊肘往外拐。”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晨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在溪头镇派出所待得好好的，你非得给他换什么工作。孩子大了，你不用凡是都给他作主。”老凌话不敢说太绝，不然家庭地位更不保。
“他们所里都出人命了，那么好的警察，出个警的功夫，人就没了。你说，这家人不得心疼死。”上官佳人红了眼眶，“别说他家人了，我听得都心疼。”
“哎，是挺让人心疼的，但那是个例，基层派出所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当刑警可比这个危险系数大多了。”老凌低低劝道。
“不行，只要有危险的概率，那就不能继续干下去。他在警校学的专业本来就是网络安全与执法，县局的网监大队不是正合适吗？”上官佳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明智。
“你得问晨他自己愿不愿意，工作是伴随他一生的事情，他要是心生抵触，会埋怨你一辈子的。”老凌耐心分析道。
“所以，我需要你的支持，这回得听我的。局长那边都松口了。”上官佳人执意坚持，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任何的危险她都不敢赌。
老凌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反正等会儿凌晨就回家了。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开门声响起。
“哟，儿子回来了，我得赶紧做饭。”上官佳人瞪了老凌一眼，“老头子，你得给我把立场站稳了，如果这回儿子的思想工作做不通，以后你别想吃我给你做的饭。”
老凌语噎：“不给做吃的，这惩罚太重了。”看来，凌晨的吃货属性随了他爸。
凌晨一回家，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老爸，见他心虚地不断往自己身上瞟，凌晨就知道自家老爸也被老妈给威胁了。
“说吧，老凌，是不是被佳人威胁了？让你一定要做通我的思想工作？不然就不给做好吃的？”凌晨三连问。
“儿子，你真聪明，不愧是当警察的。”老凌嬉笑着摘下老花镜。
“你妈呀，这辈子没人能左右她的决定，她护你就跟护眼珠子似的。她也是担心你，你要不好好考虑考虑。”老凌试探性地问。
“爸，你能不能有些骨气，别啥事都听我妈的。这样显得很不爷们。”凌晨看着不争气的老凌，脑子嗡嗡作响，这上官佳人在家也太权威了。
一路上，凌晨想了好多招，什么糖衣炮弹式、苦肉计、耐心讲道理等等，可一回到家，没见到上官佳人，他就知道这次的思想工作难于上青天。
凌晨想起明城抓捕时，秦思赴那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想起他没日没夜泡在所里忙碌的身影，想起他躺在抢救室中那苍白的脸。
如果说心里没想法没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跟他一起共事一年的前辈，就这样牺牲了。
凌晨以前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为什么当警察。是老妈说现在警察入警率很高，而且可以锻炼身体减肥减重，他这才稀里糊涂地报考了警校。
当他好多同学都在为一份工作忙着应聘或参加考公考编时，他已通过公安联考入了警队，惹得同学们羡慕不已。
参加工作久了，他发现警察远没有想像得那么威风体面，他们的工作需要细致耐心，需要有良好的体力，需要有容纳委屈的肚量，需要有勇于牺牲的奉献精神。
通过一年的锤炼，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有了明确的信仰。“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这句入警誓词，在秦思赴牺牲后，常常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回响。
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今天就是难于上青天，他也要试一试。
对于上官女士，凌晨决定要好好跟她斗智斗勇一番。眼下就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先干了饭再说。难得回家一趟，得好好尝尝上官女士的手艺，以凌晨对老妈的了解，今天这顿饭一定有蜜汁红烧肉和狮子头，
果不其然，等上官佳人做好饭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父子俩在下棋，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上官佳人心里一阵窃喜，不免多看了老凌一眼，看得老凌心虚得不行。但为了能吃上一顿好的，老凌觉得善意的谎言还是有必要的。他赶紧给上官佳人打了一个ok的手势。
这下稳了！上官佳人想到以后凌晨要是入了县局的网监大队，一下班回家就能吃到她做的热乎饭，就觉得老凌今天有说不出的帅气。
“妈，让我看看，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凌晨故作轻松，用手抓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嘴里送，“不愧是蜜汁红烧肉，独特的味道只能出自上官大人之手。”一顿马屁输出，上官佳人赶紧收回作势要打凌晨胖手的筷子。
“去，洗洗手再吃。”上官佳人的笑意荡漾在唇边。
一家人轻松愉快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上官佳人又洗了葡萄和蓝莓，一个劲往凌晨嘴里塞。
反正骗吃骗喝了，凌晨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妈，我很感谢那一年，您让我报考了警校。让我觉得人生有了奋斗的方向。
这一年来，我在溪头镇派出所过得很开心，我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本领，认识了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现在是数字化时代，我的专业特长也在所里有了用武之地。
我有了坚定的人生信仰，我明白自己的工作性质，也清楚会面临些什么，但我从没有这么庆幸过，庆幸自己能成为一名警察。”
凌晨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平复了有些激动的心情，继续道：“妈，我的干劲从来没有这么足过，我喜欢当警察，我喜欢在基层派出所。我可以尝试不同的警种，但当下，我不想退出派出所去县局的网监大队。如果我这个时候离开，就像是逃兵！我不想做这么没出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