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判断

    朱时宜一瞬回眸,微瞪起眼。


    潘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潘岳别开目光,“太晚了,不安全。你现在回去洗漱完,起码得两点。”


    他摸了下侧脖,颈边透着淡淡的潮红,看着不太自然:“我家有客房,能锁门,没钥匙。你......不用担心。”


    朱时宜眨眨眼。


    她可没往歪处想。


    “......方便吗?”心底的欲望脱口而出。


    不过好像,面对男人的邀请,她应该朝歪处想想。


    朱时宜暗暗唾弃自己,见色忘本。


    底线在哪里?矜持在哪里?


    潘岳轻呼出口气:“方便。”


    朱时宜神色微动:“那就......麻烦你一晚。”


    也许是腌肉的料酒醉人,亦或是她煮的粥有毒,不然,她怎么会疯了。


    ......


    “新的,”潘岳翻出毛巾洗漱用品给朱时宜,“还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看着手上的粉红色毛巾,朱时宜微愣:“......你家怎么还有这样的毛巾。”


    她张着嘴,不可置信。


    潘岳家,还住过什么女生?


    许是看出她的心思,潘岳眼神幽幽:“给我妈买的。”


    朱时宜一瞬了然:“哦哦。”


    她不禁好奇:“你妈妈,经常来吗?”


    “偶尔吧。”


    朱时宜点点头,怪不得他一个人要住这好几个房间的屋子,原来是给他家人留的房间。


    洗漱完出来,潘岳虚虚盖条毛毯,躺在沙发上。


    脚步不自放轻,朱时宜走近,摸了摸潘岳额头,他还在发热。


    朱时宜掖了下被角,去药袋子里翻出退烧贴,撕开,靠着沙发,轻轻凑近潘岳。


    他睫毛隐隐闪了闪,蹭过她的指尖。


    指头有些敏感,朱时宜下意识躲开,正正心思,为他覆上退烧贴。


    退却之时,又像有百爪挠心,心痒难耐。


    心暗暗扑腾着,她屏住呼吸,伸出手。


    一抹软意萦绕指尖。


    她轻抚他的睫。


    潘岳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朱时宜忘了呼吸。


    他半掀起眼,瞳孔晦涩深暗,似道不尽的深海,虚虚实实,隐匿无限玄机。


    “那个,”朱时宜错开脸,一瞬坐直,“我看你还在发热,给你贴个退烧贴。”


    喉腔溢出声回应,潘岳敛眸,压下眼底汹涌,他抬手扶了下前额。


    “欸!”朱时宜眼疾手快,抓住潘岳手腕,“贴都贴了,别撕。”


    潘岳轻笑:“行吧。”


    他本来也没想撕。


    二人各回各房间。


    躺在潘岳家的床上,枕垫柔软、被褥温暖,朱时宜蒙着被子滚了两圈,猛猛吸一大口气,是暖暖的棉花味,是阳光的味道。


    朱时宜舒服地闭起眼。


    花季少女,竟然住一个男人家里,这事可真不对劲。


    照常理而言,朱时宜应该紧张地睡不着。


    但竟一夜安眠。


    灵魂的欲望是命运的先知,生命来自欲望。


    抛开社会的规则,她本就想和他呆着。


    考虑世俗的常理,她,绝对地相信潘岳。


    --


    “醒了吗?”门口响起一阵叩门声。


    朱时宜半梦半醒,迷糊中哼咛几声,带着点嗲嗲的鼻音。


    门外,潘岳无言。


    他闭眼,轻叹口气,按捺心底波澜。


    “起床了。”他不自放柔声。


    朱时宜终于睁开眼,眸前一片陌生,她一瞬清醒。


    “好!”


    对,她在潘岳家。


    似是听清她的回应,门外脚步声渐远。


    ......


