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相片

    回到酒店,林昶任花衬衫外套一脱,大剌剌躺倒在床上。


    “你也不嫌脏。”潘岳嫌弃一瞥。


    “没事,我沙都拍干净的,”林昶任两脚蹬掉鞋,“而且我躺在被子外面一层,肯定不会弄脏。”


    反正不和他睡一张床,潘岳懒得管他,给手机充上电,拿上衣服去洗澡。


    洗净一身疲劳。


    潘岳光着上身,拿着毛巾擦头发,才躺上床,打开手机。


    微信新联系人,动也没动。


    他瞟眼时间,才过二十几分钟。


    女生爱干净,洗漱比较慢。


    不像林昶任。


    潘岳瞟了眼旁边。


    林昶任美美侧躺着,看他屏幕,估计是在挑照片发朋友圈。


    潘岳收回神,看回手机。


    营销部新的调研问卷方案发了过来。


    他点开扫了眼。


    “老潘!”林昶任一惊一乍,“给你看个好东西!”


    潘岳侧过头,没看太清。


    “好看。”他随口敷衍。


    “你这不地道,”林昶任控诉,“麻溜来。”


    潘岳摊开手:“拿来。”


    林昶任光着脚跳下床:“看这张照片!”


    潘岳随眼瞟。


    瞳孔轻然一缩。


    漆黑的夜色。


    灯下,身影如泼墨,与山水交融。


    更显发丝间的,光影轮廓。


    那是他和朱时宜。


    她在左边,他紧靠右。


    “怎么样,不得夸句摄影大师?”林昶任笑得暧昧,“你怎么个事儿?”


    “你怎么个事儿?”潘岳回神,“瞎拍。”


    林昶任:?


    莫名其妙。


    “怎么就我瞎拍,”林昶任坚决不让打岔,“别装傻。”


    潘岳视线落回屏幕:“没有。”


    “没有?”林昶任微微逼近,“那就是有。”


    潘岳抬眼:“有什么?”


    “你说有什么,”林昶任胜券在握,“不用打哑谜,儿子想什么爹能不知道吗。”


    “锦蓉的露营地活动方案你知道?”潘岳闭口不谈,“你不知道,爹知道。”


    林昶任:“......所以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你哪看出有意思,”潘岳垂眼,斜着头看资料,“不是。”


    “那你今天这么能唠?”林昶任明显不信,“还送人家回来,往常也不见得。”


    他忽然提高音量:“说重点,你怎么知道她住这?你们之前认识?有故事?”


    “昨天碰巧看到,”潘岳头也没抬,“我平时不热情?”


    “热热热,”林昶任一摆手,回头扑回床,“这两年,除了我,没见你对谁讲那些,你什么时候改性自来熟了。”


    “左右就是个小姑娘,”潘岳回复工作信息,“以后也见不到,说什么都没差。”


    “还有,”他掀起眼,“你这叫偷拍。”


    “你不也是,还拍宣传视频,”林昶任不客气,“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拍素材,还得你个老板出马。”


    “调研也不用老板出马,”潘岳怼,“如果不是陪大儿回家。”


    说完,他皱皱眉,觉得不对劲。


    “谁拍都不好,”潘岳补充,“你那照片,还是得跟人说一声。”


    “说说说,”林昶任满口答应,“照片发你,你问问她介不介意,或者我直接删了算了。”


    “发我吧。”潘岳语气平淡。


    “行。”林昶任勾出照片发送。


    --


    朦胧间,有座高山。远处云雾翻涌,看不见岸。


    身体忽而下坠。


    云层中,下落的狂风刮过脸庞。


    “呼呼——”


    神奇的是,她一直都没有坠落摔底,也没有失重感。


    下落速度渐慢,眼前,是河海山川。


    她听见了布谷鸟鸣。


    似乎在唱《映山红》。


    她伸出手,握住一缕温暖的阳光。


    她心一惊,骤然间,又被绵软稳稳裹上。


    环目视去,她躺倒在一朵云上。


    云朵像一团棉花糖,香又温软,稳稳地托举着。


    小时候,她真的以为,云是棉花糖,上边能坐人,还能边躺着边摘几口糖吃。


    直到学了地理,见过飞机穿越云雾。


    她明白,云不过是团水汽,不可能能躺在上面。


    倏尔猛往下一坠。


    ......


    朱时宜一激灵,猛地睁开眼。


    是梦。


    ......


