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黄雀在后

    马是极为神骏的大宛汗血种,宫九身姿如玉,在破晓朝阳里沉默扬鞭,始终与平稳行进的大车保持并辔。


    “为什么不杀了他?”


    阿媱倚在宽敞华美的驷架香车里,随口道:“谁?”


    不必风中疾驰,总归不算是件坏事;能将出手狠辣的九公子牵制出塞,也可变相削弱小老头的扩张势头。


    她对此很是满意。


    宫九容色冷淡,一字一顿:“叶孤城。”


    阿媱反问:“杀了他,然后将飞仙岛拱手送给贾乐山?”


    倘若青衣楼有一争之力,叶孤城的生死自然无足轻重,可惜青衣楼没有。况且那一剑里究竟有没有杀意,叶孤城自己或许没深想过,阿媱却一清二楚。


    宫九显然也很明白。


    他冷诮一笑,嗓音却温文:“看来你很中意他。怕他生你的气,还特意留公孙兰给他泄愤。你早就想好让‘熊姥姥’当替死鬼?”


    “我不是神仙。”


    阿媱窝在暄软丝滑的厚垫里,掩灭清淡安神的焚香。


    那个卖栗子的小女孩儿是什么身份,执意兜售给她的糖炒栗子为何仅是普通栗子,阿媱全然不在意。她只从破旧裙底那双飞燕红鞋上,感受到浓浓的挑衅。


    螳臂当车,就要有被车轮碾碎的准备。


    这是公孙兰理应支付的代价。


    阿媱道:“她是你们的人,‘红鞋子’也是归属岛上的势力。”


    无论是否利己,能损敌总是好的。


    “没有‘我们的人’。”宫九目不斜视:“只有他的人、我的人。”


    这个“他”显然是指吴明。


    这对师徒的关系,实在有些错综复杂。


    小巧金钩轻轻挽上软帘,阿媱支颐道:“你们针对南王府的计划里,似乎缺失至关重要的一环。”


    揭露一个谋朝篡位的藩王,并不能令吴明直接攫取天下,他手里必须也有一位世系血脉极近的宗室王子,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承接天命。


    阿媱凝视宫九:“太平王?景王?”


    淡金日晖洒遍宫九雪白不染纤尘的衣袍,他沉默片刻,轻轻地道:“太平。”


    阿媱颔首,“小王爷。”


    她说得淡然,清丽嗓音干脆而简洁,没有半分柔情缱绻,宫九仍身形微滞,暗自红了耳垂。


    极淡的剑意袭上车架,独臂的汉子砰地堕下,卧在官道上一动不动地死去了。宫九如一朵出岫的流云,轻盈落在车辕处,勒紧了缰绳。


    马车缓慢停驻,红鬃的大宛良驹也并未撒蹄逃走。


    日影流照,已近正午。


    阿媱道:“小王爷会赶车么?”


    宫九眼波闪动:“……这并不难学。”


    阿媱平静道:“但你似乎时常迷路。”


    她不等宫九开口,将腰畔长剑解下,简短道:“我的刀。”


    随青刃一齐递来的,还有一朵半尺长的玉花。玉质细腻油润,剔透明净的花枝,擎一朵精心雕琢的山茶,和阿媱襟上的暗纹极像。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阿媱淡扫一眼,随手摆在檀木小几上,掠窗纵上马背,独自踏上前路。


    ……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还不到入秋的时节,关外已黄沙漫漫、白草苍苍。萧条风烟里隐隐夹杂落梅笛声,几个面容黧黑、饱经辛劳的采参人围坐小酒馆,共饮一壶散浆。


    二十文的酒,就是二十文的滋味。


    这廉价而寡淡的酒水,他们却喝得珍惜又回味,仿佛能消除一天的疲乏。


    江玉飞解下肩上深色的斗篷,坐在这些采参人的邻座,笑意侠气而潇洒:“相逢就是有缘,方某初来此地,请朋友们一起喝酒!”


    他名贵而柔软的银缎衣裳,有着第一流的剪裁与刺绣,腰间玎珰作响的玉佩,也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无论谁看见他,都一定会懂得,这是一个热情慷慨、自命不凡的富有年轻人。和这种人客气,反而会令他不快,认为是一种羞辱。


    几个采参人虽然贫苦卑贱,江湖经验却老,一迭声对他恭维起来。


    年轻人果然面露满意,大方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吩咐店家送来最好的酒菜。


    酒过三巡,每个人的脸颊都已泛起红晕,眼神逐渐迷离。


    这通常也正是最佳的谈话时机。


    一个采参人问道:“方少爷像是中原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竟会千里迢迢到关外这样的地方来?”


    江玉飞幽幽一叹,仰头饮尽酒水,含混道:“为了找我那犯糊涂的妹子。无论谁摊上这么样一个不听话的妹妹,都是没有办法事情。莫说几千里,就是几万里路遥,难道还能真的不管她吗?”


    年轻姑娘所能犯下的糊涂,无外乎就是那么几样。


    采参人们没再深问,只是道:“方少爷真是一位好兄长!”


    江玉飞苦笑:“长兄如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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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第二次说起“没有办法”。


    另一个采参人道:“方少爷初来乍到,是否找不到令妹的踪迹?咱们几个虽然无用,人面倒还算广,兴许能略帮上一点小忙哩。”


    方玉飞稍一迟疑,压低了声音:“我的妹妹香香,似乎正住在她的‘好朋友’家里。我只约莫知道,她的这位‘朋友’是个姓玉的年轻人,多半还生得油头粉面的。”


    他说到最后,已不自控地露出愤慨神情。


    这显然是一桩家丑。


    几个采参人对视一眼,全都闭口不言。


    江玉飞隐约瞧出一点端倪,苦笑道:“看来这个姓玉的在本地还是个豪强大户?罢了,咱们萍水相逢,不过一起喝过一次酒,何必替我为难!咱们接着喝!”


    他果真绝口不再提起,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一个采参人借口小解,慢慢走出酒馆,极快地隐入尘幕,又在两炷香内飞速赶回,佯装无事地落座。


    他们都是西方魔教的哨人,日常负责暗盯每一个出关来此的新面孔,摸清他们的来意。这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显然就是“银鹞子”方玉飞。他急于寻回的妹妹“香香”,则是少主玉天宝近来的贵宾方玉香。


    唯一的出入在于,方玉香是自己出关来此,并非与人私奔。但也正是这一点无伤大雅的错误,反而更显出方玉飞言谈中的真实性。


    一阵风吹来,江玉飞就仿佛被凉风唤醒,一边揉搓泛红的眼眶,一边扬手道:“再上酒来!”


    这一次,采参人们虽然还是一脸讳莫如深,却又不由面露动容。


    一个采参人踌躇着道:“方少爷厚意,咱们也绝非知恩不报的小人。只是这位玉公子身份不凡,常人招惹不起,方少爷还是早日回中原去吧。”


    他劝得苦口婆心,全然是一个胆小怕事又心怀感恩的普通采参人,绝没有这个身份之外的其他隐情。


    江玉飞长叹一声,坚决道:“我一定要把香香带回去!”


    塞北的落日,别有一番壮丽。


    阿媱坐在屋顶,听酒馆里两拨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做戏,安静欣赏橘红的圆日。


    黑虎堂盯上了西方魔教,江玉飞这个黑虎堂主更是亲自出马、参与布局。他的假妹妹“香香”,也必然是位绝色的大美人。就是不知道,那位号称近年来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魔教教主玉罗刹,对此究竟是懵然无知,还是将计就计了。


    阿媱微笑。


    那就暂作一回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