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炕上夜谈
柳芸不知何时走到殷欢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带家人进来暖暖,外头冷。”
“师父...”殷欢眼眶一热。
有了主心骨,她挺直腰板,向家人介绍:“这是我师父柳芸,也算是我的大恩人,更是韩家村的村长。”
殷家三人惊讶地看向柳芸。眼前这位年轻女子,就是那个打破青禾镇百年旧俗,成为首位女村长的人物?
寒风呼啸,院中炊烟袅袅。赵氏赶紧去厨房添了柴火,又端来几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殷欢看着坐在堂屋里的家人,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浑身是伤地倒在村口,是柳芸将她救回,为她疗伤,教她医术。在这里,她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阿欢,”殷大嫂小心翼翼地问,“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殷欢点点头,“很好。师父教我认药材,治病救人。村里人都很照顾我。”
“那...那你的脸...”殷大嫂欲言又止。
“已经不痛了。”殷欢轻声说,“师父给我配的药很管用。”
殷老爷握紧拳头,眼中闪过愧疚,“都怪爹当初...”
“别说了。”殷欢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柳芸适时开口:“殷老爷,阿欢在村里很受欢迎。她天资聪颖,学医很有一套。前些日子还救了隔壁村一个难产的妇人。”
殷家三人听了这话,既欣慰又心疼。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今能独当一面。
正说着,外头又传来敲门声。赵氏去开门,是村里的李嫂子,抱着病恹恹的孩子来看诊。
“阿欢啊,我家小子又发烧了。”李嫂子焦急地说。
殷欢立刻起身,“我这就去看看。”她回头对家人道,“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殷家三人看着殷欢熟练地把脉开方,眼中既有欣慰,又有不舍。他们终于明白,女儿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寒冬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殷欢专注的侧脸上。那道疤痕在阳光下也不那么狰狞了,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坚毅。
柳芸看着这一切,嘴角含笑。她知道,殷欢终究要面对这一天。而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强大,能够直面过去的伤痛。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北风呼啸着掠过村庄,将枯黄的树叶卷上天际。
屋内却暖意融融,炉火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通红。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小食,香气四溢。
殷大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一盘雪白如玉的小馒头上。这面粉怕是磨了七八遍,才能做出这般细腻的口感。她伸手捏起一个,轻轻掰开,蒸汽袅袅升起,馒头内里松软得像云朵一般。
可越是看这满桌的珍馐,殷大嫂心里越是困惑。她的目光在房间内游走,墙角处的泥土有剥落,门框上的漆也略显斑驳。
柳村长家处处透着矛盾。吃穿用度奢华非常,可这住处却简陋得很。桌上的瓷器精致华贵,可墙上挂着的却是粗布麻衣。
赵氏端着茶壶进来,殷大嫂连忙起身帮忙。她注意到赵氏虽是仆妇,但举止从容,一点也不像寻常农家女。
“夫人说让我好生伺候几位。”赵氏笑着说,“老爷今日去沈家庄办事,晚些才回。”
趁着柳芸带赵氏去准备新茶的空档,殷大哥夫妻俩赶紧凑到小姑身边。
“阿欢,”殷大哥压低声音,眉头紧锁,“你在这过得怎么样?那些传言...”
殷大嫂则紧张地拉着小姑子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村长对你好不好?没有苛待你吧?我听说...”
“兄长,嫂子。”殷欢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推开两人,“师父待我极好,村里人也都很友善。比在家里强多了。”
这话一出,正在打量屋内摆设的殷老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转过身,胡须微微颤动:“胡说!这穷乡僻壤,民风粗鄙,你一个姑娘家...”
“爹!”殷欢急忙打断父亲的话,“你别听那些谣言。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她想起这些日子的见闻。师父不仅教她读书写字,还带她去看作坊,教她算账。那些在家时想都不敢想的事,在这里都成了可能。
话音未落,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芸端着茶盘进来,面带笑容:“路途遥远,三位不如留宿一晚。明日可以好好看看村里。”
她朝殷欢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必着急。
殷欢心头一暖,知道师父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家人的事。这些日子,师父总是能看出她的忧虑。
“明早你可以带家人去看看作坊。”柳芸温声说道,“正好让他们也瞧瞧你这段时间学到了什么。”
殷欢眼前一亮,连忙应下。她知道,只要家人看到作坊的规模,一定会改变想法。
夜幕降临时,韩宇从沈家庄回来。得知是殷欢的家人来访,夫妻二人亲自作陪,摆了一桌丰盛晚宴。
菜香四溢中,殷老爷打量着这位柳村长的夫君。韩宇虽是一身布衣,但举止间透着书卷气。当他得知韩宇竟是今年新科举人时,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
“原来是韩举人。”殷老爷连声道,“失敬失敬。”
回到客房,殷老爷拉着女儿就问:“你怎么不早说你师公是举人老爷?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殷欢愣了愣。在她心里,师公之所以重要,不过是因为他是师父的夫君罢了。师公虽然中了举,却从不以此自居,依旧和村里人称兄道弟。
夜深人静,姑嫂二人挤在一张床上说着悄悄话。
“真的让村里女人都去做工?”殷大嫂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些男人不说闲话吗?”
殷欢点点头,眼中闪着光:“师父说,一个人的价值不在性别,而在能力。只要肯努力,女人一样能创造价值。”
她掰着指头数:“现在作坊里有绣娘十几个,纺织的妇人更多。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银钱,比种地强多了。”
殷大嫂若有所思。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执意要开茶铺的倔强女人。可惜,在重男轻女的风气下,茶铺最终还是倒闭了。
“嫂子,”殷欢握住她的手,“师父说得对,女人也该有自己的活计,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歇息吧。”殷欢强打起精神,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明日还要带你去看我做工的地方呢。”
殷大嫂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好好好,我可是听说你说的那个作坊里的女工们个个能干得很。”她说着,又忍不住打量起殷欢来,“你在那儿做工,想必也学了不少本事吧?”
姑嫂二人说笑着吹灭蜡烛,相拥而眠。屋外寒风呼啸,却衬得屋内愈发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