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金城汤池25

    延兴门坚固如初,仍死死拒敌于门外。


    胡骑兵力远胜于当下城中的守军,便是如此,京营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投入到延兴门内。李大年作为城门守军的军头,亲自领军守城,但即便是他带着援军到此,也只能让人上城楼,在女墙内依托高地射箭压制,尽量使敌军减员一二。


    明明火炮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守城武器了,但守城的火炮或是被禁军挪用于守皇城,或是毁于义军攻城之手,明明是京城守城还不如北境边城。


    敌军很快摸清虚实,延兴门前,仅有一门火炮守阵,其余全赖草木箭矢。胡骑纷纷举盾遮体,硬生生推着冲城木车抵至城下!


    铁车压地,马蹄如雷,敌兵嘶吼着蜂拥而至,撞门声如巨鼓擂心。


    站在城楼上的李大年毕竟感受身边大炮的响震,脚下城门振动更是显著。他对着敌军破口大骂,许是义军一路穿越中原来到长安,攻城谩骂属于常用的下三烂招数,只要守城将领心态奔溃,便是他们乘胜攻城之时。


    他骂声粗俗,倒也豪壮,想借此扰敌气势。可惜今日他是守势,且胡人大可听不懂,他这番气吞风雪的骂战,只如击鼓喊山,无人回应。


    李大年大骂着下了城楼,黛玉已经能感受到城门被破只是时间问题。她眼中忧色沉沉。她拢紧衣襟,迎上前道:“其他济民坊的人已调集到了,愿意搬运石料上墙守城。”


    “上去!砸死一个是一个!”李大年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便催人牵马。


    护卫连忙挥手叫人上去,流民纷纷扛着大小不一的石块,紧跟着一个个上了城楼,只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守军身后,或是干脆挥砸城下胡人。他们的动作生涩,却满是慌乱中透出的死志。


    黛玉继续追问:“情势如何?能否稳住——”


    李大年一边上马,一边回头吼道:“终究还是要出城迎敌!他们有好几门火炮正往前压……”


    说到一半,他瞥见黛玉苍白的面色,眼中忧色沉沉,“啧”了一声,故作轻松道:“姑娘莫忧,攻城没个五六日下不来,这我们有经验!咱们只要守上两日,大王回京,到时一切都稳了!”


    “好,我们相信义军。”黛玉轻声答应,可声音微微颤抖。


    李大年纵马离去,蹄声渐远。她仰头望了望城楼,风雪交加中,城楼高处的人影影绰绰,石块翻滚,撞门声愈加频繁,炮弹声缓慢而闷重,震得她耳膜嗡鸣。


    黛玉虽说要与济民坊站在一起,但是这一下下如撞钟的声音冲得她心口疼,突然接连好几下连续急促的炮响,更是将她震得世界都安静了几秒。


    天地似乎都在那一刻停顿。耳边刹那失去了所有声响,只余下类似钟鸣的空鸣,在她脑中震荡不止,最后独留一声鸣金。


    敌军的炮火让流民惊叫,守军仓皇,许多人凭本能下蹲趴下。


    黛玉耳中却变得迟缓模糊,仿佛整个城楼都陷入水中。她的身子也随之一晃,胸闷气短,几乎站立不稳。


    她已经尽己所能的将济民坊的人调度起来守城,护院们忙碌地来回传讯也证明一切都在围绕这守城运转起来,可是对眼前的未知迷茫还是加剧了她心中的无措。


    表面的冷静笃定下藏着的不安,让她身体的血液如同逆流,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最为惊慌、最为茫然的,正是她自己。


    身边的护卫看出了主子发白的脸色,正要询问时……


    “快跑!敌袭!!胡人进城了!!”


    城楼上运石的人快速跑了下来,惊声嘶喊,指着城里的方向。


    黛玉蓦地回头,还未完全恢复的五感在下一刻被现实的凶险彻底撕裂。那些本已退散的胡骑竟重新突袭而至!那几声炮响,竟是他们里应外合的信号!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冲杀向延兴门下缓慢反应的防线。


    “是要从城内打开城门——快阻住他们!!”


    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乱舞。敌骑马蹄狂奔如风,守城的士卒流民猝不及防,顿成屠戮。


    “我们人多!冷静!不要乱——”黛玉拼尽气力高喊,她站在人流之中,双手颤抖地去拉住身边惊慌奔逃的坊民。


    可不管如何强壮镇定,她的声音太小,太弱,被喊叫声,轰炸声、撞门声、兵刃相交的撞击声完全吞没。


    她左右张望,试图寻得一丝可以依靠的力量。可城内此刻,已是战场。胡骑马蹄践踏,挥刀狂砍,流民倒下,守军也惊惶失措。


    黛玉脑中一片空白,便是家宅被贼寇闯入,活尸重装府门,也没有此时这般残酷,人与人争斗是鲜活、猩红、刺耳的,真正的恐惧现实。


    就在她几欲瘫软、眼前昏黑的一刻,突地远处传来马蹄如雷轰至,一队陌生又熟悉的骑兵如狂风破雾杀出,为混乱的战局带来一丝破空的希望!


