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女子半边天
不知过了多久，殷大嫂被细微的响动惊醒。她向来睡得浅，此时睁眼便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正在摸索着穿衣。月光从窗棂间透进来，勾勒出那道纤细的身影。
“嫂子你继续睡，等我晨练完了再来叫你。”殷欢的声音很轻。
“晨练？”殷大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天还没亮呢。”
“嗯，师父说过，习武之人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能懈怠。”殷欢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轻声解释。
殷大嫂这才想起小姑是来学武的。她猛地坐起身，睡意全无：“我也去看看。”
寒风凛冽，殷大嫂虽然多穿了件棉袄，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再看殷欢，只穿着两件夹袄，手提着两只奇怪的木桶，在漆黑的山路上健步如飞。
“这灯笼给阿嫂照明用。”殷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盏摇曳的灯火。
殷大嫂惊讶地发现，小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居然能准确避开每一块绊脚石，每一处凹陷。她的动作轻盈得像只夜莺，在黑暗中穿梭自如。
“我得去打水了，阿嫂慢走。”殷欢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这是师父给的特制木桶，底部的竹箍特意做得松散，水会不停地漏出来。殷欢必须在半个时辰内，用这种漏水的桶把家里三口大水缸装满。这看似简单的任务，实则暗含玄机。
殷大嫂刚走到桥上，一阵疾风掠过，是殷欢提着满满两桶水飞奔而过。水珠飞溅，在月光下如同碎钻般闪烁。没等她站稳，又一道人影闪过，吓得她惊叫出声。
“是我，阿嫂别怕！”殷欢的声音带着些许喘息，却依旧清亮。
殷大嫂愣在原地，这还是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吗？记忆中那个总是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如今竟有了这般身手。
追不上殷欢的脚步，殷大嫂干脆找了个避风处，看着那道在村井和家中来回穿梭的身影。她的目光不停追随，脖子转了一早上，反倒不觉得酸痛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殷欢终于完成了打水任务。她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透，却丝毫不显疲态。
家里已经热闹起来，赵氏在准备早饭，阿珑拉着大郎去后院习武。殷大嫂跟着回到院中，还没来得及问候，殷欢已经提着斧头去劈柴了。
“咔嚓”一声，木柴应声而断。殷欢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斧都精准地劈在木柴的纹理上。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殷老爷和殷大哥醒来时，早饭已经准备妥当。热气腾腾的包子，金黄酥脆的油条，还有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豆浆。
“阿欢，不请你师父师公一起用饭？”殷老爷问道，目光不时瞥向后院。
殷欢大口咬着花卷，摆摆手道：“不用管他们，各人有各人的作息。快吃吧，再晚我要迟到了。”她的动作利落，说话间已经将一个花卷吃完。
见家人还在犹豫，她又催促道：“卫管事只给了一个时辰，咱们得抓紧。”
一行人来到墨具坊，路上尽是匆匆赶往坊里的村民，女子比男子还多。她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朝气。
“因为徭役的缘故，男人常年在外，村里的女人就来顶替干活。”殷欢解释道，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
“那工钱......”殷老爷欲言又止，眉头微皱。
“全凭本事！”殷欢笑道，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有的女工比男工挣得还多呢。你看那边的文婶子，她做的毛笔可是远近闻名，每月能挣十两银子呢！”
话音未落，陆梅带着徒弟钱巧走来，正在安排春阳新品的生产事宜。她身着素衣，却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干练。
“陆管事。”殷欢恭敬地打招呼。
陆梅微笑颔首：“阿欢很能干，全厂的人都爱吃她做的饭菜。”说完，又转身去查看其他工序。
看着陆梅雷厉风行的背影，殷大嫂怔住了。四周的女工们个个神采奕奕，充满自信。她们不畏惧陌生男子的目光，只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有的在制作毛笔，有的在调配墨汁，还有的在裁剪纸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殷老爷父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这些普通的村妇，因为有了自食其力的本事，竟焕发出如此夺目的光彩。
“来，我带你们看看我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殷欢领着家人穿过繁忙的工坊，来到后厨。
灶台上架着几口大锅，香气四溢。几个帮厨正在忙碌，见到殷欢便热情地打招呼。
“阿欢来啦！”
“可算等到你了，这些菜就等你来掌勺呢！”
“快看看今天的食材够不够？”
殷欢熟练地系上围裙，动作麻利地处理起食材。她的刀工极为精准，切出的菜丁大小均匀，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这些都是你做的？”殷大嫂看着一锅锅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敢相信。
殷欢点点头：“坊里的工人们干活辛苦，得让他们吃饱吃好才行。”她说着，又往锅里添了把柴火。
“阿欢，”殷老爷欲言又止，“你在这儿......”
“爹，”殷欢打断父亲的话，“我在这儿很好。”她的眼神坚定，“我不仅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学到很多本事。您看，这些女工们，哪个不是撑起半边天的好手？”
殷老爷沉默了。他看着女儿利落的身手，看着她脸上自信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一批新来的女工到了，都是从邻村来投奔的。她们听说这里的女工能挣钱养家，便不顾家人反对，结伴而来。
陆梅正在考核她们的手艺。有绣花的，有织布的，有制墨的，各有所长。那些女子虽然衣着朴素，却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你们看，”殷欢指着那些新来的女工，“她们都是为了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在这里，我们不只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我们首先是我们自己。”
殷大嫂看着这一切，忽然红了眼眶。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梦想，想起那些被生活磨平的棱角。原来，女子也可以活得这般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