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百日与前几个祭日不同,几个七日都是祭亡魂,故祭祀需在夜间进行,而百日是祭天,故会在前几日准备好所有祭祀用具,所有参与祭天者提前沐浴熏香三日,到那日清早,旭日未升之时,所有仙家及皇亲贵戚们需尽数就位,在日头初起的那一刻,开始祭天仪式。


    由于要承接初升的第一缕日光,祭天台设在皇城最东侧,是一个石砌的巨大灰白色圆台,高出地面约三丈许,周围以半人高的栏杆圈起,台中央置有一口八尺来高的青铜巨鼎,其象征着国之重器,边上的石台摆满了贡品牺牲。


    圆台四边各留了一个开口,其下各有几十级石阶,大约每十级之间就有一个平台,此时每个平台上都立了一左一右两位仙家,而皇族子弟则按长幼亲疏次序列了队,候在下方祭天台之外,更外层则有击鼓奏乐之人,皆已准备就绪,只等初日升起,便可开始祭天。


    往正东方眺望而去,仍是一片天地交织的混沌之象,星子还明晰可见。


    殷烬翎立在第二层的石阶平台上,算是离祭台较近的,对面站着个由于起得实在过早,眼都还半闭着的叶南扶,他们上一层的平台,即距祭台最近之处,封荀和秦子铮垂手而立。


    一阵凌晨时分的微冷之风扑面而来,殷烬翎不禁打了个寒颤,稍稍将手往宽大的道袍袖子里缩了缩,忽觉鼻端有一股隐隐的怪异气味。


    她伸长脖子,侧过头左右嗅了嗅,只有初冬的冷风混杂着祭祀贡品的香气、生牲的血腥味以及香炉内的焚香,方才的诡异气味此时消弭无形,似乎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昏暗的天幕笼罩下,这一方祭台寂然无声,她只觉心微微往上提了提,有些不安。


    对面的叶南扶不知何时已然清醒了,他睁大了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的祭台,幽邃的黑眸与深沉浓稠的夜色浑然一体。


    殷烬翎喉间微微动了动,按下心头翻滚的惴惴之感,梗着脖子再度望向东边,几乎有些急切。


    又片刻,天地交界处终于泛起一抹晦暗朦胧的白晕,远空极不情愿地褪去了些许夜色。


    她悄悄松了口气,将有些僵硬的视线慢慢转了回来,然而才堪堪转到一半就顿住了。


    她听到了一声极细微、极尖厉、凄凉悼亡的乌鸟悲鸣之声。


    她猛地抬头向天空望去,此时白芒乍明,残夜正大片大片向后撤退避走,渐次脱落殆尽,遗落下几个乌黑的墨点,那是盘旋在半空的一群黑鸦,它们在祭台上方环绕回转,久久不去,鸣声悲戚哀恸,令人心惊。


    此时在场的仙家、皇族皆尽愣在了原地,纷纷仰头看向鸦群,鸦群啼叫了片刻,便有一只俯冲下来,直直窜进了祭台上的大鼎之中,紧接着又陆续有几只飞了进去。


    “早有预感会出事,如今果然没白来。”


    殷烬翎听见身边的叶南扶在喃喃自语,她骤然醒悟,顾不得祭祀正进行、旭日正东升,将礼仪教条规制尽数抛在了脑后,当先就三两步飞身掠过台阶往祭台上奔去,将要留待迎接第一抹朝阳的祭台此时空无一人,惟余数十只乌鸟在青铜大鼎上扑腾哀鸣,声嘶力竭。


    巨鼎高过她头顶许多,只见到乌鸟乱窜,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她足下一点,飞身而上,立到了大鼎的边沿,鸦群顿时怪叫着四散而飞,她低头朝里望去,只觉得耳畔风声在此刻停滞,天地间静得落针可闻。


    大鼎之内,底部结了乌黑发亮的一层,是已经凝固的血,干涸的血泊之中躺着一人,身着破败的青布衣裳,显然死去多时。身旁有只乌鸟,漆黑的羽翼被血染上了油亮的色泽,细短的喙中淌着血,也已气绝。


    “师妹!”


    台下似乎有人边喊她边奔上祭台来,但她此时耳中轰鸣一片,听不真切,她屏住呼吸,眼瞳死死盯着鼎内的景象,微微俯身下去想瞧个仔细,脚下一挪,靴子边角挨到了什么东西,她扭头看去,转身时带动了衣袍一扫。


    “咚”的一声闷响,仿佛丧钟敲鸣,撞得她心头一颤。


    那东西落下大鼎,掉在摆着贡品的石台上,是一个圆的卷轴,掉落之时似乎碰掉了什么暗扣,正滚动着缓缓展了开来。


    那是幅画,背景很单一,构图也乏善可陈。画中央一口青铜鼎,其上停着只乌鸟,鲜红的朱笔勾摹的鲜血从乌鸟口中淌下,溢满整个大鼎。


    当先的几位仙家已赶到了祭台上,有人驱赶着石台栏杆上的乌鸟,有人手持着法器罗盘测算相位,叶南扶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目光幽幽凝望着石台上的画作,封荀则在鼎旁暴跳怒吼着“殷梨你给我赶紧下来”。


    殷烬翎紧锁着眉,最后看了一眼鼎里的惨状,缓缓收回了视线,跳了下来。


    几人立马围了上来,封荀咬牙切齿道:“殷梨,你好样的,礼义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这种时候抢先出什么头啊!”


