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进步，从来都不是纵容
杭市互联网法院门前人头攒动，十几家媒体的摄像机对准了台阶。叶辰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西装的领口，身旁的肖清雪正低声与张建国核对最后细节。初秋的阳光依然灼热，照在法院门前的国徽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叶律师！拼少少法务总监说您是在'哗众取宠'，您有什么回应？"《每日商报》的记者挤到最前面，话筒几乎戳到叶辰脸上。
叶辰停下脚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消费者维权什么时候成了'哗众取宠'？难道在拼少少眼里，所有维权者都是刁民？"
肖清雪适时补充："我们整理了近三年拼少少涉假诉讼案件，87%都以消费者撤诉告终，平均耗时14.5个月。这很能说明问题。"
记者们立刻炸开了锅，闪光灯连成一片。不远处，拼少少的法务团队正阴沉着脸快步走来。严正今天换了一身铁灰色西装，身后跟着三名律师，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郑明远，"肖清雪压低声音，"华东地区顶尖的商事律师，拼少少把压箱底的王牌都请出来了。"
叶辰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郑明远在业内素有"铁嘴"之称，最擅长用程序细节拖垮对手。
双方在法院门口狭路相逢。严正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叶律师，现在撤诉还来得及。我们愿意把补偿提高到5000元。"
"严总监数学不太好？"叶辰挑眉，"5988的十倍是，不是5000。"
郑明远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年轻人，法庭上讲的是证据，不是网红流量。"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围的摄像机。
叶辰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正好，这是我们准备的证据清单，共237页。郑老要不要先过目？"
法警适时出现，引导双方进入法庭。这是一间现代化的数字法庭，正中央的电子屏上已经显示"拼少少平台售假案"的字样。旁听席坐满了媒体记者和闻讯而来的消费者代表。
"全体起立！"
审判长是位四十出头的女法官，短发干练，眼神锐利。叶辰记得她的资料——王丽法官，以审理电商纠纷案效率高着称，曾创下当庭宣判的纪录。
"原告方，"王法官开门见山，"请陈述诉讼请求。"
叶辰站起身，西装袖口露出半寸雪白的衬衫，整个人挺拔如松："第一，判令商家履行'假一赔十'承诺，赔偿元；第二，判令拼少少平台承担连带责任；第三，要求平台公开道歉并整改商家审核机制。"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这不是简单的消费纠纷，而是关乎数亿网购消费者能否获得承诺保障的原则问题。"
旁听席上有人小声鼓掌，被法警制止。王法官快速记录着："被告方答辩意见？"
郑明远缓缓起身，老派的黑色西装散发着威严："法官大人，拼少少平台一直严格履行监管责任。此案争议焦点在于商品真伪认定，而原告提供的鉴定机构均非我司认可的第三方。"
叶辰注意到他刻意回避了"假一赔十"的承诺。老狐狸果然老道，一上来就转移焦点。
"原告方，"王法官转向叶辰，"对鉴定资质有无补充说明？"
叶辰早有准备："三家机构中，'华测鉴定'是国家认可的司法鉴定机构，'中酒协'是茅台集团官方合作伙伴。更重要的是——"他故意停顿，"拼少少用户协议中从未限定鉴定机构范围。"
郑明远立即反驳："商品真伪应当由生产厂家认定！茅台公司从未出具过假货证明！"
"反对！"叶辰声音陡然提高，"被告在偷换概念。茅台官方鉴定需耗时30天且收费高昂，这不是普通消费者能承受的。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网络消费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消费者有权选择合法鉴定机构。"
王法官点头："反对有效。被告方，平台是否明确限定过鉴定机构？"
郑明远脸色微变："这...用户协议第5.2条..."
"我来帮郑老回忆，"叶辰迅速翻开一份文件，"贵司用户协议第5.2条仅要求鉴定机构'具备合法资质'，而原告提供的三家机构均符合要求。"
肖清雪适时递上一份新证据。叶辰将其呈递法庭："这是拼少少去年处理的一起类似纠纷，平台当时接受了'华测鉴定'的报告作为判责依据。同一套标准，为何对张先生就失效了？"
郑明远额头渗出细汗，严正在被告席上如坐针毡。旁听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肃静！"王法官敲了下法槌，"被告方，对'假一赔十'承诺有何解释？"
郑明远深吸一口气："法官大人，'假一赔十'确实存在，但仅适用于特定情况——即商家明知是假货仍销售的情形。而本案中，没有证据证明商家主观故意。"
法庭一片哗然。叶辰几乎气笑——这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诡辩。连王法官都皱起眉头："被告律师，页面宣传有注明这个'特定情况'吗？"
郑明远硬着头皮："这...这是行业惯例..."
"行业惯例？"叶辰突然站起身，手中举起一份打印件，"这是涉事商品页面截图，'假一赔十'四个大字赫然在目，没有任何附加说明！"他转向法官，"被告方这是在公然篡改合同条款！"
肖清雪迅速操作电脑，法庭中央的大屏幕同步显示出商品页面截图。红色的"假一赔十"承诺下方，确实没有任何限制性说明。
旁听席上的记者们疯狂记录，有人甚至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张建国紧紧攥着拳头，眼眶发红。
郑明远显然没料到叶辰准备如此充分，老脸涨得通红："法官大人，我请求休庭十分钟！"
王法官看了看时间："休庭十五分钟。双方请利用这段时间考虑是否有调解意愿。"
休庭铃响起，叶辰刚走出法庭，就被记者团团围住。
"叶律师，拼少少的'特定情况'说辞您怎么看？"
"这是否意味着所有'假一赔十'承诺都是骗局？"
"您预计案件会怎么发展？"
叶辰站在法院走廊的国徽下，声音沉稳有力："'假一赔十'不是文字游戏，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条款。任何试图通过隐藏条件逃避责任的行为，都是对消费者的二次伤害。"
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紧急开会的被告团队："华夏消费者需要一个健康的消费环境，这个环境需要法律来维护，而不是靠平台施舍。"
肖清雪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口，递过手机。屏幕上显示微博热搜：#拼少少假一赔十是骗局#已经冲上榜首，话题下是数以万计的消费者晒出的类似遭遇。
"看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叶辰轻声说。
肖清雪微笑："市场监管总局刚刚发布了《电商平台承诺履行专项整治通知》，时机巧得很。"
十五分钟后，庭审继续。郑明远明显调整了策略："法官大人，拼少少愿意本着社会责任，在不认可商品为假货的前提下，给予原告三倍赔偿。"
叶辰冷笑——这是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最低赔偿标准当人情送了。
"原告方意见？"王法官问。
"拒绝调解。"叶辰斩钉截铁，"我们要求法院就'假一赔十'承诺的法律效力作出明确判决，这关乎所有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他环顾法庭，声音铿锵有力："如果今天接受这个'施舍'，明天就会有更多平台用'特定情况'来搪塞消费者。法律必须给出明确答案：商家的承诺，到底算不算数？"
王法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鉴于双方分歧较大，本庭将择日继续审理。被告方，下次开庭请准备好'特定情况'的相关证据。"
法槌落下，庭审暂时休止。走出法院时，郑明远突然拦住叶辰："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拼少少每年纳税几十亿，为经济发展做了多少贡献？"
叶辰停下脚步："郑老，法治社会的进步，从来不是靠纵容违法换来的经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