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孽海情债

一声凄厉、愤怒、饱含痛心与绝望的嘶吼，如同惊雷般在石洞中炸响！

靠在石壁上、气息奄奄的郗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的怒火，死死盯着苏梦瑶那因全力施为而汗湿淋漓、姿势亲密的背影！

她枯瘦的手掌猛地抬起，掌心残余的血光闪烁，竟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凌厉的掌风，带着玉石俱焚的恨意，拍向苏梦瑶的后心！

这一掌，并非杀招，郗娅已是强弩之末。但这凝聚了她残存功力与滔天愤怒的一击，足以重伤心神失守的苏梦瑶！

“师尊！”苏梦瑶如遭电击，猛地从与任玄力量深度交融的状态中被惊醒，骇然回头，只看到师尊那双痛彻心扉、如同看世间最污秽之物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住手！”洞口处的赵嫣也惊觉变故，灵雪剑意瞬间凝聚，一道寒气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向郗娅的手腕！

砰！

寒气与残存血光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郗娅的手腕被撞得一偏，掌风擦着苏梦瑶的肩膀掠过……

“嗤啦”一声，撕开了她肩头的衣衫，留下几道血痕。

苏梦瑶痛呼一声，身形踉跄摔倒在地，惊恐万状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师尊。

“你…你这不知廉耻的孽障！”

郗娅一击未中，更是怒急攻心，鲜血狂喷，身体剧烈摇晃，指着苏梦瑶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教你…红月秘法…是为救人…你竟…竟敢…假借救治…行此悖逆之举！你对得起…红月岛的列祖列宗吗？！”

她气得浑身哆嗦，腰腹间的伤口血如泉涌，生命的气息正飞速流逝。

“师尊！我没有！我只是…”

苏梦瑶又惊又怕又委屈，泪水夺眶而出。

“我只是…只是想救他…那血煞之力太凶…太猛…我…我被两股力量剧烈交缠冲击…心神一时……”

她百口莫辩，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浑身发烫。方才那一刻身心与力量近乎合一的投入状态，此刻回想起来让她心如擂鼓。

“够了！”赵嫣一声清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洞内混乱的气息。

她快步走到郗娅身边，并指如风，连点她几处要穴，强行止血。

“郗岛主，此刻内讧，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梦瑶或有失分寸，但救人之心不假！任玄体内血煞只是稍平，远未根除！”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梦瑶肩头的伤痕和泪眼，又看向气息更加衰败、眼神却依旧燃烧着愤怒与某种更深沉痛苦的郗娅，心中疑窦丛生。

郗娅的反应，太过激烈，甚至有些…反常。那眼神里的痛苦，似乎不仅仅是对徒弟的失望……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任玄，因方才的冲突和体内力量的剧烈波动，再次痛苦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体表的暗红纹路又有复苏的迹象！

“玄哥哥！”苏梦瑶不顾肩伤和心中混乱，立刻扑过去，再次运转红月心诀渡入他体内压制。

看着任玄痛苦的样子，郗娅眼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痛楚与无力。

“呼哧……呼哧……”

她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目光在任玄痛苦的脸庞和苏梦瑶焦急的泪眼间来回移动，最终颓然闭上，一行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滑落。

“冤孽…都是…冤孽…”她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凉。

“贤君…你…你当年…留下的…到底是什么…”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枯瘦的手指向任玄的方向，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托付般的决绝：

“瑶儿…继续…救他…用‘月引潮生’…务必…彻底拔除…血煞…”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赵嫣。

“赵姑娘…烦请…助她…守住灵台…莫让…戾气…反噬…”

有道是：孽海潮生摧玉寒，师恩剑指寸心残。红潮渡厄原非垢，血溅孤灯照影看。

说完这句话，郗娅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师尊！”苏梦瑶泪如雨下。

赵嫣心中一紧，立刻探查郗娅脉息，发现虽微弱至极，却奇迹般地吊住了一口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对苏梦瑶沉声道：“按你师尊说的做！摒除杂念，专注内息！我助你稳住任玄心神！”

苏梦瑶抹去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深知此刻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玄哥哥性命更是危在旦夕。

