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武库余烬
巨礁上“武道非争，惟义与情”八字如铁铸刀刻，尚在众人心头震颤。
林风手握那枚非金非玉、触手冰寒的“天”字令牌，眼中贪婪与暴戾几乎凝成实质，死死盯着任玄刻下的箴言与郗娅以血显化的红月、九霄同源之图。
“不配？”
林风嗤笑一声，令牌在掌心翻转，幽光流淌。
“待我执掌天命，尔等皆为蝼蚁！这基石，归我了！”
他身形猛地前扑，青锋剑寒光暴涨，竟是直取礁石上那承载着盟约与同源之秘的刻痕！
“林风，你敢！”
任玄怒吼如受伤狂狮，不顾脏腑间冰火毒煞翻搅撕裂般的剧痛，强行提聚那桀骜难驯的残存真气。
断矛嗡鸣，灰白剑气再度吞吐，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决绝，悍然迎上！
“铛——！”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气劲炸开，礁石地面碎石激射！
任玄重伤之躯如遭重锤，踉跄后退，口角鲜血再次涌出，断矛几乎脱手，全靠一股不屈意志死死撑住。
苏梦瑶红绫如怒蛟出海，卷向林风下盘，却被他令牌反手一格，一股沛然巨力反震而来，红绫倒卷，苏梦瑶闷哼一声，气血翻腾。
赵嫣灵雪剑清鸣，剑尖直指林风厥阴俞穴，寒气迫人。
她脸色苍白，方才封印邪力消耗甚巨，怀中那张冰棺拓片更如万钧巨石压在心口…
“郗氏双生，镜花水月”八字灼得神魂生疼。然眼前危局，容不得她半分迟疑。
三方气机绞杀，杀意凝如寒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林风脚下，那斜插礁滩、庞大如山的巨神“天工”残骸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咔哒…隆隆…”机括转动之声！
声音起初细微，转瞬变得宏大，整个礁滩随之剧烈震颤！如同沉睡的巨兽被骤然惊醒！
“不好！”
赵嫣最先察觉，灵雪剑光倏然回收，厉声示警，“残骸有变！”
话音未落——
“轰隆！！！”
众人立足之地的礁岩，连同那块刻着盟约与同源图的巨大黑礁，竟猛地向下塌陷！
仿佛下方骤然被掏空！
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惊呼声中，任玄、赵嫣、苏梦瑶连同一众红月弟子，以及狂态毕露的林风，还有那沉重的封印着猩红血线的幽蓝冰坨，尽数随着崩塌的礁石，直坠而下！
天旋地转，耳边是巨石滚落的轰鸣与呼啸的风声。
不知坠落了多久，重重砸落之声与闷哼接连响起。尘埃弥漫，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得烟尘稍散，众人挣扎着爬起，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哪里还是血色礁滩？眼前分明是一处巨大无比、深埋地底的古老石殿！
殿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惟有几处断裂的巨大石梁斜插而下，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埃。
地面铺着巨大的青黑色石板，缝隙里同样积满灰尘。
四壁皆是浑然一体的巨大岩石凿刻而成，其上布满早已黯淡模糊的古老纹路，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洪荒气息。
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沉闷压力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这…这是何处？”一名红月弟子声音发颤。
“看那纹路…”
苏梦瑶扶着气息奄奄的郗娅，借着赵嫣灵雪剑散发的微弱冰蓝光华，望向石壁一角模糊的图案——
一弯残月，环绕着数道凌厉的剑形刻痕，虽经岁月侵蚀，其神韵却与礁石上郗娅显化的同源图中红月岛标志隐隐相合！
“是‘武库’！”
赵嫣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锐利如电，扫过这庞大石殿深处。
“清河剑派…真正的禁地武库！我们竟被那残骸机关带到了此地！”
“武库？”林风摔得灰头土脸，握着“天”字令牌的手却更紧了几分，眼中贪婪之火熊熊燃起。
“哈哈哈！天助我也！武库核心…同源之秘…都将是…”