    黑衣人们长剑扬起,直扑胡骑密处,比胡骑更加嗜杀残酷。


    他们只是为了杀外敌而存在的一般,只追着胡骑缠斗打杀,全然不顾快马冲入人群践踏伤及周围守军流民。


    唯有裴石,眼中无他,只有人群中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白衣身影,在风雪与鲜血中,眉眼慌乱,微微颤抖。


    黛玉还见有胡骑朝自己而来,她尚未反应,便被一只手臂紧紧扣住腰身。


    下一刻,天旋地转,她已被掠上马背。


    “别动!”


    娴熟的上马,熟悉低哑的嗓音贴在她耳边。


    两名胡骑拔刀扑向黛玉,亦或者是,这里的什么人都行!


    一道寒芒带着碎雪横斩而出!


    长剑一扫,第一名胡骑应声落马,血落成花,尚未倒地已被马蹄碾碎。另一人挥刀反击,裴石左手一转马缰,身体前倾闪过横斩,马力未减,刀已顺势翻腕后掠,割喉如断草,热血喷洒间如飞雾洒落黛玉眼前!


    裴石未多看战场一眼,调转马头穿破乱军,疾驰而去。他未与暗卫们一同厮杀,所有的感官牢牢锁在怀中之人身上。


    风雪灌耳,他却听不清外界一丝动静,只觉腰间那道细软的触感,透过掌心传至心脏,血与木的气味也掩盖不了怀中的雪香,一下一下躁动不休。


    心跳杂乱,心乱如潮,仿佛有千百鼓声齐鸣。


    越是靠近,每一条血脉都在躁动,又燥又痛。


    他不自觉地收紧了环在黛玉腰上的手,面具甚至就要碰到她的脖颈,分不清是从前的保护欲还是陌生的占有欲。


    这种陌生而熟悉的躁意,让他极力压制的妄念隐隐翻涌。


    “焦骊呢?”裴石低声问,试图将思绪从这份难言的悸动中抽离。


    “你怎么来了?”黛玉残留的不安变成语气的焦急。


    “你该在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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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气淡淡,却是难掩的责备与担忧,“战事一旦失控,有马在侧,才可应变。”


    “你终于回来了……”黛玉却只回头,看着他,淡淡地轻声道。


    裴石指尖微动,耳后风雪一片,她的眼神如夜色中星光微闪。


    他喉头一紧,却强自转头,“我送你回府……”


    “不。”黛玉终于从情绪中回过神,语气笃定,“我答应济民坊的人,要和他们一起守城。”


    “你答应了他们?”周围无人,马渐渐慢下来。


    裴石沉声重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们凭什么?”


    “是。我既要人相助守城,便不能只图自保。”


    他低头望着她,沉默几息,薄唇紧抿,目光掠过她脸上被喷溅到血迹与微颤的睫羽,他想抬手指着自己示意她擦去,但……


    他还是用拇指掠去那抹血,终究没有再说一句劝的话。


    “……你不怕吗?”他问。


    “一开始不怕……”她坦白自己一开始是有些天真,“刚才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你会回来。”


    黛玉笑了笑,“要是知道你会回来帮我,我就不害怕了。”


    裴石目光微震。


    “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况且是你在。”她眨了眨眼,像是想掩住那份快要溢出的情绪。“都说身先士卒,就算怕我也只能留在那里。”


    裴石低低吐了口气。


    “我送你回去。”


    他牵马勒缰,将她一路护送至济民坊,他翻身下马,抬手将她扶下。黛玉裙裾沾雪,站定之时看向他,“你是不是还要走?”


    裴石没说话,把她送上了自己的焦骊马上。


    “你要小心,别受伤。”


    他嘴角微勾,望着她认真得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神,忽然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风吹乱的发丝。


    “我不走,敌袭在前,何况还是蛮夷。”他语气平稳,给人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你不是说我是为众生消业障,有慈悲心肠吗?正好用来趁这会还了手中杀业。”


    裴石翻身上马,走在前头,可回头却见黛玉还在那里。


    黛玉眼中泛光。


    “怎得?主子若是想在这暂避,我做护卫的便留在这如何?”


    黛玉摇摇头,超过裴石,跑马向前。


    回到延兴门,胡骑的骚动虽然害死了好些士兵坊民,但已经被扫荡干净。他们遇到了在这里交集寻找主子的护院,护院递来京兆尹府的书函,黛玉很快扫了一眼,便递给裴石。


    裴石只有犹豫了一瞬,便打开看了。


    京营要从同在城东的通化门出,袭扰敌军,京兆尹府要延兴门的守卫配合,适当出城,一同还击。


    “我带人去通化门,这些流寇组成的起义军不懂胡人,也只懂攻城掠地,恐怕战术鲁莽。”


    裴石道,“我留下几人给你,他们原都是北境的守城将领,你有不解大可问他们听他们的。若是城破,他们会保你性命无虞,你一定要听他们话。”


    “那你要小心。”她轻声说。


    “你也是,去做你想做的,有我在。”


    说罢,裴石带着好些人策马离去。


    战鼓犹响,长街染血。


    黛玉目光凝视着他们远去,须臾不动。直到人影消失,她重回喧闹对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