    殷烬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封荀还欲再说,被秦子铮伸手阻了,他冲封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温声问道:“师妹,上面情况如何?”


    殷烬翎抬起头,眼中一片灰败黯然,语声有些微不可查的发颤。


    “死人了。”


    “百日,毁了。”


    秦子铮嘴唇轻轻动了动,正欲说些什么,祭台下方的皇族亲属队列之中猝然迸发出一声痴狂大笑,一人突起扬声高呼。


    “妖妇姬氏,贼人谢霖,生无平卧,死不安歇!”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人按住,定睛一看,竟是淮安王,此时他面目惊怒,状似疯癫,被侍卫左右擒住,依旧狂笑怒骂,挣扎不休,直至被架着拖走,仍有零星秽骂之语远远传来。


    殷烬翎忽然有些理解封荀,七七那日亲眼瞧着变故在眼前发生,却怎么也找不出妖邪作乱的迹象,约莫也是当下这般挫败的感受。


    整个祭台都被仙家们里里外外翻过一遍,毫无所获;那幅奇诡的画也被用多方法器探查过,并无异状。


    青铜鼎被施法合力抬下祭台,里头的尸体也被拖了出来横放在地上,皇族亲属都被遣回自己住处休息,宫人们还需留着清理祭台与尸首,故而尚且远远围着,几个胆小的宫女拿袖子蒙着眼睛。


    这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面目惊恐狰狞,穿着的青布衣裳虽质地不错,却处处开裂,加之布满血污黑痕,显得很是破旧,身上有不少绳子缚过留下的擦伤,当胸一道口子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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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是其致命伤,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锐器伤。


    从其伤口来看,当时出血虽多,然而要说鼎中的这许多都是由此而来却着实夸张了些,况且,毕竟不可能直接在鼎中杀的人,只会是搬运而来,因此鼎中所留很可能大多是故意倒入的牲畜之血。


    着宫人与侍卫一一前来辨认,并无人识得其身份,又检查过尸身没有邪祟侵害、没有异变趋向之后,仙家们就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了,将此处留给宫人们清扫处理。


    殷烬翎跟着众人一同往住处走,步子很慢,便落在了最后,她不甘心地回望了一眼,几个内侍正将盖着白布的尸身抬起,她脚下微微一顿,随即便迎来了封荀凶狠的眼神,意思清楚明白:你再敢乱出头看看?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视线。今日之事她确实有些过于逾矩出挑,给天璇门招了不少闲言,疯狗其实也没教训错。


    她垂下头,拖着步子继续跟着人群走,倏忽间觉得似乎少了什么,她迷茫地抬头四下望了望。


    老哥呢?


    -


    叶南扶问了几次路,找到一座宫殿前。


    由于大多数皇族亲属都在皇城外头有自己的府邸,甚至有些还有封地,并不常来江宁,故而此次进宫吊唁时,皇城内都安排好了各自的行宫。


    这座行宫位置很偏僻,与众行宫所在之处都相去甚远,周边冷冷清清的,鲜有宫人出没,与此处主人那日在宫宴上远离众人而独坐的景象如出一辙。


    宫门从外头拴着,看样子是被软禁了。叶南扶取下木栓,推开了门。


    屋内的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对视片刻,看了看他身上的道袍,慢慢站了起来见礼:“见过道长。”


    倒还算清醒。叶南扶心道。


    他回了礼,跨过门槛,反手将门阖上,也不过问,便兀自坐到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淮安王一直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有些怨怒道:“是谢霖那贼子请道长来的?呵,他打算如何?又要污蔑我勾结邪祟,妖蛊害人吗?”


    “又。”叶南扶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殿下为何要说又?”


    “他当我什么都不知吗?”淮安王愤愤道,“广陵不就是被他和那毒妇姬氏合谋害死的,如今又要故技重施用到我身上吗?”


    “淮安王殿下,慎言。”叶南扶向后舒舒服服地靠到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身前,“我若当真是殿下所说的那位派来,单就方才那些言语,殿下便没了活路。”


    “死又如何,我这条命本就是广陵从阎王手里讨来的,如今还了下去陪他又何妨!”


    “殿下难道不想为广陵王平反昭雪了吗?”


    淮安王抿了抿嘴,沉默不言。


    叶南扶慢条斯理道:“我并非谁派来,也不会对殿下不利,我是来查明当年真相的。殿下也知晓,如今除了仙家应当没人敢管这事了。”


    淮安王静默半晌,谨慎道:“我如何能信你?”


    叶南扶一笑:“殿下别无选择。”


    淮安王立着思索了良久,尔后慢慢踱了几步,坐到叶南扶对面,深吸了口气,开始讲述起一个埋藏了数载的陈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