他狂笑未绝，石殿深处，异响再临！
“咚！咚！咚！咚！”
沉重、整齐、如同巨锤擂地的脚步声，从石殿那幽暗的尽头传来，步步都撼动着地面厚厚的积尘，沉闷的回音在空旷的巨大空间里层层叠荡，直撞人心！
烟尘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排开。
一队身影，踏破尘封，缓缓显露轮廓。
通体闪烁着一种沉黯、厚重、非铜非铁的金属光泽，高逾九尺，膀大腰圆，关节处是巨大铆钉结构，行动间带着明显的僵硬滞涩感。
它们没有头颅，颈项之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刻满狰狞符文的方形金属块，中央一点猩红光芒，如同独眼，冰冷地扫视着闯入者。
手中持握的，是几乎与身高齐平的巨大开山战斧，斧刃厚重，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整整十二尊！
那猩红的“独眼”光芒，瞬间锁定了场中众人，尤其是被红月弟子护在中心的郗娅！
“黑斧铜人！”
赵嫣瞳孔骤缩，灵雪剑寒意暴涨。
“是叛徒引来的！他们目标…武库核心！”
她目光急扫，瞬间锁定石殿最深处——
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台上悬浮着一团柔和、纯粹、不断流转变幻的乳白色光晕。
光晕核心，似乎有一枚古朴的玉符在缓缓沉浮，散发出浩瀚而古老的气息，正是维系此地、乃至整个清河剑派根基的“武库核心”！
“保护核心！护住郗岛主！”
赵嫣厉喝，身化冰蓝流光，疾扑核心石台！
灵雪剑挥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罡气匹练般射出，瞬间在石台周围布下一圈急速旋转、寒气四溢的屏障——“灵雪寒罡”！
几乎同时，十二尊黑斧铜人动了！
沉重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巨斧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分作两路！
一路六尊，猩红独眼死死盯着郗娅方向，巨斧高举，如黑色山岳般碾压过来！
另一路六尊，则直扑赵嫣布下的寒罡屏障，巨斧抡圆，狠狠劈下！
“挡住！”
任玄目眦欲裂，强忍周身欲裂的剧痛，体内那桀骜难驯的残存真气疯狂注入断矛！
矛身嗡鸣震颤，灰白剑气再次暴涨，竟隐隐凝聚成一杆虚幻、却透着无尽镇压之意的巨大战枪虚影——镇狱枪意！
“破！”
他喉间爆出嘶哑怒吼，不退反进，拖着濒临崩溃的身躯，迎着碾压而来的六尊铜人，一矛刺出！
枪影如龙，带着一股崩山裂狱、镇压八荒的惨烈气势！
“轰！”
当先一尊铜人巨大的开山斧与灰白枪影轰然对撞！气浪如狂潮炸开！铜人庞大的身躯竟被这一枪蕴含的恐怖力量震得踉跄后退，沉重的金属脚掌在地面犁出深深沟壑！胸前那厚重的金属甲胄上，赫然出现一个深深的凹陷！
“呃啊！”
任玄亦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回，口中鲜血狂喷，断矛脱手飞出，整个人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全身骨骼都欲散架，丹田如被烈火焚烧、寒冰冻结，毒煞彻底失控，疯狂肆虐！
“玄哥哥！”
苏梦瑶悲呼，红绫暴涨，如灵蛇般卷住倒飞的任玄，将他拉回弟子组成的防御圈内。
红月弟子们早已红了眼，长剑组成剑阵，死死抵住剩余五尊铜人狂暴的劈砍，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每一次撞击都有人吐血倒飞，防线摇摇欲坠！
另一边，六尊铜人巨斧轮番劈砍在赵嫣布下的“灵雪寒罡”之上！
“嘭！嘭！嘭！”
冰屑纷飞！
那凝练的冰蓝罡气屏障剧烈震颤，光芒急速黯淡！
赵嫣俏脸煞白如雪，嘴角一缕鲜血蜿蜒而下，持剑的玉手微微颤抖。
她不仅要维持寒罡，更要分神感知那武库核心的状态，心神损耗巨大。怀中那张拓片带来的冰寒悸动，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
就在寒罡屏障光芒黯淡到极致，即将破碎的刹那——
“嗤——！”
一声刺耳的锐响，并非来自铜人！
只见被红月弟子拼死护在中间、气若游丝的郗娅，枯槁染血的左手，竟再次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她并未攻击铜人，而是五指箕张，遥遥对准了那被赵嫣护住的武库核心！