    下午两点半,朱时宜才坐上涟山索道。


    一个人出门就是好,没人管她赖到几点。


    沿着旋转栈道,登上涟山之巅。


    山上风很大,好在是八月,下午,不冷。


    朱时宜倚栏杆,侧目而视。


    红砖白瓦星落云散,漫山遍野,红玫瑰搭白蔷薇,散落小山丘。


    山是山,水是水。


    自下而上,汪洋大海浩淼无际;丽日蓝天,海面浮着薄薄一层海雾,远处的高楼看不真切。


    迷雾中,跨海大桥好似盘龙直梯,如至天际,碧水共长天一色。


    朱时宜立马打开手机摄像头开拍。


    除了拍人,她拍啥都行,各种角度全来一套。


    拍够后,朱时宜懒坐在山石上,指尖划过照片,犹豫片刻,还是挑了几张,发到刘露微信。


    给老妈示意一下,自己还活着。


    她又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眺望山海相连,微微仰起头,闭上眼。


    风轻拍脸庞。


    乐萦绕耳侧。


    似裹挟在个密闭空间。


    感官浓度无限放大。


    脑海思绪翻涌卷席。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是“物皆著我之色彩”。


    她再次忆起昨晚的问题:


    什么是“我”?


    从前挑灯夜读,奋战高考的,是“我”;


    刚上大学乐不思蜀,放飞自我的,是“我”;


    疫情间,躺着游戏人间,不知白天黑夜的,是“我”;


    丢下手机,空虚上头,倦怠迷惘的,也是“我”。


    躺着的,是“我”;


    躺不平的,还是“我”。


    无数日夜的焦虑,又躺平;


    慵懒,不甘。


    她麻痹自己,她骗自己。


    说,她就是一个咸鱼,咸鱼有什么压力?


    不行动,就不会失败。


    不用和同龄人争个你死我活,不用重复听长辈的语重心长。


    也不用,让父母失望,让自己失望。


    朱时宜闭上眼。


    脑海里有憧憬,迷路又放弃;


    她没有方向。


    ——痛苦。


    “人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痛苦,那叫逃避。”


    潘岳的话如在耳边。


    “认识你自己,行动起来。”


    朱时宜坐直了身躯。


    “你追求什么,就做什么。”


    她追求什么?


    “幸福。”


    什么是幸福?


    朱时宜膝起腿,不由撑住下巴。


    “取决于你的价值观。”


    什么是有价值的?


    社会的定义,父母的期望。


    自己,想要的生活。


    朱时宜眯了眯眼。


    怎么达到想要的生活?


    ......


    很现实,很庸俗。


    第一步,钱。


    朱时宜呼出口气。


    钱,需要行动。


    需要,接受。


    不再哄骗自己。


    她,就是一个,充满欲望的、世俗的人。


    手机亮起。


    是母亲的电话。


    朱时宜接起。


    一阵想象中了然的嘘寒问暖。


    “你是明天下午返校的飞机吧?”刘露总算切入正题。


    “对,怎么了?”


    “没事,准备给你叫车。你在锦荣下飞机,就不用去赶地铁了。”


    朱时宜喉间一顿:“......贵吗?”


    “主要是想着机场离你学校远,”刘露言语忽然拉长,“在学校得好好努力。”


    朱时宜心一沉。


    该来的话,躲不掉。


    “小齐,你们一起玩到大的,人家就知道去实习,你就只会在家躺的。”


    朱时宜闭口不言。


    刘露的唠叨不绝:“你上大学,跑那么远,我们都没办法管你。还有两年就毕业了,到时候你回悦城,工作都找不到,你不读书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在家躺着白吃白喝了。”


    “你现在是可以跟你爸要钱跑去玩,以后呢?想过没有。要不好好打算,以后都吃不起饭啊,爸爸妈妈现在还能给你这么好的条件,让你去旅游,坐飞机给你叫车……”


    “我知道,”朱时宜语气微硬,“我想过了。”


    “想过什么?你不能想当然想得那么简单,社会很复杂......”


    “妈——”朱时宜打断,耐下性子,“我明白,我会考虑以后的。但我现在还景区里,在山上,先不提这些,可以吗?”


    “……行吧,不说了,”刘露语气讪讪,最后还是没忍住絮叨句,“在家里也没给弟弟做个榜样,在学校要是也和家里一样,你这辈子就废了……”


    “不会的。”朱时宜忍着不舒服。


    “行了又多说了,”刘露停嘴,“那你玩得开心先。”


    说完再见,朱时宜挂电话。


    眼前的景色失了真。


    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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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叹息,换朝向。


    ......


