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汝贞

“臣刘应物,拜别陛下”

景运帝长笑离去,很快刘以昇便匆匆而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父亲”

“逆子,为何不恭送陛下?”

刘以昇赶紧摇了摇头:“陛下就在天井未曾离去,孩儿...”

“附耳过来”

时间无多,刘应物强撑着凑到刘以昇耳边道:“我死之后你无须守孝三年,以日易月即可,尽快与素荷完婚”

“父亲”

“闭嘴,这是老夫遗命,你们这婚事耽搁了快十年,人一辈子又有几个十年”

刘以昇哭着点头:“孩儿遵命”

刘应物艰难抬手一指桌上的手稿:“我死之后,你需尽快将手稿其交给陈牧,告诉他老夫临终向陛下举荐了他,叫他切勿急躁,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噗”

话刚说完,刘应物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忽然颤抖不休,面如金纸。

“父亲”

“闭嘴”

一言丹的反噬如期而至,刘应物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连连交待后事。

“陛下必会施恩于你,可其天性凉薄,绝不可信,你持身中正稳坐清流即可,决不可走为父之路”

“陈牧此子有大才,外表重情重义,骨子里其实和陛下是同一种人,若不夭折必为大患,可其最重名声,你将手稿交于他,结个善缘,将来一旦有不可言之事,可保你平安,但是你决不可与其有任何牵扯,绝不可....绝不...”

苍老的手掌滑落,刘应物终究还是没有将想嘱托的话全部都说出来,带着满满的遗憾缓缓闭上了眼睛。

“父亲!”

景运帝仰望星空,突见天空中一道流星划过夜空,随即屋内传来刘以昇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少年天子长吁一声:“传旨,礼部尚书刘应物,器识宏深,才猷峻伟功在社稷.......”

刘应物,字汝贞,生于弘化三年八月初六,福建南平人。

其自幼聪颖好学,七岁成诗,众乡邻谓之神通,父母早亡无以进学,邻人以三石米送其入县学。

洪德七年进士及第,累任怀远知县,江西巡按御史,陕西巡边御史。

洪德十六年后连任松江知府,绍兴知府,两淮盐运使。

洪德二十三年召还入京任户部侍郎

景云元年任应天巡抚

景运三年回京,任礼部侍郎,吏部尚书。

景运五年三月初四,卒于任上,年五十二岁。

景运帝为其罢朝三日,追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赐谥文贞,配享太庙。

.......

北岳恒山,亦名太恒山,主峰天峰岭更是号称“人天北柱”“绝塞名山”。

在朝廷之中,此地归大同镇浑源州管辖,作为标准的腹里州,境内堡寨林立,更设有乱岭关,瓷窑口等,扼守宣大通道。

这次蒙古入寇,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哪怕蒙古越过代州北反之时,也只是受到了一定袭扰,却并未遭遇真正的围攻,乃是晋北难得的一片净土。

当然这份净土和知州方巡的能力是分不开的,这位景运三年的进士在蒙古入寇的第一时间便坚决执行了坚壁清野的措施,联合乱领关守备葛名振将民众尽数迁入关隘堡寨之中,蒙古重在劫掠,见此地无利可图又是难啃的骨头,自然不愿徒耗兵力。

如此官员陈牧自然看在眼里,前段时间已经方巡已经高升一步,原本的县丞邹静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成功接任了知州一职,自然内心里对陈巡抚感恩戴德。

故此在接到巡抚标营到此的消息,邹静只在城墙上看了一眼,甚至连官凭都没看,便命令开城门,更是屁颠屁颠的守在城门口,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陈巡抚何在,卑职邹静拜见”

余合跟陈牧也不短了,还真是头一回见这种官,忍不住纵马上前调侃道:“不好意思,巡抚大人公务繁忙,并未亲身来此”

邹静那谄媚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拱手道:“不知将军贵姓大名,下官浑源知州邹静有礼了”

“余合,巡抚标营千户”

“原来是余千户,失敬失敬”

余合看着这官儿,心里多少还有些飘飘然,昔日他走江湖的时候,看见这官儿都是绕着走的。

“邹知州,本千户来此有公务在身,还是到县衙叙话吧,对了,烦请邹知州去请一下乱领关葛守备,有巡抚亲笔手令传达”

邹静不敢怠慢,一边命人去请葛名振,一边引着余合等数位标营军官进了知州衙门。

一路上这位那脸上的笑就没停过,马屁拍的余合那张老脸都有些泛红。

这倒不是说邹静有多敬畏余合,而是借着余合在向巡抚陈牧表忠心,再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巡抚大人的标营千户,能是普通千户么?

最后余合受不了了,只能率先问起了正事。

“邹知州,恒山是浑源州辖境,山上有个什么恒山派,你可知晓?”

邹静楞了一下,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不过朝廷可不认什么门派,其在官府登记的是恒山武馆,如今的馆主法号妙英,乃是一名出家的尼姑”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恒山派,在朝廷就是个武馆,余合听着感觉好笑,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不过很快便眉头一皱,道:“妙英?我怎么记得一年前,恒山掌门..馆主,还是个男的,应该叫风行中?”

“余千户好见识,的确如此”

邹静顺势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亲自给余合等几人倒了茶才继续道:“大约是去年快到年底的时候,恒山武馆风馆主突然宣布退隐,将馆主的位子交给妙英师太,朝廷有制度,武馆中此类变动,必须经朝廷批准才可,妙英师太在年底的时候一连来了多日,故此下官印象极为深刻”

余合点点头:“既然邹知州了解,那就给我详细介绍介绍这恒山武馆的情况”

邹静有心想问问到底什么事,可微一沉吟还是没有开口,而是很快喊人去民房取了底册,一五一十的开始介绍恒山派的事。

“恒山武馆开在天峰岭,如今在籍人员共六十六人,男三十八,女二十八人,山地二十一亩,马九匹,牛........兵器.......缴纳税负......”

余合越听对恒山派越了解,也越来越心有戚戚焉。

在朝廷眼里,恒山不过是一个风景名胜之地,可在江湖上,那是鼎鼎大名的存在,哪个见了都得高看一眼。

就这么一个门派,在这县官嘴里,几乎与一般地主无异。

“江湖,难呐”

“幸好老子上岸了”

余合听着邹静在那照本宣科,心里想着自己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衙门外便传来一阵马匹嘶鸣之声,守备葛名振到了。

有道是人未至,声先到,葛名振隔着老远便率先向余合抱拳拱手道:“余千户,久仰久仰”

“余合见过葛守备”

一番简单寒暄过后,余合取出陈牧手令,殷红大印如血。

“恒山武馆恃强凌弱,横行乡里,聚众为祸,依仗武力不服朝廷管辖,袭杀朝廷命官,屠戮大明官军,罪孽滔天,人神共愤,陈巡抚有令,调乱领关一千步卒配合标营士卒,剿灭恒山逆匪,还地方太平”

葛名振和邹静面面相窥,半天都没想好如何言语。

为何?

盖因恒山派历久年深,在此地经营多年,民间名望极大,每年的孝敬也都不少。

这要是把恒山派当匪给剿了,本地官非损失一大进项不可。

可巡抚亲自下了命令,他们敢不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