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颜九冉

49. 第 49 章

    “婢子亲自瞧着先生细细诊了脉,那位小娘子并无大碍,娘子尽可宽心。”


    绿云从厢房回来,这么对悠悠转醒的颜霁说道。


    颜霁听了,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喃喃自语,“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最容易起热了,她的膝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颜霁掀了身上的被褥,便要下得床榻来,她不放心留青萍一个人在那儿,她必须得亲眼看看。


    绿云同叩香慌忙将人拦下,“娘子,您自己的身子还没安稳,那位小娘子那儿您又怎么能守得住?等您用了膳食,便好好歇着,婢子去守着。”


    颜霁坚持,青萍是因为受了她的牵连才遭此大祸,若不然,她此刻还在宛丘驿站平平安安的,又怎么会在这大雪天里被人莫名其妙的罚跪?


    冀州的雪总是下得很大,卷袭的北风搅着一股寒意能钻进人的骨头里去,颜霁不知道青萍跪了多久,更不知道她是怎么迎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怀着怎样的心跪在那冰冷的青板上?


    “我去看看她。”


    颜霁不顾绿云同叩香的阻拦,固执的下了床榻,披了衣衫便快步往前走。


    看着她那般着急的模样,绿云和叩香既然阻拦不得,也只能跟上。


    脚下还未踏出门槛,面前就横了两把长剑,颜霁顿住了脚步,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能出去?”


    颜霁望着近在咫尺的那间厢房,问身后匆匆赶来的两人。


    绿云和叩香面面相觑,垂下了头。


    见他们这般反应,颜霁转身便入了内室。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挣扎。


    颜霁明白,是她太着急,以至于她忽视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而她在这里又被冠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一个玩物。


    她没有任何人权,也没有任何自由,她不过是裴济困在这里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时供他发泄欲望的玩物,一个必须时时刻刻听话的玩物。


    当然,一个玩物也不会有任何尊严。


    稍有反抗,便会有鲜血流出,会有人会因为她而受到伤害,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这一刻,颜霁甚至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应该顺从?她是不是应该服从?


    如果她对裴济百依百顺,身边的人就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他们还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他们还有机会回去。


    似乎只要牺牲她一个,其他所有人都可以继续幸福下去。


    不只是青萍,还有沈易。


    没有她,他们也能继续生活下去,或许还会更美好,就像所有人一样,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颜霁动摇了。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身后的绿云同叩香看着颜霁被拦下后格外冷静,同前夜的疯狂截然不同,心中却也并不安稳,垂着头又跟进了内室。


    “娘子……”


    看着坐在床榻边发呆的人,两人嗫嚅着,慢慢走近。


    “娘子,您别担心,婢子会守着那位小娘子的,您……”


    颜霁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两人,忽然问道,“你们叫什么?”


    绿云顿了下,先是答道,“婢子名唤绿云,翻过年就十八了。”


    叩香见状,也自报家门,“婢子叩香,比绿云姐姐小一岁。”


    颜霁想了下,又问,“你们怎么来这里了?过些日子除夕可要归家?”


    绿云大抵猜出了颜霁的用意,她便如实说道,“婢子是郡府上的家生子,老子娘从前在老主母身边伺候,前些年老主母仙逝,一家子都得了恩典,出府去了。”


    颜霁勉强能听明白,她仍有不解,既是一家子都出了府,得了自由身,她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把你一个孤零零的留这儿了?”


    绿云解释道,“老主母仙逝前两年,定了婢子和叩香来伺候家主,一家子出府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颜霁点点头,又看向叩香,问她,“你呢?”


    叩香答道,“婢子是前几年才进府的,家乡受了水灾,没了活路,婢子跟着阿爹阿娘出来逃荒,实在熬不过去了,阿爹阿娘便将婢子卖了来。”


    说完,叩香垂下了头。


    听她说完,颜霁心里稍稳了些。


    颜霁知道,此刻她出不去,只能把青萍暂且托付给他们,毕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昏迷的青萍一个人扔在那儿的。


    “你们或许会好奇罢?”