    眼皮还是那么沉重。


    ......一种植物。


    爷爷的,今天是周五,要上班。


    朱时宜看了眼手机,九点上班,现在八点十分,收拾十五分钟,通勤二十分钟,满打满算,还能赖十来分钟。


    她安心地阖眼。


    十分钟后,又被敲门声喊醒。


    ......


    餐桌上。


    一盘水灵灵的大草莓,端坐在上。


    潘岳端上两碗面,鲜香四溢,热气腾腾。


    朱时宜侧首,灶台边,还残留着几丝氤氲余温。


    潘岳自然拉开两边椅子:“睡醒了?”


    “没有,”朱时宜两眼一黑,她顺势坐下,“无论我今天多么想从床上爬起来,我还是直接晕倒了。”


    潘岳弯起唇,胸腔微震:“那你怎么还睁着眼。”


    “因为我是无产阶级,有一颗热爱劳动的心。”


    潘岳垂眸,摇摇头。


    “你还在烧吗?”朱时宜没再嘴贫,稍微伏身,贴了下潘岳额头,“好像还好了。”


    “早上测了个温度,36度7。”潘岳道。


    朱时宜放下心:“这么高的烧一晚就退了,你这身体可真行。”


    “还是你更有能耐,”潘岳声音也不哑了,恢复以往清明,“昨晚,辛苦你了。”


    朱时宜脸有些热。


    她暗戳戳甜甜蜜蜜兴奋着,抽象之言却脱口而出:“我最大的能耐就是躺着不动,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一蹶不振。”


    潘岳眉心微动,似当真了:“请半天假补觉吧。”


    “那还是算了,”朱时宜摆摆手,“请假扣工资,我要养口红、养快递、养外卖。”


    “工资我给你补。”


    朱时宜愣神,思虑再三,她还是拒绝:“算了,我项目还没做完。”


    口嗨归口嗨。


    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在老板、兼喜欢的人面前,留下懒汉的印象。


    潘岳没多说,他打开辣椒酱,挖了勺放进面碗。


    “吃个早饭,坐我车去公司。”


    “哦,好,”朱时宜没加辣酱,她吃的原汁原味清汤鸡蛋面,“你隔远点把我放下就行。”


    不然,万一在车库遇见同事,有口都难辨。


    虽未明说,潘岳显然也懂,他点点头:“好。”


    潘岳找了个近处,把朱时宜放下。


    “我先上去啦。”朱时宜挥手告别,四周探望一圈,没发现什么熟人,她转身走进写字楼。


    身后。


    一辆轿车降下车窗,驾驶座司机拉下墨镜,顺着潘岳驶去的黑色奔驰,虚了虚眼。


    ......


    营销部仍旧忙碌不停。


    “李轩,记得,公众号。”贺琼来催进度了。


    李轩应声:“好的贺部,马上好。”


    朱时宜暗暗思忖,这工作前几天贺琼就让李轩干了,他估计太忙,还没来得及弄,现在他更忙了,整理公众号这种基础又无聊的事,李轩肯定会丢给她来做。


    李轩似乎看了她一眼。


    都是人情世故,朱时宜主动开口:“轩哥,交给我来吧。”


    “不用!”李轩直直推手,笑得温和,“我来就行,你做你手上的事就好。”


    朱时宜愣神:“噢。”


    李轩怎么忽然这么好?


    自李轩抢功被揭穿后,他对她的态度,就不冷不淡。朱时宜偶尔去请教他,他也就随便说两句。


    要不是这样,朱时宜也不至于找钟棋请教去。


    不过朱时宜不在乎李轩的想法,少一项任务是好事,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


    潘岳办公室。


    “方案敲定了,”林昶任丢下沓文件,“终于能歇口气儿了,哥们儿这段时间眼睛都要看花了。”


    潘岳拉过文件翻了下:“可以,这王老板是最难搞定的。”


    “小事一桩,”林昶任摆摆手,“你怎么样了,病好没?”


