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红烛剪影8

    如今宁府简直是鱼龙混杂,没个办法,便是京中也住着上万流民,又何况空过宅子的宁府呢?


    黛玉穿过两府角门,往宁府去探望薛姨妈。


    当初她尚在大观园居住时,薛姨妈曾迁至潇湘馆小住,自己一口一个“娘”的叫过,算是有些缘分的,倒不至于因宝姐姐做了二奶奶而断了。


    偏巧半路遇见管洒扫的周瑞家的,黛玉便唤上同行。


    “你的差事,我已同莫云嬷嬷说了,往后你便跟着宝二爷与二奶奶,好生服侍。”


    黛玉走在跟前,虽说她交代与莫云了,但是见了面还是嘱咐了两句。自己离府在即,消息虽未广传,但正经已有了宝二奶奶,她一个既非贾家人又未出阁的姑娘,自该还权归府。


    与其后来从旁人那听说自己曾经的心腹之人被新主弃用,不如自己替他们早做了打算,也让宝玉他们署意的人慢慢管事,也算成全自己最后的体面。


    周瑞家的心下感激,忙应道:“姑娘当初不计前嫌,还肯用我,我必用心服侍好主子。”


    黛玉却未回头,只淡声道:“你往后对自己的主子用心就是。”


    一行人到了薛家所居的院落,恰逢宝钗出来。她一见黛玉,便迎上来:“妹妹是来瞧母亲吗?她念叨要见你多日,只因怕你病中不便,才未敢惊扰。”


    黛玉笑答:“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方才去绛芸轩瞧童子们念书,却撞见了二哥哥。”


    “他怎的跑到那里去了!”黛玉一见便知给宝玉劝学的便是宝钗,只听她说,“他估计是想着要去原来的书房,才过去罢了。”


    黛玉却笑吟吟道:“往昔他可不情愿去书房,不如我叫木匠在园子里另修一处院子做书房,岂不省事?”


    此言本是好意,宝钗却婉辞,只带着周瑞家的快步去了。


    “你怎的独自来了?天寒地冻,身边连个丫头也没有!”


    薛姨妈闻声已经迎了出来,黛玉叫裴石在院外等着,自己便与薛姨妈叙起旧情。


    黛玉安然一笑:“不碍事,我带了护卫,也是周全……”


    宁府子嗣少,院舍不多,紫檀堡和薛家的人住进来,自然是群居一起。


    薛家的人住在一处较大院子里,不仅仅住着薛姨妈,还有薛蟠,便是薛蝌兄弟和宝琴母子也住在院子中,零零落落还挤着几位旧交亲眷。


    他们从紫檀堡来,闲适还能下山散心,如今被箍在这方寸院中,连在花园中行走,都有府兵与小厮盯梢,实在拘束。


    尤其那些不安分的,以夏金桂和多姑娘两人最甚。


    夏金桂整日嚣张跋扈,叫嚣抱怨,而多姑娘直接将风尘气带进了贾府。


    多姑娘一近院门,便见裴石守在院外。


    腰悬长剑,神色冷峻,目光如霜,让多姑娘眼神一亮。


    虽不似宝玉那般面若桃花、风流潇洒,但此人凤表龙姿,眉目间自有凛然英气,比薛蟠之辈强过千百倍。


    她心底不由一动,步子摇曳,眼神却直勾勾落在裴石身上。那人神情冷峻,立在风里宛如一株孤松,越发教人心痒痒。多姑娘暗暗盘算:这等人物若能得手,倒也风流快事。


    多姑娘是风月场里的惯家,见多浑虫不知去向,府中又遭难,便入了贼帮,与十二戏子一般整日与那些贼寇鬼混,之后遇上贾蓉等人,又因京中生乱,离了众人勾搭上了薛蟠躲去了紫檀堡。


    要说宝玉的婚事,多姑娘还凑了份,自然如今便跟着薛蟠来了贾府。


    她故作娇声,笑吟吟靠近:“呦,今儿当值的是这位爷?从未见过呢。”


    人没靠近,裴石便已经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斜眼瞧她的媚态,心下便知不是什么正经妇人。