    夕阳快落山,皮肤微冷。


    朱时宜惊觉为时已晚。


    她拿起手机看时间,五点半,下山的索道关了。


    趁天还没黑,朱时宜赶紧往山下走。


    路途,先是台阶,后是盘山坡道。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虽然不累,可对肌肉的损伤会更大。


    朱时宜这百年不动的小腿早已发酸。


    可却,确切感觉到,“我”,活着。


    “行动,才不会自怨自艾,伤春悲秋。”


    朱时宜望向远处。


    海平熔金,山河向晚。


    橘红渐染,落日跌入海洋。


    她深汲口气。


    如果找不到行动的方向,那就行动起来,去找,行动的方向。


    流霞之下,山间的女孩;


    微张双臂,拥抱余光。


    诸事皆宜第一路——


    行动的力量。


    --


    返校后日子,同以往一般,朱时宜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大三了,课甚至还少些。


    而宿舍里,除了朱时宜,并没有人变闲。


    徐梦瑶和先前一样忙。


    不同的是倪于绮。


    此刻,倪于绮坐在座位前,抓狂地挠着头发:“好想亖,暑假一点没学,没两周就得考教资!”


    “你以后想当老师?”朱时宜正理着书桌,“我们专业也能考教资吗。”


    “父母安心证罢了,什么专业都能考,”倪于绮有种静静的死感,“就我这耐心脾气,当老师一周就得进医院。”


    倪于绮丢下笔:“你知道吗?我四级,就差十分。”


    “我就差五分。”朱时宜两眼一黑。


    宿舍门刷卡音响起。


    “新生班助回来了,”倪于绮扭过身,“大一有帅的不?”


    “我们专业哪有几个男的,”徐梦瑶声音沉闷,像是累极,“早知道不揽这活,说是班助,全班最无助。”


    朱时宜乐着:“不信你会不揽。”


    “知道就好,别说出来,给人留点面子。”倪于绮挤眉。


    “可不是,”朱时宜弄眼,“疫情封寝几天,她宁愿扫厕所也不乐意闲着。”


    忆起往昔,朱时宜不禁笑出声。


    上网课那会儿,课也没听过,一天在宿舍就关着灯,拉着窗帘,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那段时间天天都是,吃完饭就上床躺平。


    记得有一天,她明明刚吃完午饭上床,才躺一小会儿,送饭阿姨就又来敲门了。


    她一看手机,下午五点半,又该吃晚饭了。


    一点时间概念都没有,全靠阿姨叫吃饭。


    “劳碌命。”徐梦瑶笑着摆手。


    “我记得那会儿我刚入坑王者,封寝正方便打,根本都不腻。”朱时宜说。


    “时间过得真快。”徐梦瑶感叹。


    倪于绮猛猛点头,仰天长啸:“我怎么就大三了,明年大四?要毕业了?我不想上班啊!”


    “我也是,”徐梦瑶应和,“对了,周五有个讲座,你们看看班级群。”


    朱时宜打开群聊随意扫了眼。


    本地企业家讲座,一听就是来水的。


    估计是个四旬老汉。


    学院还要求大三全员参加。


    “妈呀后天下午,好不容易没课,我还说买杯奶茶哄着自己去图书馆学一下,”倪于绮面露难色,“我大后天就考教资了。”


    “学院强制要求的,还得签到,应该是不给逃,”徐梦瑶顿了顿,转头看向倪于绮,“不过你实在是去不了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打掩护,反正全学院大三的那么多人。”


    徐梦瑶收收下巴:“但先说好,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啊,不然我很难做。”


    “啊太好了我爱你!”倪于绮作势猛扑,徐梦瑶往后一缩,满脸嫌弃。


    “美丽的徐班长,”朱时宜嗓子掐得尖细,甜腻腻撒娇,“那我也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别整这死出,”徐梦瑶浑身一抖,无情拒绝,“你没啥事还是去吧,就当加个素拓分,今年争取评奖评优。”


    这句话,说服了朱时宜。


    大一大二,完全不在意评优评奖的朱时宜。


    --


    转眼就是讲座日。


    徐梦瑶很忙,朱时宜踩点,一个人去的现场。


    台上的老年设备有问题,他们辅导员正调着话筒。


    朱时宜探探脑袋,没看见什么演讲人,干脆戴上耳机,打开王者,开了把排位赛。


    台上悉悉嗦嗦。


    朱时宜懒得抬头,她在三楼,得看看ban什么英雄。


    “喂喂…...听得到吗?”这声音,磁性又清新。


    朱时宜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连英雄也忘了ban。


    “听得到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