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悲歌一曲续断路

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只需做个静默的看客,将这场波澜尽收眼底便好。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终于在天际泛起最后一丝余烬后落下帷幕,漫漫长夜的风云变幻也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在初露的晨曦里。

曾俯瞰众生的绝代神王强势击杀暗夜君王,那缠绕了十几万年的圣体诅咒也在此时被生生打破。

他以一种睥睨年青一代的姿态,带着满身血痕与不屈,稳稳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神城的岁月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的星河,但这一夜的事件却足以在历史的长河中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这不仅是一个大时代轰然开启的序章,更是后荒古时代里,足以让后世修士反复叩拜的空前壮举。

消息像挣脱了束缚的狂风,迅速席卷了东荒的每一寸土地,让沉睡的山峦为之震颤;又化作滔天巨浪,在中州掀起层层波澜。

这注定是一场席卷天下的轩然大波,短期内恐怕再难有片刻平静。

然而…

几日后神城

宫殿宛如一座悬浮在云端的仙境,琉璃瓦在星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飞檐上的神兽雕塑仿佛随时会振翅而起,冲破云霄。

妖族宝殿高耸入云,金砖铺就的殿基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威严庄重地矗立在高空之上,殿顶的宝珠折射着月辉,仿佛与天地相接,吞吐着四方灵气。

主殿内,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柔和而温暖地洒在金砖地面上,映照出一道玄色身影正恭敬地躬身,向窗前那抹耀眼的红衣身影汇报着。

红衣似火,却柔和的光线下却透着一种沉静的寒意,仿佛能将周遭的空气都尽数消融。

“这是大道之伤。”玄衣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绝代神王为了保他,不惜动用自身神灵之血,以神则为引,才得以帮他斩断那纠缠不清的因果。”

“然而,尽管以神之序曲的无上力量磨灭了先天道图,可那先天大道并未彻底摧毁他的道基,却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斩断了他的生命本源,留下了这道无法愈合的大道伤。”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油尽灯枯,最多……最多只能再存活半年了。”

汇报者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乎连空气都为这个结果感到沉重,带着几分惋惜与无奈。

窗外,星辉如银,像被谁打翻的银河,垂落而下,与如水的月色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座圣城都笼罩在一层神圣的薄纱之中。

城中的建筑在这光辉的映衬下,飞檐斗拱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琉璃瓦与玉石柱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瑰美,宛如画家笔下最绚烂的梦幻之境。

而远处传来的、轻轻鸣动的歌声与琴曲,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清越悠扬,更是为这静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悠扬和宁静,仿佛连风都在驻足倾听。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宫殿之中,窗前站着的那道红衣身影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凝视着窗外的月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发出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长叹。

汇报者默默退出房间,锦靴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留下窗前的盘羽独自一人。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冰凉的窗沿,指节与玉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投向窗外的神城,那深邃的眼眸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有惋惜,似有了然,又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圣体将要陨落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迅速席卷了整个神城的大街小巷。

这无疑是一个震撼性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在神城激起千层浪,更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带着刺目的光芒,传向天下各地的每一个角落。

诸多大势力的探子如蜂群般涌动,将消息传回各自的山门。

一时间,无论是隐于深山的古老宗门,还是盘踞在繁华城池的世家大族,都被这则消息所惊动,议事厅内灯火通明,众人纷纷议论纷纷。

猜测着这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和即将引发的连锁影响。

神城,此刻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喧嚣之中,人声鼎沸,修士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街角、茶楼、广场,每一个人都在议论纷纷,声音里带着震惊、疑惑、惋惜,整个神城仿佛炸开了锅一般。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刚刚打破诅咒、迎来曙光的圣体,竟然会横生出如此巨大的变故。

“十几万年的诅咒被打破了啊!这意味着圣体终于能够继续修行,以他的天赋,说不定我们真能见证一位准大帝的诞生!”

