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分手

    四年前,时瑜从伦敦回国的那个暑假。


    在她提了分手后的第二天。


    她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顶灯,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沉重得仿佛整个都要陷进柔软的席梦思床垫里。


    卧室内没开灯,缀着蕾丝花边的的窗帘紧闭,几乎毫不留情地隔绝了阳台外所有的光线,只余下被扔在枕边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内,发出一点微弱的白光。


    天气预报跳出夏季暴雨预警。


    有佣人来敲门,时瑜以为是喊她下楼吃晚餐,她有些没胃口,说不清楚是胃痛还是什么,又不好和妈妈推脱,只得艰难的从床上撑着身子爬起来,蹦着一只脚去找另一只不知道被她踢到哪里去的拖鞋。


    外面敲了两声然后恭敬喊道:“小姐,夫人说外面有人来找您。”


    时瑜提着拖鞋没太在意的回了句:“谁呀?”


    “好像是叫……”那头顿了两秒,似乎在思索什么,两秒后继续道,“我也不太确定,夫人只说了姓许。”


    时瑜猛地愣住。


    沉寂的心脏突然“咚”的一声高高跳起,她曲起的膝盖直直地撞到了床沿上竖起的柱子,也发出“咚”的一声。


    她有些恍惚地低头去看,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上仿佛被火烧出一片红。


    时瑜从小独立懂事惯了,不是什么磕一下绊一下就控制不住哭鼻子的性子。


    只是这会,她眼睛一眨,却莫名疼得她眼泪差点要掉出来。


    *


    时瑜换好衣服下了楼,时云意正坐在客厅喝茶。


    有人为夫人续上花茶,女人纤细的腕子上晃着个品相极好的紫罗兰翡翠玉镯,涂着淡紫色美甲的玉手轻托着一盏白瓷玉茶盏。


    她今天穿了件紫色丝绸吊带裙,连首饰都像是搭配好的。


    脖颈处三层珍珠项链中央缀着颗镶在其中的黄宝石,耳畔的宝石耳坠随着转脸的动作变化晃出熠熠的光,映在那张肤如凝脂的脸上,显得更加优雅漂亮,轻轻笑道:“宝贝,妈妈还以为你还在睡觉。”


    时瑜也跟着回了笑,细声道:“没有,妈妈。”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了一句:“妈妈,听说有人来找我。”


    时云意的脸上是不变的笑容:“那孩子在门口,你去见一面吧。”


    似乎是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手轻轻撩起垂在肩侧的发丝,继而端起茶杯,在杯壁晃动出轻响的脆声中,语调勾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意:“总不能叫别人觉得,好像我们时家是辜负别人心意的恶人一样。”


    她轻抿一口,又放下茶盏,看着女儿继续笑道:“宝贝,妈妈教过你的,做事总要有始有终。”


    时瑜在那片柔软的嗓音中恍惚垂了下长睫,再抬起时,扬出一个乖巧的笑出来:“我知道的,妈妈。”


    *


    夜色寂然,周围树影森森,浓云挤压在云层,偶尔几缕挣扎而出的淡薄光线给乌云镶了一层金边,冷灰色调的天空掩去天际边那抹将暗未暗的夕阳余晖。


    裹挟着夏夜几分凉意的晚风穿梭过欧式庄园里修剪得整齐的花园,一种混着花香和泥土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开。


    时瑜站在那扇漆色雕花大门前,她抚平被风吹得轻晃的裙角,隔着与许怀洲一步远的距离,脸上的笑容礼貌又凝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你怎么来了。”


    身量极高的青年站在那,唇抿得很紧,哑声问道:“为什么要分手。”


    时瑜攥紧衣角,而后轻轻抬眼,面容很轻很淡地笑了:“因为不喜欢了。”


    和女孩的平静相比,许怀洲的眉心仿佛拢了一团滞涩的雾气,看着沉重地怎么也舒展不开,那张出众的脸上是从未拥有过的落魄和执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他神情紧绷地向前一步,想去碰她,又被守在小姐身边的佣人拦下,弯折出凌厉弧度的指骨颓然松垂,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是我上次没有及时回你的消息么?小鱼,当时我跟着教授在法庭,手机忘了充电关机了。”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我都可以改的……”


    那一秒,许怀洲几乎狼狈至极,他气息浓烈,像是有些急切,目光发紧得盯着她:“我可以改的,小鱼,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


    他垂着长睫低声重复了一句:“我可以改……”


    而后又挣扎着,突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停下了,神情颓然,眼尾泛起薄薄的红,仿佛所有的理智和隐忍都被撕碎,茫然无措到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宛如被冷风撕裂开的尾音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中,连带着他几近要破碎掉的苍白面容。


    “没有。”


    时瑜看向那张喜欢了很多年的脸,他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微鼓,衬得那身形更加单薄瘦削,像一只被掐断羽翼的飞鸟,几乎要陨落在这场没有边际的雨夜里。


    她眸底泛着浅浅的光晕,淡了里面所有的情绪,轻声:“就是不喜欢了。”


    雨滴悄然而落,穿过沙沙作响的绿叶,掉在地上激起无数跳跃的水花,像碎开的珠玉,身旁一直沉默的佣人及时为小姐撑开那把黑色的大伞。


    时瑜声音轻,以往带着笑时尾音似缝进了一点绵软又娟秀的泠泠,在此时说得话却冷的像锥子:“许怀洲,我不需要在一个没钱没势的人身上赌未来。”


