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代价

    时瑜一路跑回别墅,时云意正站在门口等她。


    看见女儿,时云意扬起指尖轻轻压平她被风吹得翘起来的一缕碎发,嗔怪道:“怎么跑那么着急?”


    “有点冷,妈妈。”


    “都解决了?”


    “嗯。”


    时瑜温顺地低垂着漂亮的眉眼,很轻很轻的扬了个笑出来:“说清楚了。”


    像是很欣慰女儿的乖巧懂事,时云意收回手转而摸了摸时瑜的脸颊,柔软的笑容盈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那就好宝贝,辛苦了。”


    她话语一转,总是端得优雅端庄的面容有了一丝微妙的挣扎:“你不会怪妈妈吧?”


    时瑜摇了摇头:“没有。”


    得到女儿的承诺,时云意这才松了口气,得体的笑容继续回到那张脸上:“小瑜,妈妈是对你好,男人有钱都会变坏的。”


    “妈妈只有你了,妈妈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伤害。”


    “你爸爸当年为了娶我,跪在时家祠堂三天,硬是一口气都不服软,现在……现在不还是这样。”


    “男人本质上都一样的……”女人柔软的声线像石子落入湖泊漾开涟漪般颤栗着,她眸光轻轻垂下,神情有些空濛,“妈妈明明什么都做了,甚至连工作都放弃了,为什么什么都没留住。”


    “他说最喜欢我站在人群中谁都不在乎的样子,到后来又怪我太高傲不懂的体贴别人……”


    “包括你外祖父他……一切都是妈妈做错了吗……”


    “妈妈只是……只是想……”


    她似乎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着时瑜的小臂,指骨上戴着的宝石戒指硌得那处皮肤有种被尖锐的东西划过般生疼。


    那微微发颤的贴着美甲的长指甲几乎都要陷进她的肉里。


    意识到妈妈的不对劲后,时瑜没挣扎,她忍着胳膊上传来的微弱的不适感,回握住女人的手,声音也被放得很轻:


    “妈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知道的,我已经分手了,没有人会伤害我们的。”


    女孩找了个话题转移妈妈的注意力:“明天不是还有设计师要来家里送新款的包包和衣服吗?”


    时云意恍惚从那股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站在原地愣了会,才回神,微垂着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羞涩。


    像是那种在女儿面前差点失态了的尴尬:“哎呀,你瞧妈妈又说这些干什么。”


    她边说边拉着时瑜往客厅走:“明天还要早起呢,太晚了,早点休息吧小瑜。”


    *


    时瑜终于把妈妈哄睡着。


    她走出卧室,看向门外等待的家庭医生,扬了个笑出来:“辛苦你了,何医生。”


    被称作何医生的女人也跟着笑了:“您太客气了,小姐。”


    “夫人睡着了吗?”


    “嗯,妈妈已经睡着了。”


    时瑜又问:“妈妈最近的睡眠还好吗?”


    何医生翻了下手里类似记录本的册子,镜片下的眸光上下扫了一圈,从口袋里掏出圆珠笔随意写了几句什么:“这几天夫人半夜容易惊醒,听她说最近比较多梦。”


    时瑜想起妈妈今天的状态,有点忧虑地叹了口气:“那需要再加一些辅佐睡眠和安神的药吗?”


    自从外祖父去世和妈妈下定决心离婚后,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压力太大,她就落下一个偏头痛的毛病,又容易神经衰弱半夜惊醒,总是要靠一些安眠的药物才能睡着,所以家庭医生近期格外关注夫人的睡眠状况。


    何医生翻着册子思考了一会,继续道:“暂时不用,不过可以和家里阿姨说一声,平常做一些有助于睡眠和缓解精神压力的吃食和茶点之类的。”


    “我会再关注一下夫人的状态,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们再另外考虑。”


    时瑜和家庭医生又聊了几句,听她说了些注意事项,眼见着窗外雨声急促,夜色渐浓,她也不太想着大半夜再麻烦何医生,道了谢后嘱咐她早点回去休息。


    时瑜将何医生送到一楼客厅。


    视线里那道被暖光包裹着的纤细身影即将离开,处于医生的本能,何医生犹豫着,还是没忍住喊住时小姐:“小姐,您……您还好吗?”


    她总觉得时小姐今天看着好像状态不太好。


    是那种掩在笑容下但依旧能瞧出来几分的疲惫感。


    时瑜扶着扶梯把手的手指轻轻顿了下,她垂落的视线停在了搭在红木扶手的左手,那处皮肤被她掐出来的一个鲜艳红痕。


    红色已经慢慢消散了,但是细小的痕迹还在,像月牙一样在手背上弯翘着。


    时瑜收回眸光,转过脸时的笑容依旧漂亮:“我挺好的,谢谢何医生。”


    何医生欲言又止,也不好过度去打探雇主的事情,只得将心里的疑问咽进肚子里。


    她轻叹一声,表情比刚才还要多了些认真:“如果小姐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及时告诉我。”


    时瑜笑着点头:“我会的,谢谢何医生,您早点回去休息。”


    司机送家庭医生和助理离开,方才人头攒动的别墅再次恢复平静。


    时瑜重新回到了卧室,熟悉的环境和果香调的香薰缓解了一点她一直紧绷着的神智。


    窗帘余下一条缝隙,外面挤进来一道灰白色的光影落在地上,她突然想起来阳台上那盆栀子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关阳台的窗户。


    如果下雨天没关窗户的话那就有点糟糕了。


    时瑜起身就去拉窗帘,她余光穿过那条缝隙看向玻璃门外,手还保持着拽着窗帘的动作没动,眸光却忽得聚焦又停在远处。


    隔着大半个花色娇艳的花园,借着树影中微弱的白炽灯,在漆色雕花大门前那条小溪流里,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因为妈妈从小管教得严格,时瑜的视力很好,即使隔了那么远,她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她看见许怀洲正弯着腰不停地在水里摸索着什么。