    他眉目不动,只转头望向别处,淡若冰霜,丝毫不给回应。


    多姑娘见他连正眼都懒得施舍,心里反倒更起了兴味:这等冷硬的男子,若能叫他低头,才算她的本事。


    反正她前儿浸淫贼寇虽是畅快,却是轻而易举之事,而今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她轻声嗔道:“这位爷别板着脸,数九寒天,冻得人心里疼呢……”


    说着,竟伸手欲要触他衣袖,身子软下来,作势依靠。


    裴石冷冷一哂,骤然退开数步,叫多姑娘摔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他声音沉硬:“放尊重点。”


    这不容分说的一喝,震得她愣了片刻。可多姑娘自恃风月经验,非但不收敛,反而笑得更娇媚:“哎哟,爷这般躲我,可倒像没见过姑娘的雏似的。怕什么?我又不是山里的妖精。”


    她语里带钩,姿态明晃晃地挑逗,然而裴石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烦躁,原本白日便提不起劲有些懒散,偏生这个妇人不知廉耻地在这里聒噪,只恨自己不能拔剑将她吓走。


    亦或者准确来说,失控杀了她。


    裴石心下烦躁,却也顾及黛玉体面,不便当场发作,只拢着眉目冷声不语。


    多姑娘见调笑不得,索性倚着门框,心想反正这人在府中当差,早晚会被她在遇到,不急于一时。


    “这院子里也就是老妇和我们几个妇人,没什么好守着的,不如进来屋里暖和暖和,帮我修个桌椅板凳,我这人嘴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裴石干脆跳上了房梁,置之不理。


    多姑娘见他武艺非凡,更是多了兴趣。又是邀请进屋取暖喝水,又是说屋中物事坏了,又是说起自己丈夫是个没用的家伙,又是自顾自说些可怜身世,说了老多话没见一个响,她一开始还有些恼怒,后面说得多了,干脆便倾吐了起来。


    一直到了裴石耳朵微动,听到了院里门扉开启的声音,他便跳下等着接人。


    薛姨妈送黛玉出来,远远望见院门口这一幕,只见多姑娘笑语盈盈,裴石却背手而立,冷面不答,乍看却好似相谈甚欢。薛姨妈心下不悦,低声对黛玉道:“你府中护卫要留心,那多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灯。”


    裴石却已转身进院,黛玉顺势抬眼,果见多姑娘眼光灼灼,似要黏在裴石身上,心中微微一滞。再看他眉目冷肃,似从未将那人放在眼里。


    黛玉对薛姨妈作别,便转头对裴石道:“回荣禧堂吧。”


    多姑娘眼见八风不动的男人竟然是这姑娘的近身护卫,心中一动,偏要将这局面做成亲昵的模样。


    裴石在黛玉身边,倒叫多姑娘笑嘻嘻伸手扯住了裴石衣角,娇声道:“得嘞,算我今儿走了眼,热脸贴了冷屁股!爷下次若是还来,可记得帮我修修板凳腿儿!”


    说罢,没等人发难,已识趣地摇着腰肢转身而去。


    黛玉一路回去走在前头,什么也不说。直至快要到荣禧堂时,她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裴石,眼神有些清冷。


    “怎的一句解释都不给我吗?”


    裴石愣了下,眉头微蹙:“解释什么?”


    黛玉冷声道:“她的板凳腿怎么了?”


    “……不知道。”裴石答得斩钉截铁。


    不知道?是在敷衍?还是他真的一无所知?


    黛玉心里微微一酸,本不愿与那样的妇人作比较,可是方才那人偏偏当众亲昵,又拽着他的衣角,那画面刺得她心头难平。


    荣禧堂前眼下无人,黛玉伸手拽住了方才多姑娘拽过的衣角,片刻后又飞快甩开,语气淡淡:“这衣服薄了,下次别穿了。”


    “好。”裴石应得爽快。


    沉默在两人之间游移。黛玉似要说什么,终究只是低低叹息:“罢了,随你吧。”说完便转身欲走。


    裴石忽然伸手拉住她,又很快放开,目光坦然迎上她的眼睛:“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黛玉心中微微一颤,他这一句主动解释,让方才的酸涩消散了大半,但她还是问:“然后呢?”


    “她若不是府中要紧的客人,就不该留在府里。如今府中男子众多,她那样的人,只会坏了府里的规矩。”


    这回答简单直接,却也分外笨拙。


    所以把人赶跑就够了吗?是个方法,可是就这样吗?