她紧守心神，再次将双手覆上任玄滚烫的胸膛中央。这一次，她心无旁骛，全力运转“月引潮生”秘法，红月心诀的内息如同最精纯澄澈的月光，柔和而坚韧地包裹、梳理、引导着任玄体内狂暴紊乱的血煞之力。

赵嫣则盘坐于任玄头侧，双手虚按他太阳穴，灵雪心法运转至极致。一股至精至纯、宛如万载玄冰般清冽凛然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入任玄识海深处，牢牢护住他灵台方寸之地，如同定海神针般抵御着血煞戾气的每一次反扑，防止其趁虚而入，反噬心神。

洞内，三方力量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泉水的冰寒之气弥漫，带来一丝沉静。

灵雪剑悬于上方，持续输出压制凶气的寒罡。

灵雪之力护持识海，稳若磐石。

红月内息则如同温柔的潮汐，在赵嫣力量构筑的堤坝内，一遍遍冲刷、消融着奔腾的血煞洪流。

时间在幽暗石洞中无声流淌。

汗水不断从苏梦瑶额头、鬓角滑落，浸透了她的衣衫，勾勒出少女因力量倾注而微微颤抖的轮廓。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濡湿，沾在一起，微微颤动，一呼一吸间带着沉重的负担，苍白的脸颊上满是专注与坚韧。

赵嫣的神情同样凝重，护持识海远比正面交锋更为耗费心神。她需要以最精妙的控制，既不能对任玄脆弱的灵台造成压力，又必须时刻警惕血煞戾气的阴毒侵蚀。

一丝冰晶般的细汗，也悄然爬上了她的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任玄体内最后一丝顽固而狂躁的血煞之力，终于在苏梦瑶锲而不舍、水磨工夫般的引导下，如同狂暴的凶兽被注入宁静安眠的咒语，不甘心地嘶吼着，最终缓缓消融、瓦解，被那柔和坚韧的红月内息彻底包容、吞噬、转化，化为一股相对温和的力量沉入他丹田深处。

他体表那些如同活物的暗红纹路彻底消失不见，滚烫惊人的体温也迅速消退至正常水平，紧锁的眉头完全舒展开，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安然。

“成了…”

苏梦瑶长长吁出一口气，这声音仿佛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双臂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骼般，从跪坐的姿势颓然滑落，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那双曾因力量和专注而亮的惊人的眼眸，此刻也被极致的疲惫所笼罩，其中还混杂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松懈以及一种…连她自己也无法完全理清的、完成了某种至关重要的生命连结的深刻复杂情感。

虽然身体仿佛散架般酸痛无力，但体内流转的红月内息似乎也因吸纳炼化了那狂暴之力而变得更加浑厚精纯，带来一丝奇异的充盈感。

赵嫣也缓缓收回双手，覆在膝上，灵雪剑的光芒彻底内敛归静。她看着任玄安宁的睡颜，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她抬眼看向力竭瘫倒的苏梦瑶，眼神柔和了许多，复杂的心绪在眼底翻涌：有终于保住任玄性命的欣慰，有对苏梦瑶倾力付出乃至承受师尊误解责难的心疼与感激，还有一丝极淡、却被强行压在心底深处、连她自己也不愿深思的黯然。

洞内一时陷入令人心悸的沉寂。惟有寒泉滴落石面的清冷叮咚声，以及郗娅微弱得几近于无、仿佛风中残烛的呼吸声。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锵…哒…哒哒……”

“仔细点！别漏过任何角落！”

“血迹！这里有新鲜血迹，往这个方向！”

“快！谷主严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那个姓任的小子和红月岛的妖婆！”

一阵压抑却透着凶戾的呼喝声，夹杂着兵刃刮擦岩石、急促而杂乱的多重脚步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由远及近，迅速从狭窄岩缝外的通道中清晰传来，带着刺骨的杀意！

墨隐谷的追兵，终究循着血迹和战斗的痕迹，如蛆附骨般搜到了这隐蔽石洞的附近！

赵嫣和苏梦瑶的脸色同时剧变！

刚刚因救人成功而稍稍放松的心弦，瞬间被这冰冷的声音猝然绷紧，勒入血脉，直欲断裂！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墨潭深重的寒潮，骤然席卷了这方小小的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