    雨水打湿了他全部的衣衫和黑发,他好像毫不在意似的,只是弯着腰,浸湿的衬衫紧贴在身侧勾勒出紧实的腰线,衬得青年的身形更加瘦削单薄。


    时瑜突然想起来她离开时,被风声送来又撕裂开的那句,分不清是裹着雨滴的潮湿,还是他话语里无措的哽咽。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戒指”两个字。


    时瑜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她想起她不小心弄丢了他们的第一对对戒后,她眼睛红红的好几天都不开心,许怀洲当时还哄了她好久。


    后来她男朋友送她去机场的时候还笑着说,说等她回英国会有礼物。


    她后知后觉,原来这就是他说的那个礼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暴雨如注,重重砸在地面溅起朦胧的水花,疾风穿梭其中,吹得雨滴倾斜,闷雷在天际轰鸣,似乎要把灰色的幕布撕裂开。


    时瑜站着没动,紧紧咬着唇,杂乱无序的情绪从四肢百骸里争先恐后地冒出,在声势浩大的雨丝逐渐将那道身影淹没时,亦或者是她眼眶蓄起的水渍即将模糊了她的视线时,她收回眸光不敢再看下去。


    时瑜喊了唯一留下的张姨过来,递过去一把伞,轻声说:“张姨,您去和他说,这里是私人庄园,不允许外人逗留,叫他早点离开。”


    女孩扬起的长睫轻轻颤动着,垂落在腰间的乌发微微卷曲,柔顺如瀑。


    有几缕从肩头滑落散在她娇嫩白皙的脖颈,衬得那张本来就白的巴掌大的小脸面色看起来更白了几分,却依旧扬了个漂亮又娇俏的笑容出来:“麻烦您了。”


    她没指名道姓,但是自幼看着小小姐长大的张妈自然懂她的意思。


    看着小小姐那双潋滟着水光的杏眸,里面的光影清晰可辨,宽松的睡裙遮住她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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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的身形,只余下领口处薄薄一片线条纤细的锁骨。


    勾勒到中间的弧线能看见凸起的骨头,被头顶的暖光照着,有种格外漂亮但又含着一股明艳的脆弱似的。


    叫人忍不住心疼。


    张姨犹豫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她“哎”了一声,在心底叹了口气,道了句:“好。”


    *


    时瑜又重新站回了阳台边,看着张姨撑着伞跑过去,又将手里的另一把伞递给那个被雨水淋透了的青年,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而后突然转过脸往别墅的方向望去,时瑜心脏猛地瑟缩了下,下意识就往窗帘后躲。


    虽然她猜许怀洲应该看不见她。


    但她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时瑜在心底默数了好久,等到再次鼓起勇气悄悄往外看时,那道身影早就离开了。


    雨丝霖霖,砸在窗帘后的玻璃门上拉下长长的像眼泪一样的水渍,湿漉漉的,隔着滑落又不断汇集成一起的水花,他微垂着头连伞都没撑开,就那样徒步往道路尽头走去。


    那道狼狈至极的身影,随着升腾而起的雨雾模糊着看不见了。


    时瑜静站了好久。


    久到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也不知道她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张妈再次敲门进来的时候,她突然像回过神般往外走。


    在张妈惊慌失措的喊声中,女孩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她淋着雨,到最后是用跑的。


    她站在那个人原来站过的位置,脚下溪流被雨水裹挟得湍急,漫过她的脚踝,明明是京城烁玉流金的盛夏,但时瑜却恍惚觉得一种刺骨的冷,冷得她想找个地方偷偷藏起来。


    张姨撑着伞跑过去时,就看见自己家的小小姐蹲在铺满了鹅卵石的溪流里,她的裙角全部浸在水中,被砂石磨红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银色的戒指,指骨弯折着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


    那长睫垂落,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但她蹲在那儿,安静了两秒,突然蜷缩起身子崩溃大哭。


    张姨上前抱住被雨水全部打湿的小小姐,在女孩断断续续的哽咽地哭声中,她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不停的说:“小小姐……我们可怜的小小姐……”


    这件事成了张姨和时瑜两个人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妈妈不知道,许怀洲也不知道。


    她那个晚上撒了几个谎,时瑜也分不清了,她几乎分不清自己说出的那些话,哪句真哪句假。


    她只记得,过了很久再回想起时,回忆里仍然弥漫着一股发潮的味道。


    她忘不掉那种被眼泪淹没的感觉。


    像那个闷热的,不断地响起暴雨预警的下雨天,空气里蔓延开的湿热牢牢地贴在她的皮肤,带着独属于夏天的黏腻。


    她突然想起她在伦敦时看到的一句话,伊丽莎白女皇说,grief is the price we pay for love


    “悲伤是我们为爱付出的代价。”


    她亲手切断了她和许怀洲之间的联系,那些剩下的爱只能化作她的眼泪,只是时瑜还是没有办法承担起这个代价。


    她开始讨厌阴雨天,因为雨滴会贯穿起她全部的糟糕的回忆。


    她想起许怀洲生日那天,在她鲜少下厨被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做了一个奶油蛋糕。


    衬着伦敦冷感的月色,落地窗外飘起轻盈的雪花,元宝靠在她脚边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她眼睛亮晶晶地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她记得那张映在暖光里的面容,那双跌落进灯光漾起温柔潋滟,似融进了湖面上凌凌波光的漆眸,低头眷恋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亲,而后笑着说:“小鱼,请你一直爱我吧。”


    在一片哗然的心跳声中,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