一位白发老者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辉煌的未来。

“然而,他却只有半年可以活了……”旁边一位青衫修士接话,声音里满是颓唐,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周围的气氛也随之沉重下来。

另一边的阁楼里,颜如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烛光在她美丽的面庞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却掩不住那一丝淡淡的无奈。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摊开的古籍,书页上的字迹仿佛都带着一丝悲凉。

“天道不可逆,纵然诅咒破去了,生命也难以保住,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轻叹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空气中,瞬间被窗外的喧嚣吞没。

“真是繁华一场,凄凉落幕,谁能想到,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的。”

盘羽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闻言,站在窗前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接话道。

颜如玉转过头,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凝视着盘羽,带着一丝希冀问道:“你有办法?”

盘羽沉默片刻,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滑动,然后反问:“你是想说不死药吗?”

颜如玉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了一下,表示肯定。

盘羽转过身,走到厅中,目光落在那盏跳动的烛火上,淡淡地说道:“不死药确实可以救他,但我不会出手。”

颜如玉的眉头微微一皱,露出疑惑的神色,追问道:“为什么?之前你不是拿出过?”

在颜如玉眼中,盘羽并非吝啬秘法宝术之人,反而很大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虽然大道有伤,但也并非必死无疑,他尚有一线生机。“

”况且,我和他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不过是几面之缘,所以也没必要特意去给他什么不死药。”

“不过,如果他真的能放下一切,来寻我求法,我亦不会拒绝他。”盘羽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颜如玉沉默了,端起桌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却暖不了心底的微凉。

“是啊,他只要废掉四极秘境的修为,自毁道基,就能保住性命,像个普通人一样度过余生。”

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

“但是现在全天下的天骄都在盯着他,猜测着他到底会不会甘心就这样苟延残喘地度过一生。”

“你觉得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颜如玉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盘羽沉默了好一会儿,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然后他慢慢地开口说道:

“世人都认为他如果废掉四极修为,那就是为了苟且偷生,会沦为天下笑柄。”

“然而,我却持有不同的看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如果他仅仅是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为了所谓的名声,就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那我可真是高估他了。“

“这样的人,纵然天赋再高,恐怕也永远都无法登上真正的高峰。”

“相反,如果他能够为了生存下去,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与屈辱,果断地斩落自己的境界,那我反而会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是个有大智慧、能屈能伸的人。”

“毕竟,人要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不是吗?”

说完这些话,盘羽不再言语,他缓缓地走到大殿中心那幅刻满符文的道图之上,然后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开始进入修炼状态。

整个大殿里,除了盘羽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滞。

一场繁华过后,总是冷冷清清,如同盛宴散场,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秋的萧瑟。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一刻体现得如此现实,如此刺骨。

人们往往在利益面前变得冷漠无情,趋利避害是本能,而真正的友情和温暖却显得如此珍贵,如同寒冬里的炭火,可遇而不可求。

人生一路,几多起伏,如同山路蜿蜒,有巅峰的风光无限,也有谷底的幽暗无光。

昨日花开,娇艳欲滴,引得蜂蝶环绕,今朝却可能一夜风雨,便凋零落地,谁能真正自主?

就像那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绽放时热烈热心,光芒万丈,引得万众瞩目,可转瞬之间,碎屑纷飞,落幕时只剩下无尽的落寞,消散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另一处的孤院,格外宁静,院中的老槐树叶子早已泛黄,几片枯叶在夜风中打着旋儿飘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连空气都带着一丝萧瑟的凉意。

叶凡站在院子中央,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微微弓着背,轻轻咳嗽着,每一声都像是在撕裂他的喉咙。

带着血腥气的铁锈味从喉咙里涌上,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手中的白巾,早已被咳出的血水染成了一片鲜艳的红色,那刺目的红在皎洁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血色,目光落在那冷冷清清的庭院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

这院子还是他不久前意气风发时买下的,那时门庭若市,贺客盈门,可如今,却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与满院的落叶为伴。