    黛玉愣愣看着他,忽而觉得自己或许真是多心,毕竟裴石并没有理会那个人,一切不过是那人一厢情愿。


    和宝玉在一起时,她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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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宝玉围着自己转,时不时来潇湘馆看她,两人拌嘴后宝玉便赌咒发誓,做小伏低地解释。可对于眼前这个人,刚才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他一提,他不屑于解释。


    她明明看到了裴石对那个人的无视和抗拒,理智上也相信裴石不与品行不端的人为伍。


    她原本还想着往后都会在一起,来日方长,但是遇到这种事情,她又忍不住患得患失。


    黛玉无凭无据,她甚至连发难的资格都没有,更不想因这般小事显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你不是还要帮她修……”什么来着?


    她话未完,便觉得有些许委屈,鼻尖就酸了,险些落下泪来。


    “我为何要帮她?”裴石盯着黛玉,见她别过头,耳朵一动只听周围无人,便干脆拉着她进了面前议事堂的耳房。


    关上门,黛玉被挤在墙角,笼罩在眼前的阴影之下,却不知道裴石此时比她更是痛苦。


    裴石虽然不明所以,但看着黛玉眼底的不安,心口一紧,解释道:“我的职责是护你一人,府中自有下人,况且此人居心叵测,我为何要帮?”


    声音很低,黛玉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黛玉愣了愣,心神一瞬松动,却还是别过脸,轻声道:“可你不是也留在玄极寺,帮北静王吗?”


    裴石的身体觉得疼痛,他不得已退了一步,单手叉腰,皱眉道:“虽然说我们拿了水溶的粮库,但是我是为了水元,北静王如何跟我无关。”


    顿了顿,他忽然像自己都觉得哪里不对,低声嘀咕:“不对啊……他们又不是女子。”


    黛玉见他苦思冥想地找方式自证,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反道:“你在想什么呢?”


    裴石怔了怔,神情有些不自在,却也因她的笑意而缓和下来。


    “你既要我为此做解释,我便该寻个法子。只是……我不惯这些言辞,也不晓得怎样说才合你意。”


    他顿了顿,眼神却渐渐沉稳下来,直直落在黛玉的身上。


    “有些事,并非我所能掌控。水元是秦家血脉,我无法推辞。但除此之外,我裴石余下此生,只护你一人。便是你要去天涯海角,要做任何事情,我都会陪着你。”


    他手指在颈后短发间拨了拨,声音却异常低沉:“我说过的,我原以为你是明白的。”


    话落,屋内静极。


    黛玉心口“咚咚”直跳,却仍旧抿着唇,不肯轻易言语。半晌,她才轻声道:“你这些话……可知落在别人耳中,是何等重的分量?”


    说出口,便是天长地久的誓约。


    裴石沉声应道:“我从来不与人虚言。若你不要,我也不会再许第二人。”


    这等笃定与笨直,正是他性情。


    黛玉眼底已微微泛起湿意。她自幼在贾府长大,素来心思敏感,常常惶惶不安。不管是宝玉的“你放心”,还是裴石武不善作的袒护,都是她最需要的安定感。


    宝玉的热烈与依恋,虽叫人心动,却常让她疑心摇荡;眼前之人却话少笨拙,只有一条心,几次救她于危难,予她前所未有的笃定。


    她轻轻一笑,泪珠却滚了下来,急忙以帕掩去,声音轻颤:“你既这般说了,我……自然信你。只是我素来体弱心窄,往后若有小心思,你可莫嫌我小性。”


    裴石眉目终于舒展,语气难得温和:“你若疑我,自是要恼,何来小性一说。若疑便同我讲,我必解与你听。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可与你言,没有什么不可与你见。”


    黛玉心弦微颤。她原还想着矜持几分,却在这一刻,所有的拘谨都化作一片酸甜翻涌。


    黛玉抬眸望他,心中酸甜翻涌,只一步上前便撞到了裴石怀中。


    裴石身子倏地一紧。那一瞬,血脉仿佛逆流,骨节里似有擂鼓般的颤意,他的呼吸微微滞住,哪怕痛意如刀,他仍不退半步,不敢声张,唯恐她察觉。


    他只是颤着手近乎虔诚的谨慎,缓缓地环住了怀中纤弱的身体,收紧了臂膀,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将天地都压在胸臆之间。


    而黛玉只听得心跳,安然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