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来电
缆车平稳地滑向山脚,将老君山的巍峨与云海的壮阔一点点收束回视野。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那股被疲惫掏空的感觉才真实地袭来。
五个人,连最精力旺盛的柳熙然都蔫了,在景区出口附近随意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面馆。
柳熙然有气无力地支在油腻的塑料桌面上,连点菜都透着疲惫。
面很快端上来,没人说话,只有稀里呼噜的吸面声在小小的店里此起彼伏。
谢夭夭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把脸埋进面碗里,被顾雪轻轻扶住。
唐清浅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缓慢,眉头微蹙,显然身体的不适还未完全散去。就只有夏禹和柳熙然还能保持正常的模样。
匆匆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面,拦下出租车回到了云栖小筑。
推开古朴的木门,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山茶花在暮色中静静绽放。李奶奶大概是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看到他们这副“丢盔弃甲”的模样,心疼地“哎哟”一声:“累坏了吧?快!快回屋歇着!热水都烧好了”!
夏禹笑着寒暄,留在楼下陪李奶奶说说话,也给几个姑娘上去洗漱的时间和空间。
柳熙然精神状态尚可,自然留在最后。顾雪也累极了,但还是先照顾着明显已经睁不开眼的谢夭夭:“夭夭,醒醒,先洗洗再睡”。
“唔....顾雪姐...困...”谢夭夭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顾雪身上,声音含混不清。
唐清浅朝顾雪微微颔首示意,让她先带困倦的谢夭夭去浴室简单冲洗。自已则径直走向最里侧那间单人房,脚步略显虚浮,去取换洗的衣物。
夏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最后一个走上二楼。楼下那一个小时的休憩并未真正缓解筋骨深处的酸痛,更像是将疲惫暂时封存。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渗入的暮色和小院昏黄的灯光。他反手将沉重的背包卸下,随意扔在沙发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揉捏着酸涩僵硬的颈肩。歇了片刻,才撑着沙发扶手起身,放轻脚步走向顾雪和谢夭夭的房间。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条缝。
两个女孩已然沉入梦乡。顾雪侧身躺着,一只手臂自然地环着蜷缩在她怀里的谢夭夭。
谢夭夭的小脸埋在顾雪的肩窝,呼吸均匀悠长,睡得昏沉香甜。夏禹的动作越发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份疲惫后的安宁。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来,带上房门,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干净浴巾——应该是顾雪帮自已翻出来的。走向浴室,手刚刚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还未用力拧动——门竟从里面被拉开了!
夏禹错愕地抬眼,正对上柳熙然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脸。她裹着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几缕贴在光洁的颈侧,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沐浴露的甜香扑面而来。
两人在浴室门口狭路相逢,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夏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别开脸,视线迅速垂落在地板上——上次的“教训”他可记忆犹新。
然而,柳熙然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已困倦的世界里,对这份“避嫌”毫无察觉。
她像是没骨头似的,带着一身温热潮湿的水汽和浓郁的馨香,向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将身体靠了过来。柔软温热的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夏禹的胸膛。
那混合着水汽、沐浴露芬芳和刚洗完澡特有暖意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夏禹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凝滞了半拍。大脑还未来得及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就听到柳熙然带着浓浓鼻音、嫌弃地嘟囔了一句:“啧...都是汗味...” 她小巧的鼻子还配合地皱了皱。
可紧接着,她却又自顾自地嘿嘿低笑起来。没等夏禹反应过来,她温软湿润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叨”了一下。
“睡觉去了哦~” 柳熙然的声音慵懒又满足,仿佛完成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小事。她裹紧浴巾,像只餍足的猫咪,趿拉着拖鞋,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甜香,脚步轻飘却目标明确地走向自已的房间,留下“咔哒”一声轻微的关门响。
客厅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夏禹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胸膛上残留的温软触感和脸颊上那一掠而过的湿润微凉,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刚刚被“袭击”的地方,那里仿佛还停留着一丝奇异的麻痒感。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柳熙然紧闭的房门,浴室门口弥漫的湿热香气尚未散尽。
一股荒谬又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身体深处翻腾的疲惫,让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汗水和尘土,也暂时缓解了肌肉的酸胀。他闭着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肩上,脑海里只剩下空白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松弛感。
直到皮肤都有些发皱,夏禹才关掉水阀。他随意地套上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用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推开浴室的门。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小院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沙发和桌椅的轮廓。
“嗡...嗡...嗡...”