人生就如同这庭院中的花开花落,有过绚烂夺目的时刻,引得众人追捧,却也逃不过暗淡凋零的命运。

一切都在尘世的风中飘荡,聚散离合,悲欢冷暖,皆无法捉摸,更无法掌控。

神城依旧是那座神城,城墙高耸,灵气氤氲,并没有因为叶凡的境遇变化而发生任何改变。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修士们依旧为了机缘、为了修为而奔波忙碌。

然而,当他再次踏入这座城市时,心中的感受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看得见繁华,却触不到温暖。

就在数日前,他还是那个世人皆知的圣体,打破了十几万年来的诅咒,前途无量。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语气里满是奉承与敬畏。

为了应付这些应酬,他的笑容从最初的真诚,变得越来越僵硬,直至最后完全麻木,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酸痛。

可如今,当他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情况却完全变了。

虽然他依然引人注目,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但却少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更多的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冷漠而疏离,像在看一件即将破碎的旧物。

当他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阵阵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那些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看,那就是叶凡,圣体又如何?还不是只有半年阳寿了。”

“真是可惜了,刚打破诅咒,就要死了,说不定是老天爷都看不惯他太出风头呢。”

“我看啊,他要是识相,就赶紧废掉修为,找个地方躲起来,省得在这里碍眼。”

那些冷言冷语,就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原本就因大道之伤而疼痛的身体,更添了几分寒意。

人生的百态,世态的炎凉,在这一刻,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街道上,人们对叶凡的遭遇表现出各种各样的态度,像一幅生动的世相图。

有些人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压抑的咳嗽,眼中透露出怜悯和惋惜,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议论着“天妒英才”。

而另一些人则毫不掩饰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甚至还故意提高了声音,发出嘲讽的言语,对叶凡落井下石,仿佛他的落魄能给他们带来某种莫名的快感。

叶凡默默地走在街道上,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又仿佛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了心外。

他感受着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冷漠的目光,听着那些或惋惜、或刻薄、或幸灾乐祸的议论。

但他选择了保持沉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握着白巾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内心被各种情绪交织着,有愤怒,为那些落井下石的嘴脸;有无奈,为这难以逆转的天道,也有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往何方。

终于,叶凡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是在为他的归来叹息。

这一天,他没有去拜访任何人,也没有回应任何消息,而是决定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他需要想清楚,是该为了活下去而放弃多年的苦修,还是该在仅有的半年时间里,拼尽一切,去冲击那更高的境界,哪怕最终粉身碎骨。

他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砰”的一声轻响,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在门外。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干净得有些冷清。

深夜,清冷的孤院中,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仿佛被冻住了,消失无踪。

只有几缕微弱的星光,费力地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给这院子带来些许暗淡而幽寂的氛围,落叶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轻响。

叶凡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星空,深邃的夜空如同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缀满了无数颗星辰,它们静静地闪烁着,仿佛在诉说着亘古的秘密。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初入修行界的日子,回到了与伙伴们并肩作战的时光,回到了打破诅咒时的万众瞩目……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如同走马灯一般。

喉咙又开始发痒,他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咳出的血更多了,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扶着旁边的老槐树,粗糙的树皮硌得手心生疼,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半年……”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带着血丝,“我叶凡的人生,绝不能就这样草草落幕。”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火星,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直起身,任凭冰冷的夜风吹拂着脸颊,吹散了咳嗽带来的晕眩,也吹散了心中的迷茫。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要走下去,用自己的方式,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在这天地间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转身回房,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房间里,他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窗外的星光依旧黯淡,神城的喧嚣也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关于叶凡的选择,关于圣体的最终命运,还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掀起更大的波澜。

而此刻的叶凡,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属于他的决定,一场与命运的最后博弈,即将拉开序幕。

夜色渐深,神城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有少数几处依旧亮着,如同暗夜中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注视着那个在孤院中,以残躯对抗天命的身影。

盘羽所在的宫殿里,那抹红衣依旧立在窗前,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孤院的方向,他轻轻摩挲着窗沿,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似是期待,又似是了然。

而神城的其他角落,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注视着孤院的方向,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那个足以影响整个修行界格局的答案。

是苟活,还是燃烧最后的生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