    潘岳昨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营销部,身处一室,林昶任昨天就发现潘岳不对劲。


    “去了趟医院,没什么事。”提及这事,潘岳不由想起朱时宜。


    权衡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他掌握了一条新信息:


    她可能,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起码,应该不会反感他的接近。


    “那天,”潘岳扭开转椅方向,有些不自在,“你说要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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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主动被动?”林昶任一时没反应过来。


    “......”潘岳掩面咳了声。


    “噢!”林昶任猛意识明白,“你要追时宜?”


    潘岳莫名觉得,林昶任嘴里吐那两字,尤其刺耳。


    “嗯。”他压下心绪。


    林昶任眼睛大亮,他也不慌走了,拉过椅子坐下,悠悠翘起二郎腿,唇角勾着戏谑:“你觉得该怎么主动。”


    潘岳:......


    他思索片刻:“......点赞朋友圈。”


    林昶任:?


    “这算哪门子的主动,”他觉得潘岳有病,“你起码评论一条呢。”


    潘岳轻哼声。


    实名制点赞与他无关、她分享生活的朋友圈,还不够主动吗?


    况且他还连着点了好几个月,从她到酒吧唱歌那晚后就开始——


    只给她点。


    这还不叫主动?


    望着潘岳这只闷葫芦,林昶任长吁感叹:“算了,问你也是白瞎。”


    “第一步,”他拿出手机,敲敲桌,“把你那风景头像换了。”


    潘岳微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林昶任动动指尖,“顶着这老年头像,妹子还没跟你聊天就萎了。”


    潘岳若有所思。


    “......那我换什么。”


    “看微信,”林昶任晃晃手机,“都发你了,挑一个吧。”


    潘岳打开微信。


    林昶任发了十来张头像,动漫的、真人的、彩色的、黑白的,无一例外,都是帅哥。


    “......”潘岳没一个看顺眼的。


    “第二,”林昶任自顾自教学,“约她出来。”


    “你可以走了。”潘岳起身,拉开办公室门。


    绝对不可能。


    这实在是太冒犯了。


    ......


    晚上,潘岳在家,忙完工作,他随手刷了下朋友圈。


    光棍小狗新发了条朋友圈:【[链接]陈绮贞-小步舞曲】。


    潘岳下意识点赞,又点开歌曲链接。


    他不懂音乐,只觉这首歌,尤其好听。


    他记得,第一次听她唱歌,她唱的,就是陈绮贞的歌。


    须臾间的斟酌,潘岳指尖轻动,他评论:【你很喜欢这个歌手?】


    他顷刻丢下手机,下床,穿上拖鞋走到客厅,打开冰箱。


    ......他刷过牙了。


    合上冰箱,潘岳来回踱步,一会儿摆摆杯子,一会儿看看乐高。


    心海翻腾着波浪,潘岳深吸口气,回房间,打开手机。


    手机安静地可怕。


    他又丢掉,出房门。


    忽然想起什么,潘岳回到房间,拆了个快递。


    ......


    二十分钟后。


    朱时宜还是没回。


    潘岳坐立不安。


    他打开和朱时宜的聊天界面,记录停留在下午。


    朱时宜先给他发了日报。


    最后,她说:【今天就不去健身啦,我还在生理期,你病又刚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潘岳止不住好奇。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又过一个小时,微信消息鸦雀无声。


    潘岳思绪难捱。


    她是不想理他吗?


    还是......他的目的性太明显?


    ......是他说的话太无趣?


    他想撤回那条评论,却又觉得,这种行为,更欲盖弥彰。


    潘岳了解自己。他的长处,在于理性,在于权衡与判断。


    商业上,他的判断,鲜有失误;


    可对上朱时宜,他想,他的判断,可能失误了。


    按照逻辑,失误之后,就该及时收手。


    潘岳忽然有种冲动——


    好想删了朱时宜。


    他紧紧闭上眼。


    不合适,太明显了。


    他轻叹。


    算了,不舍得,他骗不了自己。


    他已经不像他自己了——


    沉溺于,掌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