    “我们就这样吧,你不要再来找我。”


    “如果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可以给你补偿,金钱还是国内顶尖律所的实习名额,都可以。”


    时瑜攥紧逐渐冰凉的指尖,掌心掐得麻木,好像指甲都要被她掐进肉里,那些违心的话差点要说不下去。


    风把她所有的眼泪都吹散了,即使心底这会像被无数蚁虫啃咬般泛起细细密密又难以忍受的疼来,但她面色依旧伪装的极好。


    她亲手撕开了心里的疤,也亲手否决掉了他们的感情。


    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把青年捧着的一颗心扔在地上碾碎,把他那段最珍重的感情毫不犹豫的扯了出来,任谁都可以践踏两脚。


    那个一直挺直着脊背的青年,他的肩膀像是被什么很重很冷的东西压住,而后轻轻地,又缓慢地,渐渐地弯折了下去。


    他满身狼狈,落魄,自卑,被雨水浸湿的黑发勒在眼尾,色泽浓淡对比下,使得那张冷白皮肤透着股更加戾冷又阴郁的冷感,脸上弥漫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滴还是他的眼泪。


    时瑜以为她说得那些话,许怀洲会生气,会动怒,她甚至已经准备好听他用最难听的语言咒骂她,像林恒之和妈妈离婚时那样,像她无数个伴随着争吵和眼泪度过的夜晚那样。


    她静站了一会,却等到一句颤栗到近似哽咽的嗓音。


    他隔着珠帘般的雨幕看着她,声音沙哑的近乎哀求:“五年,好不好,你再等我五年……”


    “不对,三年就够了,等我三年就好,只是需要三年……”


    那张仍带着几分傲气的面容不似几年后的儒雅矜贵,线条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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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锐利压抑,那种冷感被雨夜模糊,浓墨般的眸子里仿佛沉寂的海,晦涩,潮湿,阴冷。


    他哑声说:“时瑜,求你,你再等等我,不要随便丢下我……”


    女孩的耳边响起像闷雷一样尖锐又刻薄的轰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穿透她的心脏,又捡起来撕裂开伪装的外衣,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内里。


    良久,久到耳畔雨声愈发哗然,越下越大,久到时瑜怀疑那场雨扎进了皮肤,飘进了她心底撕裂而开的疤痕,她终于开口,撑起嘴角勾了一个漂亮的笑出来:“许怀洲,我为什么要等你。”


    青年黑得透不进一点光的漆眸轻颤,里头晃动着的晶亮的层层莹光在某个瞬间突然碎掉了。


    时瑜听见她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但她紧绷的神智却陡然松懈下来。


    她选择在微信上分手,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哭,怕自己会说不出口。


    可如今,她站在这,站在许怀洲面前,用最锋利最尖锐的话语像刺刀一样把他的真心挑碎,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离别也可以轻如鸿毛。


    只是那片羽毛湿漉漉的,仿佛带着眼泪的重量压在她的心头。


    愧疚像冷风一样往她的骨头缝里钻,时瑜看见了青年眼角凝着的那滴泪。


    那滴眼泪,混杂着雨水,从他的眼角轻轻滑落。


    他轻轻垂下了像鸦羽般漂亮的长睫。


    时瑜不敢再看下去,心尖瑟缩着,滚烫的涩意上涌,她转身就走。


    身后一直沉默着的那个人再次出声,那身形颓唐,几乎要融进昏暗的雨夜里,沙哑的嗓音与沉闷又潮湿的雨滴声重合:“你不要我了吗。”


    时瑜的脚步忽得顿住,她模糊的视线看见远处,那座坐落在雨幕里像城堡一样的欧式别墅,那道纤细的紫色倩影。


    乌云压在地平线,墨云翻涌,整个天空越来越沉,越来越低,仿佛一张挣脱不开的黑色大网。


    呼吸间都是空气里蔓延开的闷热的潮湿,那种难以言喻的湿热贴在皮肤上,她颤动的长睫抚平眼里潋滟的水光:“嗯。”


    “那元宝呢,”青年狼狈地掀起眼帘,“你不能不要元宝。”


    时瑜的眼泪马上要落下来,她伸出微颤的指尖掐住自己的手背,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那处皮肤被圆润的指甲尖掐出鲜艳的红痕,她轻声:“不会的,元宝很好。”


    许怀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他指节泛白,手背上紧绷到青筋修长:“这个……”


    他向前一步,又再次被拦下,只能隔着人影和雨声向那道离他愈来愈远的背影茫然无措的喊道:“时瑜,你可以不要我,但你能不能留下这个戒指……”


    时瑜这次没有停下,她的步伐迈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那道轻软又诀别的嗓音顺着摇曳的风声裹着潮意传来:“你丢掉吧,我不要了。”


    许怀洲挣扎着还想说什么,被时云意安排留下的佣人接过青年手心里的戒指盒,女人撑着雨伞,眉眼低垂,声音冷静得像一个被设定好的机器:“抱歉,我们夫人说,任何东西都不能留给小姐。”


    她说着,像对着毫无用处的垃圾一样,把他珍藏的礼物随意的扔在地上,红色丝绒盒子砸进小小一滩水坑里溅起泥点,砸出像碎花一样一圈一圈的波纹。


    里面的对戒掉了出来,一路滚过路面,顺着流动的雨水,最终掉进那条铺着鹅卵石溪流里,平静的,连一点水花也没有。


    像极了那段被他珍藏于心,却被人轻视还要践踏两脚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