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膺服
场中众人目光纷纷注视着刘然。
被众人盯着的刘然,微微闭上眼,而后猛然睁开,浑身气势一变,宛如一把开刃的长枪,直逼在场所有人呼吸一滞。
身材高大的刘然,今日穿着指挥使的戎装,比起普通弓箭手更加威严一些,他看向在场所有人一眼,脸上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范召杀人的杀人理由对么?在刘然看来,这理由不算错,为兄弟报仇,也算是正当的,然而错就错在对自己同袍下手。
无论有多少理由,范召对同指挥的蕃人下毒手,这便是错的,只因十九指并非是一人的指挥,而是五百人的指挥。
今日可以用为报弟兄的仇,对同袍下毒手,那明日便可用其余理由下手,长期以往,军不成军,律不成律,无需敌人动手,自己内部便会乱成一团。
人心惶惶之下,汉蕃之间的关系将会愈来愈恶劣,这与他的初衷相反,更是令十九指挥生出混乱。
所以刘然朝范召看了过去,询问道:“范召,你还有何话可说?”
犯范召闻言,脸色一变,他能够感受到刘然身上传来的凌厉杀气,这杀气直逼他身心战栗,就连跪倒在地的膝盖,也不由自主向后挪动。
“刘……刘指挥使,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他日弟兄们在战场被杀,你是不是也不会报仇?”范召一边向后挪动,一边大声叫喊。
刘然来到吒古宁塔处,在其复杂的眼神中,一把拔出对方腰部大刀。
大刀从刀鞘中拔出,发出铿锵之声。
拿着大刀,刘然一步一步朝范召走去:范召,这就是你要说的话了么?”
范召望着手持大刀,朝自己走来的刘然,失声大喊:“刘指挥使,我没错,你不能杀我!我没错!”
刘然脸色冰冷,手持大刀,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在刘然的气势之下,范召再无先前的自信,他本以为自己为弟兄报仇,刘然不会拿他怎么样,毕竟刘然素来对自己人心慈手软,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更何况只要再鼓动一番,于情自己占理,刘然定不会下手。
但今日果断的刘然,令他感到惧怕,甚至是崩溃,以至哭喊:“刘指挥使,我兄弟为你厮杀战场,为你战死,你要杀了我!”
刘然来到范召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你兄弟为我刘然而死,这是事实,在战场上我没能让他活下,是我刘然无能,但是……”
“但是……”刘然双眼流露杀机:“这并非你违背军法的理由,我三申五令不可对同袍动手,你却违背军法,既是如此,那唯有让你死了!”
说罢,在范召惊惧目光中,刘然猛然挥舞手中大刀。大刀携带劲风落下,噗嗤一声,范召的脖子刹那间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喷了刘然一脸。
脸庞被鲜血所染,刘然没有去擦拭,而是任凭血液在脸上下滑,坠落在衣襟上,显得无比凶狠。
将范召斩杀,刘然拿着手中大刀往地一插,径直坐在了地上。
死了?
范召这就死了?
所有人看着瘫软在地,脖子鲜血汩汩流淌,凝聚成血泊的范召,瞳孔尽是一缩,就连吒古宁塔都没想到刘然会如此利索,直接就将范召当场杀了。
梁护等人也是如此,他们本以为刘然会将范召移送军法处,再做惩戒,浑然不料刘然尽会亲自动手。
在他们眼中,刘然始终是一个心软的人,在青山寨三年,从未见过他会对寨内哪名弓箭手下狠手,就连一直欺压他的郑科,刘然也未曾下死手。
而这也引的一干人赞叹,刘指挥使心胸宽广。
然而今日,在所有人眼前,刘然竟直接将范召当场斩杀,其铁血手腕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一干弓箭手忍不住心脏剧烈跳动,只因眼前场景,让他们也感到惊惧。
“范召的兄弟战死沙场,我亦是痛心,而拓思穆归顺之后,也为我鏖战,身负重创,这二人皆是难的的勇士。”刘然手握插在地面的大刀,沉沉的说道。
“的确,范召为弟兄报仇,本是人之常情,但是……但是,十九指挥并非是一人指挥,而是数百人的指挥,今日他可以为弟兄杀同袍,明日你们也可因他人之死,对同袍下手!”
