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一缕狼烟传帅令，三军齐动定乾坤
中军帅帐前的广场，此刻已成了一座孤岛。
雨水冲刷着地面，将刚刚那场短暂屠杀留下的血迹稀释、冲淡，汇入泥泞。
魏定没有回头去看帅帐里那压抑的死寂，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五千名在雨中静默的袍泽。
他平静地扫过脚下那几十具尚有余温的尸体，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特制竹筒。
竹筒不过手臂长短，两端用蜡封死，入手微沉。
他撕开油布，拔掉一端的蜡封，露出里面一截缠绕着麻绳的引信。
魏定没有丝毫的犹豫，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拇指一弹，火星亮起，点燃了那截引信。
“嗤——”
引信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将竹筒扔出去，也没有将其举高，只是那么平平地托在手中，冷静地等待着。
数息之后，一股浅红色的烟雾，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噗”响，从竹筒的另一端猛然喷涌而出！
那烟雾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感，在湿冷的空气中非但没有立刻散去，反而迅速地向上升腾、凝聚，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化作了一道极为醒目的、如同鬼魅般的血色狼烟。
这烟雾，足以让数里之外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信号，已发出。
“结阵，戒备。”
魏定将手中那已经变得滚烫的竹筒随手扔在地上，对着身后那几名早已按捺不住的心腹队率，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
北玄大营，各处营寨。
这场突如其来的深夜阅兵，本就让无数被惊醒的士兵心中充满了困惑与抱怨。此刻，当中军帅帐的方向，那道诡异的红色烟柱冲天而起时，整个大营，瞬间陷入了一片更大的骚动与议论之中。
一处负责巡逻主干道的百人队，刚刚完成换防，正准备找个避雨的角落偷懒。
“快看！那是什么玩意儿？”一名年轻的士兵最先发现了异常，他指着远处那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异的红烟，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中军大帐那边在搞什么鬼？”队里的老兵痞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红色的烟，怕不是王帅他老人家兴致来了，在帐里烧了什么番邦进贡来的奇香吧？”
“我看不像。”另一个士兵皱着眉头，猜测道，“这颜色，看着邪乎得很。该不会是……在行什么祭祀之法，为我等接下来的大战祈福？”
“管他呢！”老兵痞将长枪往肩上一扛，“天塌下来，有帅帐那帮将军们顶着。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地巡咱们的街，少管闲事，多活几天比什么都强。”
绝大多数的士兵，都与这名老兵痞抱着同样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中军帅帐，是整个大营最安全、最不可能出事的地方。那里的变故，无论多么奇怪，也必然是在王帅的掌控之中。
他们猜疑，他们困惑，却没有一个人，将其与“敌袭”二字联系起来。
除了一个人。
……
后方哨卡，那座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孤寂的木寨之内。
宋然刚刚脱下那身湿透了的重甲，正准备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喝一碗热姜汤，将心中那股子屈辱与寒意，一并驱散。
可就在他赤着上身，拿起布巾准备擦拭身体的那一瞬，他帐篷的帘子，被一只手猛地掀开。
络腮胡队率王头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指着帐外，声音也变得尖利扭曲。
“将……将军！您快……快出来看！”
宋然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顾不上穿衣服，抓起搭在一旁的佩刀，一个箭步便冲出了帐外。
夜空中，自中军帅帐上空升起的红色烟雾异常的醒目，宋然可以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巧合，加上诡异的那五千援军，此刻的中军帅帐，极有可能已经遇到了危机！
宋然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不再有任何的犹豫，不再有任何的迟疑！
他冲回帐内，甚至来不及穿上那身繁琐的重甲，只是抓起一件皮甲胡乱地套在身上，提起自己的佩刀，便再次冲入了雨中！
“将军！您这是……”
王头儿等人被他这副状若疯虎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
“别问了！”宋然的眼睛早已赤红，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兵，声音嘶哑地嘶吼着，“快！所有能骑马的，都他娘的给老子备马！”
“我们……去中军！”
……
东面，绝壁之巅。
寒风，如同一柄柄无形的冰刀，疯狂地切割着这片死寂的绝地。
李嗣业身披重甲，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矗立在悬崖的边缘。
他身后的四千神怒军将士，同样沉默如铁，仿佛早已与这片冰冷的山巅，融为了一体。
他们已经在这里，顶着刺骨的寒风，忍受着腹中的饥饿，静静地，潜伏了整整一天一夜。
就在此时，远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北玄大营之中，一道血红色的烟柱，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
那抹红色，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是如此的醒目，如此的……妖异。
“将军，是信号吗？”
一直侍立在他身旁的亲兵小旗陈石，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李嗣业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山巅特有味道的空气。
然后，他那双一直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两团，足以将整个黑夜都点燃的，熊熊烈火！
“是。”
他的声音很轻。
却让身后那四千名将士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彻底沸腾！
李嗣业缓缓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身后那片沉默的钢铁森林，冷静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准备！”
“哗啦——！”
回应他的，是四千名将士同时起身的、整齐划一的甲叶碰撞声！
无数名士兵从身后那巨大的行囊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捆捆粗如儿臂的登山绳索，和一个个闪烁着森然寒芒的四爪铁钩！
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将绳索的一端，牢牢地固定在了悬崖边那些坚硬的岩石之上。
“索降！”
李嗣业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他第一个，将绳索缠在腰间，背对着那片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没有丝毫的犹豫，纵身一跃！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四千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下山的猛虎，又似归巢的猎鹰，顺着数百条垂下的绳索，向着那片被云雾笼盖的深渊，向着那座灯火通明，却对即将到來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的猎物，发起了最后的，致命的扑杀！
……
与此同时，岳麓山南麓，五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林之中。
杨再兴一身玄黑色的重甲，手中提着他那杆标志性的大黑铁枪，如同一尊沉默的杀神，静静地立在一棵参天古木之下。
在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整整一万名神武军的精锐！
他们衔枚摘铃，马裹铁蹄，潜伏在这片黑暗的森林之中，早已多时。
那股由一万名百战精锐汇聚而成的、压抑到极致的杀气，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当那道血红色的狼烟，从遥远的北麓冲天而起时。
杨再兴那双一直微闭着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酷与不耐，只有纯粹的、如同饿了三天三夜的野兽，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嗜血的疯狂！
“终于……”
“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