    颜霁的目光转向远方,缓缓开了口,“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嫁了人的。”


    这句话如同一声震雷,就这么被她扔了出来,炸得绿云和叩香惊慌失色。


    “娘子……”


    绿云试图阻止颜霁再说下去,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了,闹不好是要人命的,只怕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了。


    可颜霁似乎没有听见,她还在继续说。


    “你们家主受了难,我救了他,没想到就这么结下了孽缘,我成亲当夜,他就逼着我跟他来了这儿,连青萍也是他途中拐来的……”


    此时的绿云和叩香恨不得什么都没有听见,更狠自己方才怎么没有拦下娘子,教他们小小的婢子听见这样的话。


    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这样的道理,是他们作一个婢子最首要记的保命规矩。


    可现在,他们二人都傻眼了。


    知道了家主这样的秘辛,可还能活得过明日?


    绿云和叩香不敢再想,扑通一声,跪在了颜霁面前,只能不断哀求她。


    “娘子……”


    二人甚至不敢提及一个字,只能不停地摇头,试图让颜霁立刻停下这个话题。


    家主的雷霆手段,他们不是没有见识。


    若说二人对家主没有仰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可说到底那也是从前的事了。


    自家主平了叛贼,再回郡府,这一番雷霆手段他们见识的不少了,且不提冀州上下流了多少血,便是这一方郡府内,上上下下处置了多少人,还记得那些日子,这郡府内的路都没干过。


    “青萍比你们还小,她才十五……”


    “娘子,您该用膳了,婢子瞧着再过会儿就没热气儿了。”


    绿云还不知如何拦下颜霁,叩香反倒起身端起了那小几上的青花宝相纹碗,重新跪在了颜霁面前。


    “是,婢子这就去守着那位青小娘子,您多用些膳食……”


    绿云也反应了过来,她怎么还敢继续留这儿,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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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霁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绿云匆匆施了礼,同叩香暗中点了头,转过屏风出了门去。


    “娘子,您可要用些别的?”


    叩香干脆将那几小碟菜也一并端到了颜霁面前,任她挑选。


    颜霁没有胃口,她方才醒来已经喝过一碗甜羹了,只是瞧着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她不禁发问,“裴济很可怕吧?”


    这话把叩香吓得立刻低下了头,她岂敢回答?便是家主的尊姓大名,又岂是她这等婢子敢玷污的?


    颜霁见她被吓成这般模样,也不再问了。


    “你也去歇着罢,忙了这么久了,似乎天快亮了。”


    瞧着从窗边渐渐露出的青白,颜霁一个人缩在了床榻和帏帐那点子缝隙里,只有这个地方,能让她暂且稍稍安心些。


    她以为造成这一切是自己的原因,可回想起方才绿云和叩香大惊失色的模样,颜霁知道,不是她,是裴济,是他的原因。


    就在那一刹那,她就要放弃自己了。


    还好,她没有妥协,没有丢掉最后的自己。


    望着初升的太阳,将窗前染成一片粉红,照到脚下的却是一片灿黄。


    太阳有初升的时候,她也一定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颜霁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要活着,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


    这是爸爸妈妈常对她说的话。


    她要牢牢记住。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


    折腾了一夜,颜霁倚着床榻慢慢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厢房内又乱成了一团。


    绿云守了几个时辰,人果真如先生所说,起了高热。


    想起颜霁说起的眼前这位小娘子的来历,绿云有所怀疑,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一面熬了药,一面令人去请了小裴掌事。


    毕竟,这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她不敢自己拿主意。


    等了片刻,没见到小裴掌事,倒是派人传了话来。


    “尽力而为。”


    这几个字让绿云知道了家主对这位娘子的真实态度,可她同样知道那位娘子在颜霁心中的地位,怕是非同小可。


    因此,家主尽管是这般态度,绿云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试上一试。


    将药喂了,洇湿的帕子一条接着一条,绿云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


    稍稍缓了会儿的叩香进屋寻人,一眼扫过,人不在那床榻上,叩香心里慌了下,又缓下神来,满屋子挨着找起来,所幸人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消失。


    “娘子,您怎么在这儿睡了?”


    叩香将人唤醒,等颜霁缓过神来,将人扶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


    “巳时了。”


    叩香将人扶到床榻边。


    “青萍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


    叩香不如绿云,她的卡顿被颜霁一眼看了出来。


    “她怎么了?”


    颜霁瞬间精神了。


    “绿云姐姐说,那位小娘子起了高热,不过已经喂了药,不妨事……”


    高热二字一出现,颜霁就愣住了。


    片刻,叩香才听到吩咐,“等裴济回来,就把人请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