“我们弓箭手本就卑贱如草,战场厮杀,填沟壑,抵白刃由我们而去。上头下令我们去打谁就打谁,谁也不把我们的性命当回事,战场之事也非我们可选。但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把同袍性命当回事,战场之上所能依靠谁?”
刘然厉声道:“在我看来,无论是蕃人,还是汉人,只要入了十九指挥,那便就是十九指挥的人。既是同袍便不可拔刀相向,性命厮杀,无论是谁违背,都唯有军法处置一条路!”
说到这里,刘然朝众人扫视一眼,“你们先前诸多恩怨,在成为十九指挥的弓箭手时,都给老子忘了,忘不掉就埋在心底,谁要是违背军法,范召就是下场。”
“当然,我刘然不才,你们若有不服的,可以拿着这把刀过来砍了我,如果不敢的就都听老子的!”刘然双眼一瞪,看向场中所有人。
被刘然所瞪者,皆不敢吭声,头颅低垂,刘然之威严,从来不是一朝一夕达成的,自晋升都头,到湟洲边境一战成为指挥使,又与郑科夜间比试,种种事件,都令众人由衷膺服。
刘然侧头看向吒古宁塔:“吒古宁塔,你有甚想法?”
吒古宁塔连连摇头,刘然为拓思穆报仇,自己哪能还有别的想法。
见吒古宁塔摇头,刘然又转头看向别处:“李孝忠,张介,宋炎,你们又有何想法?”
李孝忠等人一向以刘然为主,此时更是坚定的站队者,又岂能会有何想法,故也连连摇头,示意自己无任何想法。
“那你们呢?”刘然又看向场中所有人询问道。
连几位都头都无想法,其余汉弓箭手和蕃人,又怎有想法,也纷纷摇头。
“既然都没想法,那老子今日话撂这,你们有恩怨的都在今日说出来,除却互相厮杀之外,其余都由你们,但是,过了今日就给老子记住一句话,同袍是在战场上性命向托的,谁要是再对同袍下手,别怪老子不客气,军法伺候!”刘然对着众人厉声说道。
在场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了却时,刘然起身扒开自己衣裳,拿起大刀,对准自己右臂呲溜下滑,血肉瞬间被刀尖划开,一串鲜艳血花瞬间飙出。
“刘指挥使……”
众人一时大骇,不知刘然为何这般做。
将手臂划开,刘然随意拎着大刀一甩,丢还吒古宁塔:“范召兄弟是跟着我去战场而死的,拓思穆归顺之后,历经厮杀,才和我们来到青山寨,而范召也是我杀的,未能庇佑他们性命,是我刘然无能,这一刀是我欠他们的。”
“至于其余的,等我要是哪天战死沙场,去地下再还给他们!”
见刘然如此,本觉刘然偏心蕃人的汉弓箭手,也不禁神色一肃,露出信服神色。
而蕃人们,更是深深被折服,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命也能被别人所在意,恨不得成刘然马前卒,供其驱使。
说罢,刘然抖了抖手臂上渗出的鲜血,对着众人看了一眼道:“老子不瞒你们,最多三年,三年湟洲便会有有大战,你们给我好好训练,别再出现对同袍下手的事。”
刘然咧嘴一笑:“三年之后,老子带着你们上战场,只要不死,保证跟着我一起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
众人呼吸变得局促,他们也可以么?
然而看着自信满满的刘然,他们心中热血却忍不住沸腾,三年,三年时间么!
弓箭手虽然卑微,但若是能够升官发财,谁又不想?
而弓箭手为何在历史上,成为骁勇善战,却除却张俊等几人之外,再无青史留名,是他们太弱了么?
如果弱的话,为何会被记录骁勇?只因上升道路被封锁,纵使有军功也难以晋升,抢功之事层出不穷,无背景的底层弓箭手,又有何办法。
而十九指挥,也不会出现被抢功之事。
有着远大的利益目标,十九指挥本即将出现的裂痕,也悄然散去,反而因利益变得更加凝聚。
然而,刘然许诺升官发财,在场众人都听进去了。他们知道,这绝对不是刘然在说空话,因为三年便成指挥使的刘然,就是最大的榜样。
感受众人的意志,刘然笑了笑,恩威并施便是如此,只有威又怎能让人心悦诚服。
随后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一刀,的确有点疼。