一股粘稠、黯淡、却蕴含着红月岛本命精元的血光，自她掌心喷薄而出！
这血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数十丈，精准地射入那乳白色的武库核心光晕之中！
“嗡——！”
核心光晕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里，猛地融入了一缕不屈的绯红！
光芒流转，在石台上方急速变幻、勾勒！方才礁石上显化的景象，竟在这武库核心的光晕中，以更为宏大、清晰的方式再次呈现！
左幅：红月孤悬，岛屿轮廓，血色地脉如血管搏动——红月岛！
右幅：剑峰插天，山势连绵，清冽剑气似星河垂落——清河剑派！
两幅图纹的地脉走势、灵力运转的核心节点，在光晕中央完美地交汇、融合！
一股源自同根、磅礴浩瀚、古老沧桑的恢弘气息，轰然充斥整个武库石殿！
那气息，仿佛沉睡的祖脉被唤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同源一体！铁证如山！
这源自血脉、显于武库核心的磅礴气息，似乎对那黑斧铜人有着某种天然的压制。
十二尊铜人狂暴的动作齐齐一滞，猩红独眼的光芒剧烈闪烁，如同遇到了天敌，竟显出一丝本能的畏惧与混乱！
赵嫣压力骤减，趁机催动灵雪剑，寒罡光芒为之一凝。
林风看着那核心光晕中清晰无比的同源图景，眼中的贪婪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握着令牌的手青筋暴起：
“同源之力…掌控此力，何愁天下不归！”
他身形一动，便要趁乱扑向核心石台！
然而，异变再生！
那被任玄以“镇狱枪意”击退、胸前凹陷的铜人，猩红独眼疯狂闪烁，猛地锁定倒在地上挣扎欲起的任玄，以及远处正竭力维持血光、显化同源的郗娅！
“吼——！”
铜人发出一声不似金铁、反倒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胸前凹陷处，符文剧烈扭曲，那点猩红独眼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光芒投射而出，竟在铜人前方尺许的空中，扭曲、凝聚！
一个模糊、摇曳、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并非实体，只是一道由猩红光线勾勒的残影虚像。
他身着古拙长袍，样式奇古，非今非昔，面容隐在光影之后看不真切，惟有一双眼睛，锐利如穿透万古时空的冷电，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漠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
虚影的目光，无视了激战的众人，无视了闪耀的武库核心，更无视了手握令牌、意图不轨的林风。
那两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锁链，先死死钉在濒死的郗娅身上，似乎要洞穿她衰朽的躯壳，直刺血脉深处。紧接着，那目光猛地转向地上口鼻溢血、挣扎欲起的任玄！
目光在任玄与郗娅之间，急速轮转！
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无形的共鸣，在这诡异的注视下，仿佛被强行从沉睡中唤醒！
任玄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悲怆轰然炸开，竟让他暂时忘却了周身剧痛，茫然抬头，迎向那虚影的目光！
郗娅浑浊的眼底，那丝微弱的光似乎也剧烈跳动了一下，枯唇无声地翕动。
整个武库石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激战暂停，杀机犹在。铜人独眼猩红闪烁，赵嫣寒罡流转，林风手握令牌蓄势待发，苏梦瑶与红月弟子剑拔弩张。
一切的焦点，都汇聚在那道自铜人核心浮现的诡异虚影，和他那穿透血肉、死死锁定任玄与郗娅的冰冷目光之上。
这目光，在探究什么？
这血脉的悸动，又昭示着何等被岁月掩埋的滔天隐秘？
武库核心光晕中的同源图景，在这虚影的注视下，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血色弥漫的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