声音来自沙发角落。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倏然亮起,映亮了旁边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的、他换下的外套一角。
陌生来电?夏禹蹙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通往几个姑娘房间的走廊,门缝下皆是一片漆黑寂静。他不想惊醒任何人。
几乎没有犹豫,夏禹迅速抓起外套套在身上,轻手轻脚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一股凛冽的、带着初春寒意的晚风瞬间灌入,吹得他一个激灵,睡意被驱散了大半。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将屋内的温暖与沉睡隔绝在外。
阳台不大,冰冷的栏杆触手生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寒夜中朦胧闪烁。他按下接听键,将冰凉的手机贴在耳边。
“喂”? 他的声音带着低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个有些失真、带着明显疲惫和沙哑,却又无比熟悉的男声:
“哟,好久不见”。
这声音...夏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他几乎是立刻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再次确认那个陌生的号码,然后迅速贴回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压抑的怒火:
“谢云峰?你个狗东西!你他妈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呼...是啊,是我。眼下...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点。奶奶跟我说,你把我家那小祖宗拐去老君山了”?
“你还给奶奶打过电话了”?夏禹迅速抓住关键信息。
“刚打过,用新号码。之前的手机...出了点状况,废了”。谢云峰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随即,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夏禹的心上,“夏禹,听着,我大概...找到我爸妈的位置了”。
夏禹下意识地看向屋内顾雪和谢夭夭房间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小姑娘沉睡的脸庞。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语速飞快:
“听着,谢云峰,情况比你想的复杂。我这边刚见过李成,严州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李云老爷子的儿子!关于兴隆建材和落霞镇,他已经在查!把你掌握的信息,尤其是位置,立刻告诉我!我马上联系李成叔,他们有力量,能...”
“不行!夏禹”!谢云峰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急切,“不能联系李成!不能通过官方渠道!至少现在不行”!
夏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本能的反驳冲动,声音低沉而凝重,如同压在寒夜里的冰:“为什么?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传来。几秒后,谢云峰的声音响起:
“因为...他俩手上也不干净”,谢云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失踪这么多年,又不出现,除了..说难听点,为虎作伥之外,还有其他的路走”?
冰冷的栏杆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底。这个可能,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当它从谢云峰口中如此直白、如此痛苦地说出来时,那份残酷才显得如此真实而沉重。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高速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怎么”?夏禹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还抱着幻想?还想着...让他们‘将功抵过’?用自已当诱饵,去赌一个他们能幡然醒悟、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是,我觉得..”谢云峰沉默一下,“谢文轩是个警察,你知道的,他是个警察..”
夏禹听懂了,谢云峰的意思是,他父母可能是被迫向形势低头,是一种卧底行为。
“你能保证”?
夏禹声音沉了下来。“用你的命去赌?还是..用更多的人命去赌”?
“不能...”谢云峰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痛苦和无力,“我..我不能保证...夏禹...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夏禹没说话,继续等待,等待着谢云峰的想法。
“所以...我宁肯!宁肯不让夭夭知道这些!宁肯让她永远以为她的父母是失踪的、无辜的受害者!是值得她思念和骄傲的人”!
谢云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的父母...不该是这个身份!不能是这个身份!夏禹,你明白吗?!如果真相是那样...那对夭夭来说,比父母死了还要残忍一万倍!我不能...我绝不能让她承受这个”!
夜色深沉,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电话两端,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栏杆被轻敲的声响。
“谢云峰,你个狗东西,地址,你知道的一切都报给我”。
声音散在寒冷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