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烟火归处
殷欢带着家人在墨具坊转了一圈，便回到食肆开始忙活。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食肆里空荡荡的，还未到饭点。殷家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默默地看着殷欢忙碌的身影。殷老爷的目光不时掠过女儿脸上的疤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阿欢，你慢些。”殷大嫂看着殷欢来回奔波的身影，忍不住出声提醒。
殷欢抬头冲殷大嫂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放慢：“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因着食肆东家时常差遣殷欢办事，食肆新添了一名帮手。四个女人配合默契，各司其职，倒也不显得手忙脚乱。
寒冬腊月里，食肆内烧着几个大炭盆，暖意融融。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冬日里独特的乐章。
“阿欢啊，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孙氏一边和面一边感叹，“昨儿个的馒头，工人们都说比以前更软和了。”
穆氏虽然话少，但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连我家那口子都说，在这吃饭比在家吃得香。”
新来的小嫂子赵氏年纪轻轻，性子活泼，手脚也麻利：“柳姐姐，教教我怎么和面吧，我总是和不好。”
殷欢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赵氏身边：“你看啊，和面要讲究力道...”
孙氏见状，忍不住打趣道：“赵氏啊，你可得好好学着。这手艺要是学会了，回家还不得把你男人的胃口养刁了？”
赵氏脸一红，低头专心和面，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眼看时候差不多，四人将饭菜一一端上桌案。殷欢仔细检查着碗筷的摆放，确保每一处都整整齐齐。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隔壁坊房顿时热闹起来。工人们三三两两往食肆赶，有说有笑，都想抢个靠近炭盆的好位置。
“慢点儿走，小心滑倒！”殷欢看见几个年轻工人跑得急了，连忙出声提醒。
工人们纷纷应声，脚步放慢了些，但脸上依旧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这些年轻人大多是附近村子里的，平日里见了殷欢都亲切地喊一声“柳姐”。
人一到齐，殷欢四人便忙着盛饭打菜。她先给父亲三人各打了一份，又开始给工人们分发。
今日的伙食是杂粮粥配上糙馒头，一个豆腐汤，一盘碎肉拌酸菜。虽说酸菜比肉多，但能品出肉香，在这年月已是难得。殷欢特意多放了些姜末，驱寒暖胃。
“柳姐，多给我盛点汤。”一个年轻工人举着碗笑道。
殷欢看了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昨晚又熬夜了？多喝点汤暖暖身子。”
年轻工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赶着给妹妹做嫁妆嘛...”
食肆的规矩是管饱，但不许浪费，更不许往外带。不过对那些节省下饭食的工人，厂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殷欢心里明白，这年头能顿顿吃饱的人家不多，工人们想带些回去给家里人改善伙食，也是人之常理。
午后食肆闲了下来，殷欢和孙氏一起收拾碗筷，又开始和面准备明日的馒头。阳光渐渐西斜，申时未到便下了工。
她寻到坊间门口，见父亲三人正看着韩松等人卸木料。冬日的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但工人们却干得热火朝天。
“韩松管事，你们回来了！”殷欢快步迎上前，脸上带着惊喜。
韩松点点头，安排完车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二哥从京城捎来的，你帮我交给三嫂。”
殷欢小心地收好信，带着家人往回走。寒风中，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坚毅。
“爹，我讲得对吧？”进了村，殷欢忍不住有些得意，“这里哪有什么豺狼虎豹，都是些本分过日子的人。”
殷家对望一眼，神色明显松动。这地方确实像个世外桃源，不分男女，只要肯干就能活得下去。最让他们欣慰的是，这里的人见了殷欢脸上的疤痕，也不会指指点点，连小孩都会对她笑。
“爹，不如顺着小妹来。”殷大哥开口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殷大嫂也连连点头，今早一圈看下来，她已不再担心小姑的生计。看着殷欢在这里的样子，哪还有半分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幺女的影子？
殷欢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虽然上了药，但疤痕依旧醒目。她淡然一笑：“随缘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现在的她早已不把婚嫁当作人生唯一的追求，习武做工的日子虽然辛苦，却让她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每天和工人们打交道，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她心里就觉得踏实。
殷老爷叫来马车，准备启程。临行前，他将几两碎银往女儿手里塞，眼中满是不舍和愧疚。
“爹爹，我这儿银子不少。”殷欢推开父亲的手，声音坚定。
往日里，殷老爷一瞪眼，家中晚辈便不敢违逆。可如今的殷欢已经变了，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独立，更学会了为自己做决定。
“爹爹，您不必觉得亏欠我。”她直视父亲的眼睛，目光清澈，“我的劫难，我已经自己渡过去了。”
“您和母亲保重身体，下次我回去看你们。”
马车慢悠悠地驶出，殷老爷望着独立门前的女儿，眼中浮现出欣慰的笑意。女儿终于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护。
殷欢目送马车消失在远处，转身往院内走去。
院里，大郎兄妹四个正在扎马步，见她回来，齐刷刷地挑眉示意。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汗珠，但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
“专心！”阿珑一甩竹条，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兄妹四个立即挺直腰板，不敢再分心。
厨房里，小旺财偷偷笑出了声。他正在准备晚饭，锅里的汤香气四溢，勾得人直咽口水。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洒在院子里，殷欢站在廊下，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避风港，她新生活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